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挨了父亲的训,陶慧茹一直没怎么出门,更不知楚氏受封的细节。
    她一直纳闷,为何云家迟迟没有动静,让侄女就这么顺利入宫了。
    闹了半天,是这楚氏靠着姿色得了陛下的爱宠啊!
    陶慧茹老早就知道东窗事发,也没有像苏氏这么慌乱,只是皱眉道:“我们哪里是说人的坏话,不过是妇人闲聊,将些道听途说之词搬过来罢了。”
    苏氏也点头,表示就是这么一回事。
    然后就是陶慧茹做主,来寻容林女学的主事华夫人,想请她代为劝和,找那位楚娘子好好解释一下,这一切都是谢悠然没有听清楚,夸大其词,无心闯下的祸事。
    毕竟若真如苏氏所言,楚琳琅得了陛下青睐,还真是不能得罪的妇人。
    陶慧茹不想把家里家外的人都得罪光,自然想要再斡旋回转些,便找华氏说和。
    第80章 法会之乱
    不过华夫人可不是苏氏这等整日在宅院里打转的妇人。
    她本身饱读诗书, 跟在祭酒公公,和大学士丈夫的身边,交际的也都是鸿儒高士。
    甚至华氏还时常给太后读书解闷, 行走于宫中, 眼明心亮,是真真切切的才女,
    佛堂当日, 静妃刁难楚氏的情形,华氏全是看在眼中。
    若是司徒大人没有过来及时解围,楚娘子的境遇该有多么的凶险?搞不好连命都要搭在皇城中。
    华氏当时也很纳闷,静妃娘娘为何死咬着楚娘子和陶小姐不放?
    待今日陶慧茹和苏氏, 带着谢二小姐来请她当说客时, 华氏才恍然大悟。
    原来吹到静妃耳中的邪风,竟然是这般来路。
    依着华氏看, 始作俑者谢悠然, 固然十分蠢坏, 但是陶慧茹和苏氏也未见得无辜。
    她若替这些人去劝楚氏,就是为虎作伥,恶心得很。
    碍着人情世故, 华氏不好学了公公齐公秉直的性子, 申斥她们一番, 再轰撵出去。
    于是她便领着这几个人在书院周围的竹林转,一边哼哼哈哈地打太极, 也不应,就是等到什么时候将她们溜得发累了, 自己回去。
    苏氏还没品出来, 依旧数落着女儿, 说着自己无心,可是陶慧茹却品酌出了华氏的意思,一早便讪讪住口了。
    她没想到,自己跟华氏也算多年的交情,竟然抵不过一个下堂小商妇的脸面?
    难道华氏见风转舵,知道那楚琳琅得了陛下爱宠的内幕?
    既然无果,她也懒得在此浪费时间,便先提出了告辞。华氏一听如释重负,正准备尽了主人的义务,将她们送到马车上。
    可万万没想到,她们刚出竹林,就看到方才的一幕。
    这情形,怎么看都像是司徒晟和廖静轩两个人因为楚娘子而争风吃醋。
    这一幕,真是连华夫人也看得目瞪口呆,心道:虽然一早就知道这司徒晟待楚氏不一般,可是廖夫子是什么时候,也中意了楚氏的?
    而谢悠然看了,简直气得腮帮子都在发颤——那个楚琳琅是狐狸成精?一个不能生养的妇人,如何有这般魅力?
    她勾搭廖夫子也就算了,怎么连司徒晟那样冷清高雅的男人也着了她的道儿?
    想到她追求司徒晟时,那男人的清冷避嫌,甚至不惜跳船,仿佛不沾染半点女色的圣僧!
    再想想司徒晟方才将楚琳琅扯上马车的霸道劲,俨然那妇人已经是他的私物,不容他人染指。
    这些男人……都是被色所迷,疯魔了不成?
    谢悠然的牙根忍不住冒着酸意。凭什么?她求而不得的男子,居然对楚琳琅这弃妇,这般的上赶子?
