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筝花费了好一通口舌才理顺她的逻辑, 可结果令人大失所望,有一种费尽力气打开宝盒,却发现里面其实只装了一坨屎这样的挫败感。
    仔细回忆当时情形,好像是听见玄霄说了一句“冰释前嫌”。
    所以冰释前嫌就是吃完冰,大家都不要互相嫌弃?
    赫连筝发现自己竟还不如玄霄对她了解,只能残忍将此归纳为文盲之间的心有灵犀。
    说到冰,小石妖摸摸肚子,忧愁靠在她肩膀,“阿筝啊,什么时候才能开席呢,是不是必须要等到天黑。”
    举头望天,太阳还高高挂着,赫连筝也着急啊,话本上说拜完天地就入洞房了,什么红烛昏罗帐,什么酒力渐浓春思荡,她为什么还站在这里?
    书上写的果然都是骗人。
    随即赫连筝又隐隐担忧起来,话本上写的东西到底能不能当真,她挑灯夜读学来的技术到底有没有用?
    “阿筝,要不我们回家吧。”小石妖大眼睛眨巴眨巴。
    赫连筝牙缝里吸气,面露难色,她还没有准备好,万一这次再出什么差池,又被人小看了去该如何是好。
    可大婚当日,她总不能把小妻子丢在外面独自跑回去看书。
    “你不是说肚子饿。”赫连筝拉起她的手,慈眉善目,“我带你先去膳堂吃点东西,好不好?”
    “不要嘛。”小石妖抱着她胳膊撒娇,“我们先回家玩,玩累再去吃席,还能多吃一点。”
    说到底还是不饿,只是盼着快些开席吃饱干正事,赫连筝后悔婚礼时候给她喂零食了,左右推脱不得,只能脚步沉重往回走。
    小石妖开心极了,一路蹦蹦跳跳,见她脸色不好,还知道安慰人,“你不要怕,我这次不夹了。”
    赫连筝:“啊?”
    什么啊,她听不懂。
    回到小竹居,屋里还乱着,换下来的衣裳和首饰都没来得及收拾,赫连筝又找到事做了,“我先干活,你去外面等。”
    小石妖在书案边坐下,“为什么要在外面等,我就要在这里等,我要看着你。”
    你看着我,我怎么翻书!赫连筝急死。
    她磨磨蹭蹭,换个褥子半天也换不好,小石妖不着急,捧着脸蛋看她,“阿筝,你真好看。”
    “你也好看,呵呵。”赫连筝苦笑。
    小石妖很体贴:“你慢慢收拾嗷,不着急。”
    你不着急我着急!赫连筝没好气。
    怎么着,还真让她想出个损招儿。
    床褥换到一半,赫连筝慢悠悠道:“小熠啊,如今我们已经成婚,在红鸾天尊以及各位祖师爷的见证下签了婚书,我们是名正言顺的两口子了。”
    “嗯呐。”小石妖乖巧。
    “你随我来。”赫连筝牵起她的手来到院子里,在石凳边坐下,“那么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我们不分彼此,心心相连。我这么多年呢,确实也积攒了一些私藏,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她一拂袖,面前的空地上登时多了只竹编箩筐。筐有一人合抱大小,小腿高,里头满满登登,尽都是雕刻精美,大小、材质不一的翡翠宝石。
    小石妖眼睛登时睁得滴溜圆,手指着,说话都结巴了,“都、都都、都是你的?!”
    赫连筝眉眼含笑,“嗯呢。”
    小石妖两只手往胸口一顿划拉,“那,这么多都是送给……”
    “你来帮我数一数吧。”赫连筝打断她。
    小石妖:“啊?”不是送给她呀。
    赫连筝:“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来盘点一下我们的家产吧。”
    “对哦!”小石妖明白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那她确实得好好数一数。
    赫连筝墟鼎里翻翻,又掏出一只空箩筐,“来吧,数好的放进这里头,你先忙着,我去收拾屋。”
    小石妖:“一、二、三、四、五……”
    赫连筝返回房间,奔雷般的速度整理好床榻,又掏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一堆花瓣洒在床上,伸长脖子看了眼外头专注数数的小石妖,翻出此前缴获的两册话本,再次认真研读了起来。
    正直了二百四十九年的俟元君,还是头一次干这种臊皮事,好在她脸皮素来就厚,此时倒还算镇静。
    之前几次太过匆忙,只顾着学习姿态,方法没有完全领悟,这时她对书中内容已经有了大致了解,直奔主题,掌握精华知识。
    虽然是话本子,还是有些正儿八经的学术理论在里头,记载了诸多道家玄素之术的法门关窍。
    在正式开始学习之前,赫连筝走到窗边,喊了一嗓子,“小熠,数到多少了?”
