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让你传的话是什么?”
    “不知道。”
    师清灵皱起眉,余光扫了眼那道人影,再次发问:“怎么可能,你要传什么信?”
    “不知道。”还是毫无情绪起伏的答案。
    师清灵气馁,瞥了眼那道人形,略显不耐地说:“根本就没有用。”
    “果然。”那人淡淡说完后,轻烟忽然消散,咒符也在一瞬燃烧殆尽,连一抹灰烬都找不到。
    ——
    一直到清早,虞禾醒过来的时候,师清灵已经不在屋里。似乎是太累了,她也记不清自己是何时入睡的,醒来就在榻上。外衣想必是师清灵给她脱下来的,居然还有几分好心……
    虞禾想了想觉得也是,一个受尽宠爱的剑宗千金,头脑发昏犯了错,或许是一时的骄纵,未必是有多恶毒。能让谢衡之喜欢到发疯的人,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或许她是真觉着做错了才道歉。只是有了第一次,难免不会有下一次,还是小心为上,谁知道师清灵下回又要做点什么。
    但萧停,虞禾想了想,这个人是真的很讨嫌。等过了这个村落,她一定要把这两个人甩开。
    洗漱过后,虞禾推开门走出去,正好见到在院子里打坐的霁寒声。
    听到响动,他这才睁开眼。“醒了。”
    虞禾点点头,小声问他:“他昨晚没有烦你吧?”
    霁寒声摇摇头,指向房顶。
    “昨夜,我在此,静休。”
    到了霁寒声这个修为,睡与不睡已经没那么紧要了。她拍了拍霁寒声的肩膀,叹了口气:“难为你了。”
    “你呢?”
    她凑近霁寒声,压低了声音。“师清灵比萧停好太多了……”
    略显冷清的清晨,微热的呼吸在颈侧拂过,就好像被触到了似的,那一小片肌肤莫名感到滚烫。即便只有一瞬,却足以点燃他身体的热度。
    虞禾自顾自地说话,没注意到霁寒声已经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他们正说着,师清灵和萧停也出现了。
    “我们走吧。”
    “去哪儿?”虞禾问。
    萧停讥笑几声,说:“村民说要带我们拜见树神,神通广大的树神能满足我们的心愿,只要向树神许愿,师兄就能找到了。”
    他面上的表情能看出显然是不信这些话,栖云仙府的弟子常年降妖除魔,这种事都见多了,多半是有江湖术士装神弄鬼,再顶天了就是不成气候的小妖骗人精气。
    虞禾这个时候也明白了她的怪异感从何而来,她太久不在乡野中生活,以至于没能立刻察觉。普通的村户都是穷困节俭的,到了夜里早早地熄了灯,而这个村落,每一户人家都是明晃晃的。甚至经过屋舍的时候,没有那种处处可闻的狗吠与臭气,说明村子里很少有养家畜。而昨天提着灯笼领他们入村的人,手中是灯笼,不是火把,衣着也不比镇上的百姓要差。
    这个村子里的人,是不是太有钱了些?