    而陶慧茹和苏氏两位夫人,则互相交换了一个只有她们才懂的眼神……
    原来这楚氏如此风流!居然游走于两个青年才俊之间,还让两人失态,如此争吵。
    就算楚琳琅再怎么貌美惑人,可私德如此不检点,只怕她的富贵晋升之路,也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别的不说,若是陛下知道,他新封赏的新梅安人如此风流,不守妇道,一定龙颜震怒!
    到时候,陛下喜欢她又如何?恐怕也要醋意大发,搞不好要赐死了风流妇人吧?
    想到这,原本忐忑,生怕得罪了陛下新宠的两位夫人一下子就心安了不少。
    而陶慧茹的嘴边更是挂起了莫测高深的微笑——今日的书院,真是不虚此行!
    如此一来,倒也不必求着华夫人去当说客,陶慧茹递给了苏氏一个眼神之后,三人便告辞离去了。
    华夫人一人留在书院门口,只觉得有些头痛心慌。
    她在想,自己到底该如何委婉地提醒楚琳琅,要注意自己的私德,跟男子要保持些距离?
    若是年轻小姑娘,倒也好说。可是楚琳琅本身就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她已经成过婚,改嫁完全可以凭着自己的心意,连父母都不好过问。
    这个年岁,说多了都是对人的冒犯。
    也罢了,这些年轻男女的情爱,她可管不了,不管是司徒晟也好,廖静轩也罢,都是年岁甚大的男人了,也该是成家立业了,就看谁的手段更高一筹,能抱得美人归了!
    再说楚琳琅,并不知那一日书院门口,竟然被人看到,还让人生出了这么大的误会。
    她领了皇差,这几日别说书院了,就是自家店铺都不去了,只是一心修习法会礼仪流程。
    灵云大师主持的法会开坛这一日,陶雅姝作为女官,替年事已高,不宜出宫的太后到场送祝词祭品。
    而楚琳琅作为能庇佑陛下否极泰来的祥瑞锦鲤,自然也得亲临到场,恭谨地摆放宫里娘娘们的贡品,再把一盏盏莲花酥油灯摆成梵文“卍”字形。
    等摆到第一百二十二盏时,胳膊酸痛的楚琳琅觉得大师抓错壮丁了。
    这等横平竖直的活,真应该找光兴户主陶雅姝来做才对!
    而她并不太擅长,若是毛手毛脚碰倒了其中一盏,不知会不会搅乱了法会,由救驾有功的锦鲤一条,变成大晋皇寺今年的第一罪人?
    陶雅姝吩咐了宫人做事后,正好走过来,也看出了楚琳琅的忙乱,便笑了笑,过来帮她的忙。
    果然有了眼睛如折尺的姑娘帮衬,这等活计简单容易得多,很快,一大片漂亮的千灯“卍”字形就摆好了。
    不一会,诸位皇子们,还有后宫有头脸的妃嫔,跟在陛下的身后,也迈步入了法会佛坛。
    而一些得陛下看重的臣子,也亲临法会,为大晋祈福。司徒晟也在百官的队列里。
    他身为四品,一身紫色官服,穿得板直有型,在一众佝偻或者腆肚的官员里,显得鹤立鸡群,引得侍立一旁的楚琳琅禁不住又看了几眼。
    至于陛下身后跟着的皇子,一个个神态微妙,排位很有讲究。
    原本春风得意的四皇子,在静妃受了陛下申斥后,又有些收敛了,带着自己皇子妃,站在皇子中间。
    不过那四皇子时不时会冷冷瞥着司徒晟,目光很是不善。
    在他看来,司徒晟已经算是他的人了。
    他待司徒不错,可为何司徒晟要当着太后和陛下的面前,给母妃和云家如此难堪?
    那日他听到宫里传来的口信后,便命人去寻司徒晟来四皇子府,准备当面问责。可司徒晟却以偶感风寒谢绝,表示不方便过府。
    这小子转头却撺掇大理寺立案,还弄出个从云家潜逃,未及灭口的婆子来,非是要作证宜秀郡主并非自愿保全名节自尽的。
    这他妈的是要当哪门子的青天大老爷?是不是连觉都不睡,一门心思鼓捣云家的家丑?
