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她叫他什么来着?
    殷酥酥微滞,记忆倒流回?数秒前,想起来了。继而两颊温度飙升,开口解释,带着窘迫和歉疚:“……确实,我叫了你‘阿凝’。实在抱歉,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顺口就叫了出来。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请费先生你海涵。”
    费疑舟盯着殷酥酥,静默不言。
    他此刻的心情其实相当微妙。
    阿凝这个小?字,知道的人很少,从小?到大,只有至亲的几位长辈会这样称呼他。
    费氏家业庞大,历代长子都肩负着重任,爷爷为?他起名疑舟,寄寓的是老一辈对孙辈的疼惜怜爱,希望他能?成为?合格的掌舵者,带领家族继续前行?的同?时,又能?有个身心的避风港,靠岸停歇。
    同?龄同?辈的人里没多少人知道他字凝,跟没有人喊过他“阿凝”。
    这个蓬蓬卷发?乱糟糟、尚还睡眼惺忪的漂亮女孩子,是最?动听的第一个。
    仿佛这两个字,天生就该被她唇齿洗礼。
    昏暗的休息室内鸦雀无声,静得一根针落地也清晰可闻。
    费疑舟自上而下?,视线沉静地落在殷酥酥脸上,如?同?工笔勾勒,依次描摹过她光洁的前额、亮晶晶的眼睛、和高挺却小?巧的鼻头。
    所有彩妆都已经卸去,她最?纯粹的模样展露在他眼前。
    皮肤仍是雪白细腻的,但女艺人职业使然?,长时间昼夜颠倒不规律的作息,导致她下?巴位置冒出了青春痘。小?小?圆圆,有点明显,可一点不难看,反而像粉白宣纸上绽开的两朵红色小?花,平添她万种风情。
    末了,费疑舟看向殷酥酥的唇。
    她的唇形长得很饱满,即使不涂口红,唇色也呈现出最?健康的浅粉色,娇艳欲滴。也正是因为?这副嘴唇,堪称神来之笔,让她本就出挑的五官更?具媚态。
    一息间,一个念头鬼使神差,在费疑舟的脑海中浮现。
    他忽然?想知道,亲吻这张唇,是什么感觉。
    这个想法出现的刹那,费疑舟眼底便有暗流涌动。妄念失控,蔓延,汇聚,翻搅,最?后形成一对深不可测的渊。
    都说神魔两道,只在人的一念之间。
    费疑舟瞳色黯得可怕。姑娘巴掌大的小?脸被他钳在指掌间,他甚至无需将头埋更?低,只是指尖微挑,就轻而易举嗅到了她的呼吸。
    彼此的气息交缠。
    他的清冽幽凉,她的甜腻错乱,一个贪婪,一个慌张,心思各异地对峙。
    天晓得,殷酥酥这会儿害怕得,差点两眼发?黑昏过去。
    她们这一行?,拿梁静的话说,随便往红毯上扔张网,捞到的俊男靓女大明星,十个有九个都是大佬豢养的金丝雀。艺人有色相,富豪有权财,这种关系说白了就是各取所需的交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哪方都不吃亏。
    殷酥酥这些年谨记着父母的叮咛,坚守着热爱表演的初心,未曾妥协过。
    但,殷酥酥很清楚,费家大少爷如?果真的想在这儿要了她,她只能?顺从。
    心脏狂乱地跳着,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殷酥酥知道自己逃不掉,十指收握成拳,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强吻没有袭来,她脑补的可怕画面也一帧都没有发?生。只有一只沾染着初秋夜寒的修长食指,绕起几缕凌乱的发?丝,捋到了她耳后。
    殷酥酥:“……”
    殷酥酥唰地睁开双眼,瞪着费疑舟,脸上写满惊诧和疑惑。
    男人眼底的欲渊已经没了影,云消雾散,仿佛刚才那只要吞人的猛兽只是她没睡醒产生的错觉。他和她对望,眼神沉着而自制,甚至看不出丝毫伪装的痕迹。
    “你没有冒犯我。”费疑舟边平静地说,边松开扣住殷酥酥下?巴的指,同?时站直身体。
    “哦……”殷酥酥还沉浸在先前那数秒钟的惊悚中,没回?过神,怔怔点头应下?。
    费疑舟淡淡地说:“你的声线灵动清脆,这个名字被你叫出来,很好?听。”
    殷酥酥本来都以为?自己今晚要被睡了,哪里能?料到,剧情陡然?急转,太子爷不仅没冲她发?火,反而还冷不防对着她一通猛夸。
    她微僵,好?片刻才低声支吾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别?人叫你阿凝,所以生气了。”
    费疑舟:“不是。”
    他停顿半秒,再开口时语气较之前更?温和几分:“我没有生你气,你别?误会。”
    殷酥酥抿了抿唇,心中还是对他刚才的举动十分不解。琢磨着,鬼使神差,下?一秒就脱口把心里话问?了出来:“那你怎么突然?冲过来抓着我不放?”
