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和斗宿离开不久,小竹居又迎来了新客人,岚溪照、荣锦,还有岚小召。
    岚小召纯粹是来凑热闹,岚溪照和荣锦是来为小石妖梳妆,不过在此之前,荣锦还得收一笔账。
    趁着大家伙都在,荣锦在书案上先摆了一面铜镜,随后取出一颗小金豆,将豆子投入镜中。
    镜面上水波纹荡漾,小石妖指着,“这不是戒律堂那个那个,那个么?”
    大家都知道她说的是哪个,就不作解释了。
    荣锦道:“没错,这些都是我是从戒律堂收集来的罪证。”
    赫连筝不解:“罪证?”
    岚溪照冷笑两声。
    这俩人还没和好,此时相聚在一处,不过碍于宗主之命以及赫连筝和小石妖的面子,都当彼此是不存在。
    荣锦不理,只道:“玄霄,过来看镜子。”
    怎么又有他的事?玄霄不情不愿走过来,弯腰一看,镜中显出他在百草园爬树为阿呢朵摘石榴那一幕。
    画面循环显现,镜中人上树下树摘石榴不停。
    荣锦道:“这棵树是本长老十日前,专门从宅邸移植到百草园,这可不是一颗普通石榴,而是三百年才一开花结果的红玛瑙,知道么?这可是红玛瑙石榴,一颗成熟的果实,价值三千上品灵石!”
    话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赫连筝长长“哦”了声,“原来是讹人呐。”
    荣锦哼笑,“不错,就是讹人,可那又怎么人,铁证如山,给钱吧。”
    百草园那个地方,靠近客居,荣锦趁着宗门里办喜事,专门把树移栽过去,为此还出钱请戒律堂弟子专门安了个小天眼,专用来监视。
    来参加婚宴的宾客人品良莠不齐,还真有那素质差的,瞧见人家石榴长得好,夜里偷摘了去。
    荣锦发现少了果子,直接拿着铜镜和金豆子去客居找人赔钱,这两天靠这棵石榴树,是赚得盆满钵满。
    只是没想到,这些倒霉蛋里面,居然也有玄霄。
    玄霄哪能想到这是个陷阱,此时大呼倒霉,“这明明就是一棵普通的石榴树!哪是什么红玛瑙,要这许多钱啊,荣长老,你怎么连自家人也坑。”
    荣锦“哈”一声,“你们少宗门讹我钱的时候,可没想到跟我是一家人。谁跟你是一家人,你趁早醒醒吧。”
    她摊个巴掌只管要钱,玄霄绞着衣服边看向赫连筝,“少主——”
    赫连筝干脆道:“我没钱。”
    岚小召趴在窗台上,“我二娘的钱,以后都要用来养我大娘了,她不会给你钱的。”
    玄霄汗都急出来,赫连筝问他:“宗门里没有给你发俸么?”
    玄霄:“发是发了……”
    赫连筝:“那钱呢?”
    小石妖也问:“你钱呢?你可别说让我吃了,桃片根本不值那么多钱!”
    玄霄道:“我花了。”
    赫连筝问:“花哪去了?”
    玄霄低头:“买材料,铸武器了。”
    他有收集武器的癖好,平日里常搜罗一些失传的兵器谱,有了钱和材料便拿着图谱到酉乾门找人铸造。
    也确实炼出了一些不错的兵器,都好好收在屋子里头,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坐在院子里擦。
    玄霄奉薪不低,几乎与长老持平,赫连筝平日里待他也不错,可两百多年,当真是一点家底没攒下,连三千上品也拿不出来么?
    “我没有钱,我前日发的奉,刚铸了一对峨眉刺,现在是真没钱。”玄霄请求荣锦:“能不能先欠着?”
    荣锦半步不让,“不行,不给欠,你找赫连筝借,你欠她的去。”
    赫连筝:“我不借。”
    她也来气,“两百多岁的人了,还成天在那玩兵器,也不知道给自己攒点老婆本,你玩兵器,夜里怎么不抱着那兵器睡去。”
    玄霄:“我是抱着兵器睡的呀。”
    赫连筝:“那你下半辈子跟兵器过吧。”
    玄霄:“前半辈子不也这么过的?”
    荣锦手指头点:“你这个人没救了,真是没救了。”
    赫连筝:“没钱就去死。”
    荣锦:“不能死,要死也还了我钱再死。”
    玄霄发愁,他怎么这么倒霉啊!
