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熊峰查完,江月便去了谢家给她诊病,还因那奶娘从中作梗,留到了今日方才出府。
    熊峰能知道他的动向,再正常不过。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一程子,熊峰实在憋不住了,开口道:“公子。”
    联玉放慢脚步看他一眼,却看他喊完人之后,好几次张嘴,都是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谢家……”熊峰顿了顿,又立刻解释道:“我是粗人,不知道那个曾经在宫里当差的老太太做过什么,但想来让您记到现在,必是做了极不好的事情。虽有老话说斩草要除根,但是……但是……”
    联玉耐心不多,“再不说,便不用说了。”
    “但是老话常说,一人做事一人当。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越说下去,熊峰的声音越低。
    联玉听到这儿就明白了,“你想为那个孩子求情。”
    成哥儿在江家老宅待的那几日里,熊峰也带着他玩了好几次。
    感情谈不上深厚,但也不能说半点没有。
    五岁的孩子,懂得什么呢?因为祖母犯过的错,丢了性命,属实是有些冤枉。
    熊峰点头,又愧疚地低下头。他的性命是公子在阵前救下的,发过血誓要用一辈子来报答这救命之恩。眼下却为了旁人,劝着恩人改变想法。可若不说出来,他心里又实在有些不安。
    联玉看着他,恍然才想起——他麾下的这些人,大多都如同熊峰这样普通百姓出身,连熊峰这样最忠心的,都会对这件事心存异议。
    若他真的把谢家老小杀了个干净,弄出个灭门惨案,但凡走漏一点消息,被人拿来做文章,那些人还能和眼下一般效忠于他吗?
    毕竟培植势力的时间尚短,在那些人面前,他也不敢表现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只是一个虽不受宠、却想着忠君报国的皇子。
    果然,他并非什么全知全能,困于深宫的那段时间,更是无人悉心教导。思虑也还是有不周的时候。
    他略有些烦恼地曲起手指敲了敲眉心,“现在说这个,会不会太晚了些?”
    若不是最后关头他想到了江月,怕是熊峰在替死人求情,而他也不会想到后头那一层。
    熊峰曲解了他的意思,脸色顿时大变,讷讷地道:“成哥儿和谢家人都……”
    “没有。我只要她一个人的命。”
    熊峰呼出一口长气,又听他接着道,“我另外有事需要你去办。”
    两人走到梨花巷附近,就看到梨花树旁,好些个孩子正凑在那里放爆竹和鞭炮。
    江月也在那里,她还是和小孩不大玩得来,便只是站在一旁,一边对双手呵着暖气,一边时不时抬头张望。
    此时已经接近子时,空中焰火此起彼伏不断。
    明明灭灭的光照,为脸上冻得发红的少女身上镀上了一层柔软光影。
    天空中忽然飘起细小如微尘的雪粒子,她抬头看了看天,一边继续张望,一边又转身看了另一个方向,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回去拿伞。
    让人见了不由就心头发软。
    联玉和熊峰的身形都各有特点,隔得远远的,江月便瞧见了他们。
    她并没有问他到底去做什么,只是轻快明媚地笑着招手:“回来就好,快回家吧,饺子都包好了,只等着你们回来就下锅了。”
    夜间的寒风吹过,她缩了缩脖子,率先往家跑。
    下意识的,联玉也加快了脚步,跟上了她。
    如江月所说,家里其他大菜都已经端上了桌,只剩下饺子还没下锅。
    人到齐之后,房妈妈把几盘形状各异的饺子下了锅,要等水沸腾过三次,白白胖胖的饺子才会被盛出锅。
    等待饺子出锅的工夫里,堂屋里的许氏往江月和联玉手里一人塞了杯热茶,而后挺着着日渐浑圆的肚子,接过联玉脱下来的大氅上,拿掸子掸上头沾染的雪粒子。
    宝画拿来三大块干净的布帛,塞了一条给熊峰,让他自己擦擦头。
    她自己则站在江月后头,给自家姑娘擦头发。
    熊峰随便给自己秃噜了两下,然后也有样学样的,拿起另一条干布帛,站到了联玉身后。
    这两人都有些毛手毛脚的,所以很快,江月发髻被弄的散开,联玉束起的高马尾也被擦得斜到了一边,两人的额前细软的碎发更是被擦的炸了毛。
    看到对方的狼狈模样,江月和联玉不约而同地都抿了抿唇。
    “还有脸笑。”许氏把大氅挂起,难得地柔声说教二人,“都成家的人了,一个两个不省心。还好雪才落下来,不然淋了雪,吹了风,你俩就准备躺在炕上过年吧。”
    江月张了张嘴,许氏看过来,在她开口之前道:“知道你医术了得,风寒这种小病,你随便就能看好。”
    看她是真有些不高兴了,江月连忙赔笑道:“我哪儿敢这么说,病是能看好,但是真要生病,不是让您担心嘛?我是想说,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注意。联玉,对吧?”