    话音刚落,殷酥酥就悔青了肠子——又犯蠢了。事情过了就过了,她在刨根问?底个什么劲!
    几步外?的费家大少爷倒是依然?冷静得很,面不改色地回?答:“因为?我刚才忽然?想吻你。”
    殷酥酥:“……”
    原谅殷酥酥是个小?糊咖,见识短浅,从小?到大真没见过这种场面——看看费公子这清贵出尘的姿态、这矜平自若的神情,再听听这番露骨直白没有丝毫迂回?的话。
    佩服,太佩服了。
    她在心中暗道:这就是真正的上流社会吗,耍流氓都能?耍得这么清新脱俗。
    好?牛。
    殷酥酥就这样边胡七八糟地思忖着,边抱着被子呆若木鸡。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往下?接话,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只能?沉默。
    空气一时间静得暧昧。
    万幸的是,一阵敲门声很快打破这场寂静。
    “砰砰。”恭而有礼的两声,节奏稳重。
    殷酥酥被这声响惊到,怕对方进屋,下?意识往床的里侧缩了缩。
    费疑舟目光掠过床上红着脸、散着发?、姿容娇懒的女明星,微蹙起眉。尽管知道没有他的准允,没人会擅自进来,他还是动身侧行?几步,不着痕迹地将殷酥酥挡在了自己身后,隔绝开所有可能?投向她的视线。
    “什么事。”费疑舟沉声应。
    “先生,飞机将于五分钟后开始下?降高度。”乘务组长的声音自门外?传出,职业而恭敬:“下?降过程可能?遭遇不稳定气流,请您和殷小?姐移步至安全座椅,系好?安全带。”
    “知道了。”
    “有需要请随时摁铃。”说完,乘务组长离去,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离。
    被这一打岔,殷酥酥反而没那么尴尬了。她松开攥在手里的棉被,清了清嗓子,捋了捋头发?,从床上站起身,走到安全座椅前,弯腰坐下?。
    扣好?安全带后,余光扫见费疑舟于她身畔施施然?落座。
    两相静默。
    殷酥酥抓紧了扶手正襟危坐,费疑舟则垂眸,摁亮了手机屏幕。
    很快,莱格赛750遭遇了第一波不稳定气流。
    整架飞机重重一震。
    强烈的失重感攫住了殷酥酥的心脏,她闭上眼,回?忆之前费疑舟教她的方式,拼命调整呼吸。为?转移注意力,她索性把心一横一咬牙,厚着脸皮说:“刚才我说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具体是指帮我撤一下?那个微博热搜。”
    “嗯。”费疑舟眉目平静,只回?了她一个字。
    殷酥酥没明白费公子这个“嗯”要表达的意思,迷茫地飘高尾音,表疑问?:“嗯?”
    费疑舟熄灭手机屏,语气微寒几分:“我已经跟何助理交代了,他会妥善处理。你放心。”
    “……”殷酥酥吃了一惊,“你都不想了解清楚事件始末?”