    恰在此时,院外传来清脆铃声,伴随着少女泉水般叮咚的嗓音。
    “我替他给吧。”
    众人齐齐望向窗外,不是阿呢朵还能是谁呢。
    阿呢朵走到窗边,日光下,肌肤散发出灵石一样耀眼璀璨的光芒,她笑盈盈看着玄霄,“石榴是我让他摘的,我来替他给。”
    “哎呦喂——”
    众人起哄。
    男人没有钱,只能吃软饭,玄霄被屋里这帮老娘们儿哄得臊皮,抬袖遮脸,娇羞跑走。
    荣锦担心阿呢朵也跑了,赶忙追出去要钱。
    岚溪照冷嗤:“小家子气气。”
    荣锦拿了钱回来,收起桌面上铜镜,“哼,小家子气就小家子气呗,反正现在以身抵债的不是我了,咱自食其力,不会再轻易上别人的当。”
    岚溪照正要开口反驳,赫连筝两指轻叩桌面,十分不耐烦,“吵架滚出去吵。”
    荣锦捞起木梳给小石妖梳头,“不吵,吵什么,咱最是大度佛性。”
    岚溪照长长吸了口气,扬眉,微笑,若无其事去给小石妖拿喜服。
    两个人虽是不说话,配合却很默契,梳头、上妆、穿衣,不过小半个时辰,小石妖便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喜袍并非是传统的大红,主要以霁青和柚黄两色为主,对襟长披,袖长随身,其上以金银两线绣日月星辰、仙鹤麒麟,红紫蚕丝绣八卦宝塔。
    菱花铺底,满背绣双狮戏球,整体形气饱满,绣工精湛绝伦,华贵不显庸俗。
    小石妖头顶也不似凡间那般,要插满许多的珠翠,岚溪照给她梳了个髻,戴金镶玉莲花冠,脑后黑发披拂着,长长垂直腰际。
    两人喜服除了尺寸长短,其余大差不差,连发饰也一模一样,赫连筝难得穿这种繁复的样式,小石妖偷瞟她一眼,捂嘴笑:“阿筝穿着比我好看。”
    赫连筝常年习武,是要比她挺拔些,不过这种时候,就不比美了,赫连筝问她:“致辞都抄下来了么?”
    小石妖一拍脑门,对啊,致辞还没抄!
    岚溪照两条眉毛拧成线团,“抄?合着这一个月,她是一句没背下来是吧!”
    “哎呀呀,还说这些干什么。”荣锦赶忙到书案边研墨,赫连筝铺开黄绢宝卷,指出要抄写的内容。
    小石妖提笔,在手心里写字。
    “你们、你们……”岚溪照险些给她们气晕,“这样的大事也敢马虎,要出了差池该如何是好!”
    院子外头岚小召大声嚷嚷,“鸣锣敲钟了,时辰到,大典开始了!”
    “别急别急,慢慢抄。”赫连筝安抚。
    小石妖终于抄罢,手心已经密密麻麻一大片,她鼓着腮帮子呼呼吹干,外头一帮女弟子呼喊着涌进来,荣锦抓着两人胳膊出去,急匆匆往人堆里塞。
    一帮人簇拥着她们走出小竹居,一路抛撒花瓣,来到三清殿前。
    涤天宗是道门,道家婚礼比凡间更为繁琐,不亚于一场大型的斋醮科仪。
    红毯直铺到殿前,两侧黑压压的人头,坐满了前来观礼的宾客。
    赫连筝牵起小石妖的手慢慢走过大红地毡,小石妖瞧着人多热闹,笑嘻嘻伸出手打招呼,赫连筝提醒,“小抄!”
    她“哦”一声赶忙把手缩回来,捂住嘴巴,“差点被人发现了!”
    赫连筝低声:“不要说话了。”
    小石妖用力点头,赫连筝又提醒,“脑袋也不要动来动去。”
    她不服气,“你让我别说话,你还一直说话。”
    赫连筝:“我是让你头不要动。”
    小石妖:“那我不能说话,只能点头了呀。”
    赫连筝:“……好了,不要说话了。”
    小石妖:“切。”
    见她不高兴,赫连筝怕她待会儿上台撒泼,只能哄:“乖乖的,好好跟着我做完,晚上有席吃。”
    小石妖:“吃什么?”
    赫连筝:“水晶肘子。”
    小石妖这才高高兴兴的了。
    行至殿前,高台上,赫连尧着紫金氅衣,扮高功法师亲自主持,踏步虚,奏乐焚香,请神主婚。
    一对新人立在下头,叽叽咕咕,赫连尧瞪了她们一眼——真是没规矩,什么场合还一个劲儿说话,晚上躲被窝里说个够,谁拦着?
    “你爹瞪我们。”小石妖又说。
    她这嘴是一天到晚都闲不下来,吃饭时候忙着咀嚼,不吃饭时候缠着人唠嗑,看书习字也要念出来,没人搭理她的时候就自言自语。
    赫连尧给气着,又瞪了她们一眼,赫连筝冲他无辜瘪嘴,表示自己已经叮嘱过了,小石妖就这样,天性,没办法。
    好在神台距离下头客座稍远,这样的场合,谁也不会乱用神识窥视,小声一些别人也听不见。
    赫连尧请罢‘红鸾天尊’,拂尘扫荡祛除污秽之气,杨柳枝沾灵泉水洒净赐福,随后为新人拈香。
    赫连筝牵着小石妖走上神台,手持云香,开始致辞,上表天庭,下表九幽,谢天地、祖师。
    小石妖知道,这里要大声说话了,幸而她早有准备,要说的话已经打了小抄,赫连筝又施术在她手心覆盖了一层灵膜,避免致辞被手汗晕开。
    她双手持香,平举至身前,手心尽量舒展,身后赫连尧见她手心一片小字,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一对小女儿,怎么这么会气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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