“龙凤呈祥!牛郎织女!喜鹊桥!”
    霍长?歌脚下?又是一顿,扯住谢昭宁后腰腰封,不动了。
    谢昭宁这才反应过来?,啼笑皆非,后知后觉原她也会不好意思。
    霍长?歌脸皮厚得时候很厚,薄得时候又很薄,跟她那性子一样?得恣意。
    霍长?歌伏在谢昭宁后背,面红耳赤,她那时只朦朦胧胧不知自己心意,已是醋得快要酸死了,偏还争风吃醋争到旁人面前去,简直有?损她“英明神武”的形象。
    她手指勾着谢昭宁腰封,退出巷口,又另外择了一条路,等见到那座与?连珩一同用过晚膳的酒家也要绕着走。
    谢昭宁被她扯着在中都里绕来?绕去,心里憋着笑又不敢笑,生?怕她愈发尴尬得厉害,只默不作声?,装作一无所?知模样?,被霍长?歌扯得活像只风筝,随她飘来?荡去。
    苏梅跟了一会儿,已瞧不过去,只越发感?叹谢昭宁这脾气当真是好,比霍玄还能包容霍长?歌这喜怒爱恨皆随心所?欲的性子,一点儿也不嫌她无理?取闹。
    遂她笑着摇头,招呼了陈宝离了他二人,不跟了,自行去买些?事物放回车上。
    待到饭时,四?人方才重聚,随意择了处酒家用了膳。
    霍长?歌折腾了大半上午,又酒足饭饱,便蕴出些?困意来?,回了马车,靠着谢昭宁昏昏越睡。
    谢昭宁胸口如今虽已不放香囊,但霍长?歌总觉离得近了,还能嗅见那温暖而绵长?的桂花香。
    午后,秋阳和煦,马车摇摇晃晃间,拐了个弯儿,却往城外古宅旧居驶去。
    霍长?歌在那若有?似无的馥郁花香中,打着旽儿,半睡半醒,只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候,苏梅进得车来?将她轻轻一推,妩媚眉眼挤出看戏的兴致来?。
    霍长?歌莫名其妙被她笑着拱出马车,抬头便见谢昭宁一手拎着自宫中带出的名贵药材,一手已兀自敲开了古宅大门,与?祖父站在檐下?,笑着与?她伸手道:“长?歌,来?拜见祖父吧?”
    霍长?歌手还揉在眼皮上,站在车辕闻言一怔,呆了一息,双颊霎时烧得通红,忙抬手摸了摸发髻,又理?了理?衣裳,还转眸嗔了谢昭宁一眼,半怨半恼、又惊又喜。
    “这便是霍家的孩子?”那矍铄老者远远眯眸,眺见霍长?歌耳下?晃着那只云鹤形貌的白玉耳扣,眼中登时蕴出泪意,和善与?她遥遥抬手招了招,“好孩子,你过来?——”
    他忍不住迎着秋阳与?温风哽咽道:“——让祖父好好看看你,看看我这未来?的孙媳妇。”
    他惊惶了许久,也厌恶了许久,恨了许久,也怨了许久,守着这人丁凋零的宗族,终于等到古家一脉的残枝中即将开出新芽。
    *****
    待见过古家祖父,谢昭宁又携霍长?歌去祭拜了二公主连珍的坟茔。
    等到了离京那日,拂晓十分,连璋亲自送他们出了宫门往城外去,霍长?歌那只跛脚的锦鸡一路飞在最前面,似一道红霞,破开天光。
    城外,虎贲营军容严整,旌旗烈烈扬在风中。
    如霍长?歌来?时一般,如今连璋特调二百人马一路相护,骁羽营众人早已各自散去。
    “珍重。”连璋怀中藏着那块亲手雕给谢昭宁的玉牌,始终未曾送出去,只待再亲手送走这最后一只苍鹰归于四?野,虽泪盈于睫,心里却陡然畅快了不少,他轻喃道,“昭宁。”
    *****
    七月流火,气候虽已不再炎热,但自中都往幽州去路途遥远,难免烦闷。
    霍长?歌原与?谢昭宁坐在马车中,摇摇晃晃,陈宝与?素采驾车在外。