    “先替你解决麻烦,之后再来了解也不迟。”费疑舟转眸看过来,端方清冷:“你想倾诉的话,现在可以慢慢讲给我听。”
    *
    有其上司就有其下?属。
    何助理是费家太子爷最?得力的心腹,鞍前马后数年,行?事风格也完全随了主,雷厉风行?。费疑舟前一分钟将事情吩咐下?来,何建勤下?一分钟就给办得妥妥当当。
    对于金主爸爸的出手相助,殷酥酥自然?是千恩万谢,并放下?话,有机会一定好?好?报答。
    天擦亮时,殷酥酥终于回?到樟树巷的公寓。
    趴沙发?上打个盹儿的功夫,门铃突然?嚷起来,叮叮叮,叮叮叮,震得她脑瓜子嗡嗡响。
    殷酥酥困得眼冒金星,低声嘀咕了句方言粗口,不情不愿地起身开了门。
    是经纪人梁姐和助理许小?芙。
    “我的姑奶奶,你这是什么造型呐?老爷儿都晒屁股了,还没睡醒呢?”梁静对着她就是一顿碎碎念。
    “老爷儿”这说法是地道京城话,太阳的意思。
    殷酥酥挠了挠自己的鸡窝头,蔫耷耷地重新趴回?沙发?上,眼皮子都睁不开了,气若游丝:“再让我睡五分钟,五分钟就好?。”
    “瞅你这打蔫儿样儿,昨晚上偷鸡摸狗去了?”梁静领着许小?芙走进屋里,门一关,坐在殷酥酥旁边扒拉她,兴冲冲道:“快别?睡了,赶紧跟我们说说,你怎么跟咱金主爸爸吹的枕边风?”
    殷酥酥黑线脸,斜着眼睛瞥她:“枕边你个头。”
    “耳旁风耳旁风。”梁静嘿嘿笑,“口误。”
    殷酥酥作势打呼噜,不吭声。
    就连闷葫芦许小?芙都忍不住惊叹:“酥酥姐你知道吗?半夜看见那条热搜,我和梁姐吓得腿都软了,生怕这事儿会影响你的《凡渡》。结果梁姐刚给你打完语音,几分钟时间,那个热搜就没影儿了,这速度,真牛!”
    “也不看咱们金主爸爸是谁,谁敢不买那位爷的账。”梁静是真觉得扬眉吐气。
    论长相和演技,她家酥酥丝毫不逊色那些一线,以前拼后台拼背景,她家说不上话,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有费氏在背后坐镇,殷酥酥的前途不可估量。
    殷酥酥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一轮,靠着抱枕不说话,心里跟搅了团乱麻似的。
    梁静见殷酥酥沉默不语,又拍拍她的肩膀,试探:“以前你不信邪,什么都想靠自己,这回?知道‘靠山’有多重要了吧?要不是费疑舟,网友的唾沫星子这会儿都淹死你了。”
    殷酥酥闷闷点了下?头:“嗯。”
    梁静:“行?了,想开点一切都不一样了。傍大佬嘛,多新鲜呢。”
    许小?芙来京城的时间不久,很多京城话还听不懂,闻言皱起眉,呆呆地问?:“梁姐,那么多女明星都有金主呢,有什么新鲜的?”
    梁静无语,跟小?朋友科普:“‘多新鲜’的意思就是‘这事儿没什么奇怪’。”
    许小?芙天真无邪地点头:“哦,明白了。”
    殷酥酥被她们吵得脑仁儿疼,捂住脑袋:“姐妹们,你们俩消停会儿成么,让我再歇歇。”
    “殷酥酥,看你这模样,我现在合理怀疑,你昨晚压根都没睡觉。”梁静用探究地眼神审度她,倏忽眯起眼,生出一个猜测:“你昨晚该不是就和咱金主爸爸在一起吧?”
    殷酥酥被呛了下?,心虚小?声:“……没有的。”
    “没有才怪。这么累,侍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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