    碍于前后都有村民,虞禾没有立即将此事说出口。
    等即将到树神庙的时候,虞禾已经远远看见了高大的树影,一眼望去至少有千年的树龄,一棵树近十丈,繁茂的枝叶像是一朵绿云罩在他们头顶。村子里的人围着这棵树,给它建了一座庙宇。
    他们到的时候,一个村妇找树神祈完愿,正要从树神庙离开,见到他们一堆外人,脸色立刻变了。同时还向领他们的村民说:“我的牛昨夜不知为何丢了。”
    “那你再找树神要两头牛就成了……”
    虞禾见那村妇衣着光鲜,头上满是金银珠翠,丝毫不像是寻常村妇的模样,心里也明白了大半。
    各大仙门正以借花之阵向栖云仙府发难,谢衡之不知所踪,十二楼又抢走了法器,仙门已经派人前去追杀。正是紧迫的时候,萧停一点也不想在这种事上费心力。
    依照村民的意思,他们找树神许愿,几乎都能得偿所愿。要金银给金银,要粮食给粮食,要治病就给药材,甚至还能要个孩子要个媳妇,只要一觉醒来,他们想要的东西都会出现在家中。只要他们加入这个村子,也可以得到树神的庇佑。
    “什么树神,明摆着就是个妖孽作祟。”
    “并无……妖气。”霁寒声不禁皱眉。
    师清灵围着这棵古树走了一圈,细细地打量着,说道:“难道是有修士骗人,总不会是魔族……”
    魔族可没这么好心,还给村民实现愿望。
    给树许愿,树就能实现心愿。
    虞禾忽然想起了那棵挂满牌子的婆罗昙,世上没有什么能帮人实现心愿的神,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在背后作怪。
    “胡说八道什么!敢对树神不敬!滚出去!你们是妖孽,都滚出去!”方才还和煦的村民忽然狂躁,纷纷拾起地上的石头树枝朝他们打了过来。
    萧停没有这个耐心劝解他们,寒光剑立刻出鞘,他冲着师清灵道:“赶紧解决了这棵破树,我们去找师兄。”
    眼看他们二人准备直接砍了这棵树,村民开始咒骂个不停。
    正等霁寒声也要出招的时候,他腰间的小锦囊里传出了声音。
    发生声音的是子母应声虫,对着母虫说话,子虫能将母虫听到的话复述一遍,是姑射山独有的灵虫。
    “谢衡之联合乌山魔母,已经将十二楼拖入凡世了,十二楼此刻正在荒北,现在各大仙门都在围杀楼疏雨,很快便能抢回法器。但谢衡之受了重伤,遭人算计已经身亡。我们在赶往荒北了,你快些回来。”
    灵虫安静下来后,神树下只剩下村民的骂声,四个人僵站着,谁都没有动作。
    最先打破这个画面的,是师清灵的哭声。
    “不可能!一定是他们搞错了!师兄怎么可能出事,他那么厉害,绝无可能会身死!”
    没人知道十二楼具体的方位,它就像一个移动的城池,偶尔才会在月光下出现。魔族中不乏能人异士与仙门抗衡,千年以来,即便有仙门曾经重创过十二楼,也没能将他们彻底剿灭。而仙门百家之所以对十二楼束手无策,正是因为十二楼飘无定所,不知往何处寻找,一旦让他们消失,修养百年仍会卷土重来。
    如今十二楼现世,正是一举灭魔的好时机。
    然而四个人谁都开心不起来,萧停浑身的气焰似乎被猛然浇灭,神情恍然地握着剑,喃喃道:“不可能,一定是假的……”
    霁寒声抿着唇,神情冷凝,似乎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反而只有虞禾除了错愕,并没有流露出多少悲伤。她直觉地认为谢衡之不会死,即便原书的内容可能与现世有错差异,也不可能差得那么远,谢衡之还要成为掌门,日后还要收徒,断不会死得这么轻易。
    虽然心底是这么想的,但虞禾仍是无法不感到担心。如果谢衡之死了,命剑护体应当会解除,她往自己身上扎一刀,如果没死就说明谢衡之活着……但这么干对她和谢衡之来说风险也太大了。
    “我不信,不可能是真的,我要问爹爹。”师清灵哭着跑了出去。
    那几个村民正在幸灾乐祸,骂骂咧咧地说着死得好,口中依然在不停咒骂。萧停终于忍不住了,抬起拳头作势就要动手打架,霁寒声连忙去拉。
    虞禾感到脖颈冰凉,伸手去摸了一下,尚善顺势缠到了她手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严重怀疑村民丢失的牛就是被他给吃了。
    “你们别担心,谢衡之不会……”虞禾想安抚他们两句,然而话还没说完,眼前正扯在一起的两个人忽然不见了。
    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忽然间,争执声不见,人也跟着没了。
    虞禾睁大眼,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空荡的场地。
    “霁寒声?”她转过身看了看周围,还是什么都没有。
    村民还在念叨:“想来破坏我们的好日子,树神发怒了,树神要护着村里的人,要把你们赶出去了。”
    虞禾茫然无措,又喊了几声:“霁寒声!萧停!”