    这样一来,为了平息丑闻,云家上下又是被折腾得鸡飞狗跳,狼狈不堪。
    而陛下那边又开始冷落他的母妃,连着半个月都没去见静妃了。
    四皇子气得在家里拍桌大骂,直骂司徒晟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不过这一遭,倒是让夹着尾巴许久的太子心情大为舒畅:老四也是得意太久了,也该轮到他倒霉了。
    看他先前巴结司徒晟的德行,还真以为那块臭石头能为他所用?
    那个司徒晟行的就是孤臣路数,压根无意依附任何一位皇子,老四往他的跟前凑,就是在自讨没趣!活该他们母子倒霉!
    不过这绿洲案子,居然牵扯到了荆国,太子也跟着倒霉。
    太子气得命人将他的密信送出去,想要问问那安谷可汗,究竟是何意思?难道那绿洲遇袭的案子,是他的授意不成?
    原本这安谷是他苦心经营多年的暗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部落首领,却取代了荆国原来的可汗,统领全族。
    若是此时,他再彰显与新可汗的交好,让大晋和荆国永世太平,该是多么耀眼的政绩!
    可惜如今,这段私密友谊,竟然成了让百官群谏的污点,也实在叫人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这太子储君跟在陛下的身后,也有些臊眉耷眼的。
    唯一神采飞扬,活得甚是滋润的,应该就是六皇子了。
    他最近过得舒心,腮帮子上倒是长了些肉。
    他在主持了西北的干旱水利赈灾后,便也去了户部,一心鼓捣着职田改造,借着司徒少师的东风,可算是有些拿的出手的政绩。
    少师吩咐他的话,他都牢记在心,一门心思地在地里给父皇刨银子,可不敢凑合诸位皇子的明争暗斗。
    就连父皇最近也是正眼看他,连连褒奖他有颗务实的“能吏之心”。
    不过,跟以往的大小祭祀一样,陛下祭奠跪拜天地时,身边照例摆着一个空着的蒲团。
    陛下的近臣都知道,这是给陛下的三皇子留着的位置。
    就算他从来没有出现在百官的面前,可是这位“鬼皇子”的尊宠一样不少。
    楚琳琅尽了摆风水的义务,便早早退到了殿旁,跟着陶雅姝站在一起,看着陛下率领皇子与臣子礼佛念经。
    就在这梵音阵阵声里,突然在靠近大殿的后山,传来一阵骚乱。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穿着布满污渍布衫的人,突兀出现在后山的路口。
    虽然皇家的禁卫军及时拦住了他,却堵不住他的嘴。
    只听那人张狂大喊:“我是堂堂先皇的儿子,大晋的泰王爷!你们这些鼠辈,怎敢拦我!仁帝!你个昏头小子,居然敢这般对你皇叔!便是当着佛堂面前,你起个誓,你当这皇帝,可问心无愧?当年若不是有本王的帮衬,你缘何能坐稳这位置?你卸磨杀驴,竟然如此对我!你对得起大晋的列祖列宗?难怪老天惩罚,叫你失了心爱的女人和儿子!哈哈哈,你居然还将害了你的儿子的罪魁祸首千宠万宠,方良媂在天之灵,永不瞑目!你做了法会也是无用!有你这等昏聩国君,我大晋朝不保夕!朝不保夕!”
    他说到这,已然说不下去了,因为有禁卫军用麻绳勒住了他的嘴,不许他再口出狂言。
    不过他喊的这么大声,法坛里的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有些面面相觑。
    废王爷被软禁在这皇寺后山的禁庙里,是公开的秘密。
    朝臣们几乎都想不起有这么一位曾经在朝堂上只手遮天的皇叔王爷了。
    陛下还真是仁厚,居然让他活着,他这是得了失心疯不成,怎么绕开守卫,跑到这里大放厥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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