    “数到一百五十三了。”小石妖扭过头看她。
    赫连筝点点头:“接着数吧。”
    小石妖抓脑壳,自言自语,“欸,我手里这个数过了没啊,刚才数到哪了……”
    这一打岔,她给忘了,只能从头数来。
    赫连筝继续翻书。
    这书上说呀,玄素之术也分上中下三等,上等利人利己,中等各有损益,下等却是损人利已的炉鼎之术。
    外门功夫不算,还有内家功夫呢,讲如何正确使真元交融而不折损了人的先天之炁。
    修道之人,更有如神交这样的另类高深法门,又讲如何将对方引入识海,达到身魂合一的效果。
    这里头学问可大了去。
    赫连筝天资聪颖,掌握新知识也非常迅速,不过一刻钟,便倒背如流。
    她合拢书本收入墟鼎,起身步出房门,小石妖还在数数。
    “小熠,好了,我们进屋吧。”赫连筝站在她面前。
    小石妖:“三百二十一、三百二十二、三百二十三……”
    赫连筝:“小熠——”
    小石妖:“……三百三十五、三百三十七、三百三十八……”
    完了。
    等到小石头数完小石头,日头已经偏西,小院笼罩在温暖的橘光中。
    “一共五百五十二块。”最后一块小玉佩放进箩筐,小石妖两眼已经晕成了蚊香。
    赫连筝:“多谢小熠了。”
    小石妖实诚,都没有偷藏过一块,问:“这些可不可以交给我保管呀。”
    “你会弄丢的。”赫连筝恬不知耻道。
    小石妖连忙摆手,“不会的,我会很小心的。”
    赫连筝皱眉,“你忘了,上次你就把乾坤袋丢在了不老山。储物镯毕竟是外物,不如墟鼎牢靠,其实这些都是送给你的,为防丢失,还是我来替你保管,如何?”
    反正都是两口子了,小石妖抿抿嘴巴,还是点头,“好吧。”
    赫连筝挥袖收了箩筐,将她打横抱起返回房间。
    “还没有洗澡。”小石妖两手圈着她脖子。
    赫连筝调转脚步,往后山灵泉方向去。
    这时节天微微有了些凉意,池水也略有些冰冷,赫连筝取出一颗橙黄的宝珠投入池中,不多时,水面上便泛起寥寥的热气。随后她两指掐诀,又不知使的什么术法,地上凭空长出了许多花草。
    各色鲜花开放,将小池包围,头顶天光也几乎完全遮蔽。
    小石妖弯腰凑到一朵硕大的栀子面前嗅闻,赫连筝握住她肩膀,低头拉开她腰间丝绦。
    “就开始抠么?”小石妖扇动睫毛,有些小紧张小兴奋。
    赫连筝瞟她一眼,“你少说话。”
    她不干,“凭啥。”
    赫连筝:“破坏气氛。”
    她噘嘴,“我话也不能说了,这才刚成婚,你就开始嫌弃我。”
    赫连筝冤枉,“我哪里嫌弃你,我要真嫌弃,早嫌弃了,你能吃能睡,大字不识一箩筐,还动不动就骂人……”
    话没说完,赫连筝被她抬脚给踹进了池子里,她跟着跳下来,掐住人后脖子就往水里摁,新婚日准备来个谋杀亲妻。
    “好啊你!”赫连筝冒出水面,“咕噜咕噜咕噜……”
    小石妖扯着她衣裳用力往水里摁,还准备爬到她身上把她压到池底。
    赫连筝术法属水,哪能轻易被水淹死,近水之处永远是她的主场,水中凭空多出几根链条,缠上小石妖四肢,将她五花大绑到岸边。
    池水不深,小石妖半浮,水链自水中而生,她挣扎不得,薄裙湿透,水草般的黑发紧贴在脖颈,衬得肤色雪白。
    赫连筝扶着池边从水里站起来,被呛了好几口水,不住地咳嗽。
    小石妖眼睛死盯着她,“有本事把我放开。”
    赫连筝动动手指,水链断开,小石妖立即嗷嗷叫着扑打上来,赫连握住她手腕,返身将她圈在池边,“好了,不要闹了。”
    她脸都咳红了,眼眶里噙着泪,总是泛着青白的皮肤被温暖的池水染上几抹艳色,嘴唇润泽而饱满。
    “阿筝。”小石妖钻进她怀里,两只手圈住她的腰,咬了一下她的嘴唇。
    “嗯。”
    极低的一声回应,赫连筝剥杏一样顺着纹理,手掌自她襟前滑到肩膀,手腕一翻,便露出里头水淋淋、甜滋滋的杏子肉来。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有得播种才有得收获,赫连筝吃杏也种杏,春雨浇灌,和风催长,四野里开遍了花,簌簌摇曳轻唱。
    行至山脚,拨开厚重的云雾,见山巅雪覆红梅,又似精巧琉璃碗里盛的樱桃冰沙,有鲜红果酱流淌,舀一勺,滋味清甜可口。
    如此佳肴,需得慢慢品尝,赫连筝从来都很有耐心。
    灵泉池边缘由上好白玉石铺就,边缘打磨得光滑,池壁和池底也是白玉和灵石交错铺满,这是个的聚灵法阵,可以锁住水中灵气不流失。
    这条灵泉的尽头,有一条小小的灵脉,专供赫连筝使用。故而身在此间,灵气源源不断补充,几乎感觉不到疲惫。小石妖仰靠在池边,半浮着,长发荡在水中。她浑身泛懒,随波逐流,眼眸微阖,额头一片晶亮,分不清是水还是汗。
    一个浪头打来,莲瓣乱七八糟地倒,小石妖感觉水沸开一样烫,面糊的小人就要融化在里头。眸中清明不复,赫连筝伸出手,晶亮的指节落在她唇上,轻点,再埋首吻住她。
    金乌西沉,天空像一块水漂的蓝布,四下昏暗,草丛里有高高低低的蛐蛐声。赫连筝膝头顶开,伏贴,声音已经沙哑得不像话,“我们一起,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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