    依然没有得到回应,只有繁茂的枝叶被风拂动后发出的窸窣声响,像极了一群人在暗暗拍手讥笑。投下的树影也在此刻变得狰狞了起来,好似巨大的鬼魅要将她一口吞食。
    身边的村民显然有些疯癫,虞禾没有将希望寄与他,立刻出了树神庙去找师清灵的下落。
    她跑得很急,边跑边呼唤师清灵,手腕上的尚善正在打哈欠睡觉,顺带提醒了她一句:“快跑,有东西在后面追你。”
    虞禾吓得魂都要飞了,祭出锈剑做好出手的准备,结果却听到了几声鹅叫。
    她回过头,看到一只大鹅梗着脖子朝她飞奔而来。
    虞禾的恐惧丝毫没有因此减少,反而怕得更厉害了。她前世回乡下老家就被鹅咬过,还被带去医院打针,后来到了这个世界,也被那个酒鬼老爹养的鹅啄过好几次,一直到他把鹅提去卖钱。
    如果说这世上除了死以外,她还有什么最怕的东西,那一定是张着嘴朝她飞奔的大鹅,这种恐惧说是刻在她的灵魂上也毫不为过。
    身边的同伴凭空消失,身后却凭空出现只大鹅紧追不放。虞禾也没想到自己能遇上这种事,就好像是在做一个很荒诞的梦,慌乱无措下,准备一个剑招将大鹅吓退。
    然而她手一挥,正在打瞌睡的尚善被她的力道直接甩飞了出去。大鹅比他们更先反应过来,哒哒几步飞奔而至,将尚善叼起来,脖子一伸便吞了下去,而后继续朝着虞禾奔来。
    虞禾感觉在禁地也没有这么崩溃过,连握剑的手都在发抖。尚善好歹也是只活了几千年的魔族,总不能没用到葬身鹅腹吧?好端端为什么会多出一只鹅啊!
    “尚善!”
    大鹅疯狂地叫着冲向虞禾,她正准备一剑把鹅劈死的时候,忽然一个身影越过她,将她手中的剑顺势取过,一脚踩着鹅的长颈,另一只手行云流水地划开鹅肚,将里面的尚善直接拽了出来,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虞禾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尚善就已经被丢在地上叫起来了。
    他甩掉手上的血,又将剑递回给虞禾。
    面前的男子穿着一袭玉色长衫,墨发用发带半束起,清隽美丽的面庞分明陌生,看人的神情却莫名让虞禾感到熟悉。
    尚善在地上疯狂叫骂:“我差点被你害死了!你是故意的!”
    虞禾难得没有立刻反驳回去,只是戒备地望着眼前人,问道:“你是什么人?”
    他冷笑一声。“你说呢?”
    第35章
    虞禾稳下心神, 犹豫道:“你是谢衡之?”
    男子轻叹了一口气,说:“是我。”
    他竟也有忍不住的时候,实为难得。
    虞禾掏出一块帕子递给他擦掉手上的血, 谢衡之看到略显眼熟的香帕,嗓音微凉:“不必了。”
    “我要!快给我擦干净!”尚善在她的脚边乱扭。
    她悻悻地垂眼,一边给尚善擦干净, 一边说:“霁寒声和师清灵他们在找你,方才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们俩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我怀疑是那棵树有古怪。还有为什么都说你死了,你怎么换了一个模样?”
    玉色长衫, 绣金的素白宽带, 腰间甚至还有一把折扇。
    就这么看过去,谢衡之不像个剑修,倒更像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
    “是障眼法, 他们此刻已入幻境。”
    “那我怎么没事?”虞禾疑惑道。
    谢衡之示意她看向地上的鹅,只见方才还被开膛破肚的大鹅,此刻竟然不见了。
    虞禾更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了, 不解道:“我的幻境为什么是只大鹅?而且我的幻境, 你为什么可以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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