    出了中都,行不了几里路,霍长?歌便与?谢昭宁支起?棋盘下?了棋。
    待再过了两日,出了京畿三辅入了河南郡,她便连棋也不下?了,只窝在谢昭宁怀里要他翻了书来?念。
    又行过了一日,霍长?歌着实归乡心切,连书也静不下?来?听,直嚷着要骑马。
    谢昭宁啼笑皆非,哄不住便只能从了她,遂敲了车壁着陈宝停了车,再唤人牵来?了两匹马,陪她一同下?车骑马。
    待霍长?歌上了马,兴致确实便高了许多,还轻轻哼了两句歌。
    那是首北地的民谣,谢昭宁虽未听过,但也知她走了调,却是不语,只笑着陪在她身侧。
    “初秋北地一贯平静,咱们这一路也不必走得太快,不若——”霍长?歌杏眸含笑道,“咱们先入翼州清河郡,拜祭你爹娘?”
    “再去渤海郡瞧瞧素兰城。”
    “等从翼州入幽州,那里原有?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积雪终年不化,想?来?你二姐该是喜欢那样?的地方,当可在那处为她立个衣冠冢。”
    霍长?歌催着身下?坐骑,越发跑得快了:“那山下?不远处,还有?我前年带人帮扶百姓开的玉矿,与?你捡上一块儿成色好的……”
    “待咱们畅快淋漓走完这一路,月余过去,幽州容兰外官道上的桂花便都开了。爹想?必会牵马,等在芳香馥郁的尽头,迎接咱们回家去!”
    霍长?歌兴高采烈打着马,自顾自得说着话,奔驰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将队伍越甩越远,谢昭宁忙纵马追上她,笑着听她说话。
    倏然,似有?甚么?东西闯入余光,谢昭宁侧目凝眸,便见有?一方古朴界碑静静蹲在官道旁的草丛中,上以篆书深刻“翼州”二字。
    谢昭宁心中一动,忽然便唤了霍长?歌一声?:“长?歌——”
    “嗯?”霍长?歌话音一断,只当他有?事,勒缰驻马,侧身回望。
    “我们——回家了,”谢昭宁眺着那界碑,不由心潮澎湃,“回家了。”
    霍长?歌些?微一怔,顺着他眸光便也瞧见了那界碑,随即弯眸应他一声?:“嗯。”
    话音未落,他们复又打马上路,越过那界碑更加北上。
    秋阳下?,地上投出的两匹马影不住纠缠,马背上身影一红一蓝,迅疾融进那天地交接之中,愈行愈远。
    *****
    《南晋史》有?云:平安三年,庆阳郡主霍长?歌与?安王谢昭宁设局于容兰城中伏击北狄联军,恰逢幽州地龙翻身,有?如神助,坑杀敌方八万众,至此荡平北方祸患,一举收复乐浪郡与?辽东郡,使汉人疆土尽归南晋版图。
    *****
    《南晋文帝本?纪》有?云:平安十七年,帝携子往北地见旧人,于容兰城外,似有?迷途。
    下?车,见参天古树之上,有?豆蔻少女赤足于叶间起?舞玩闹。
    累止,卧于枝,下?眺,笑问:客从何处来?。
    帝见少女凤目狡黠,颊有?梨涡,灵慧逼人,遂喜,曰:中都,寻旧友。
    问名讳。
    女答:母唤吾谢无忧,父唤吾霍襄平,吾还有?一称谓——“女燕王”,乃遵帝旨,破例承祖父之爵。
    只此一生?,愿守北地安康。
    帝甚笃,其为何人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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