    江月说着拐了拐身边的联玉,联玉便也带着笑意道:“是,下次注意。”
    许氏素来好性情,听他们乖觉地认了错,便嗔怪地看了他们一眼,没再接着念叨。
    很快,房妈妈端着饺子过了来,年夜饭正式开饭。
    八仙桌上,鸡鸭鱼肉齐全,房妈妈还给准备了一小坛果子酒,这东西跟甜水差不多,即便是孕妇也能喝一些。
    江月让房妈妈坐下,不必给每人倒酒,只把酒坛子放在饭桌上,大家自己轮流倒。
    等一人手里都有了一杯果子酒,江月作为家主,提杯祝福道:“新的一年,否极泰来!”
    话音落下,外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成一片。
    新年了。
    一顿年夜饭吃完,时辰已经实在不早。
    一家子一道在门口放过鞭炮,各自回屋休息。
    熊峰和宝画两个闲不住的,已经去外头看热闹——小城里娱乐活动不多,但年节上,一些财大气粗的富户回乡过年,会在今夜放上一整夜的焰火。
    他俩一个身板壮实过一个,房妈妈也没有不放心的,只叮嘱两人早些回来,不要玩得太晚。
    转头,房妈妈看到江月脸上带笑,趴在了桌子上。
    饭桌上,江月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加上前头本也没有休息的太好,便已经有些迷糊了。
    “姑爷和我一起把姑娘扶回屋里吧。”房妈妈一边捶打着微微发酸的腰,一边笑着提议。
    联玉却说不用。
    清瘦的少年弯腰俯身,毫不费力地把桌前的江月抱起。
    房妈妈笑得越发开怀,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一路把江月抱回了屋,放进了帷帐之中。
    从帷帐中退出后,他发现自己的袖子被一只小手给拽住了。
    联玉伸手,想把自己的袖子从她手里拽出来,却发现她抓得那么紧。
    他一阵无奈,轻声道:“几杯果子酒也发酒疯?”
    他没看见床幔里头的江月已经睁开了眼。
    今晚,江月并非如许氏所说,是不让人省心地跑到外间看别人放鞭炮。
    而是自从联玉走后,她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重。
    甚至即便是她让熊峰出去寻他,那份不安感没有消减。
    联想到联玉之前的话和把匕首拿回去的行为,她有个模糊的猜想,他可能是要去寻仇。
    而这场寻仇的结果,将非常不好。
    毕竟他虽然会武,但身上的伤并没有痊愈。
    而和他有仇的人,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之辈。
    她同样并非全知全能,还以为……他会死。
    幸好,他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而她心中的不安之感也消失殆尽。
    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
    酒劲儿上涌,短暂清醒了一阵的江月抵抗不住困意,松开了手,只在昏睡过去之前,模模糊糊地想——灵田差不多就要成了,左右也想不到种什么,不如就先把治疗他内伤的药先种出来,治好他的伤,往后也就不用担心他会不会轻易丢掉性命了。
    …………
    皇宫之内,除夕之夜反而还不如民间热闹。
    皇帝带着一众妃嫔、皇子公主用过宫宴,看过焰火,而后便拥着新晋位份的年轻妃子离开。
    他一走,众人也没了聚在一道守岁的兴致,各自回宫。
    八皇子亲自送了胡皇后回宫。
    皇子成婚后便要出宫建府,后头若不得传召,又没有其他正经事,一旬才可进宫一次问安。
    他们母子俩也不是日日能见到。
    见她眉头紧锁,八皇子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下劝慰道:“母后莫恼,不过是一个小贵人。等父皇过了这程子新鲜劲,也就记不起来了。”
    除夕这样的日子,皇帝本是要宿在中宫皇后这里的。
    胡皇后气愤地咬牙道:“我省得,这一个个的小贵人、小美人的,又值当什么?论容貌,那跟从前那个姓容的贱婢没得比。不过是胜在新鲜罢了。”
    提到这儿,胡皇后想起来问:“陆珏那个小畜生呢,怎么许久没听到他的信儿了?”
    “可能是死了?”八皇子满不在乎,“受了那样重的伤,就算叫他逃了,又有什么用?”
    “夜长梦多,不见他死,心里总有些不安生。”
    八皇子看了她一眼,无奈道:“那母后当年就不该心慈手软。”
    胡皇后说你不知道。
    当年她还不是中宫皇后,只是比容嫔早一年得宠的新晋妃嫔。因娘家得力,进宫没多久就独得恩宠,很快有了身孕,得了个宸妃的封号——宸,指北极星,甚至可作帝王代称。何其荣宠!
    前朝后宫都在说,等着缠绵病榻多年的元后过世,下一任皇后多半就是她了。
    连她自己都这样觉得。
    却没想到那一年,后宫中会出现容嫔这样一个人——她没有家世背景,也没有什么才情技艺,只因容貌甚美,就入了皇帝的眼。
    那时还是宸妃的胡皇后起初并没有把她当成对手,没想到对方很快有孕,获封了容嫔。
    而容嫔所生的小皇子,更是玉雪可爱,机灵无比。
    她眼睁睁看着皇帝从一月去一次容嫔那,变成半月一次,一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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