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掀开车帘利索地往下?一条,六尺吃了一惊:“少奶奶你这脚没事?”
    何?平安笑了笑:“没事,我只是不想吃那寺里的素斋罢了,找了个借口先行一步,这会?儿闻到那铺子里的香气,临近日午,有些馋了。
    坊间的糕饼铺子是顾兰因开的,里头的掌柜已经到了养老的年纪,如今胡子花白,头发快掉光了,还是个老花眼,远远地看?见人来,先大声招呼了一句。
    何?平安嗅着糕饼的香气,拣了好多?,老掌柜见状,攀谈道:“少奶奶这回挑这么多?,是不是又要去看?小姐了?”
    何?平安动?作一顿,她还没来得?及问,八尺斥道:“您老都糊涂了,说不清话就别说话了。咱们府上三个孩子,少奶奶一向又公平,不挑多?一点?怎么分?。”
    老掌柜张大嘴,见山明朝他使了个眼色,当下?惊出一身冷汗。
    “我这、这翻过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记性也这么差,咱们铺子里糕点?做得?好,每日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一时记岔了,姑娘快别跟我一般见识。”
    何?平安见他老得?厉害,没有放在心上,今日拿糕点?依旧是记账,看?着那厚厚的账本,她漠然不语。
    顾兰因傍晚回来。
    山明在门边等着他,一边走?一边把?今日在府外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通通说了出来。
    得?知何?平安在寺里遇见了陆家的人,那老掌柜又说错了话,顾兰因停住脚步。
    黄昏庭院柳啼鸦,穿着常服的男人立在芭蕉树下?,他原是要去书房的,听罢转身便?往蟾光楼跑。
    “少爷!”山明睁大了眼,见他身影转眼就消失在了门后,焦急道,“少奶奶在书房!”
    没过一会?儿,顾兰因折返回来,斥道:“为什么不早说?”
    山明挠了挠头:“我正要开口,您就跑了。”
    顾兰因:“还不是你嘴笨?把?成碧叫来!”
    山明拍了拍嘴,一溜烟就跑了,没过一会?儿成碧就到。不过望着书房里的两个人影,他缩了缩脑袋,先揣着手蹲在门外听动?静。
    刚才?山明火急火燎地找他,他就知道少爷如今有些难伺候了。
    书房里,灯盏明亮,伏案小憩的女人被?他的推门声吵醒。
    顾兰因见她伏在自己杂乱的书案上,抬眼上下?查看?一番,发现书籍摆放的位置被?动?过了。
    “今日怎么想着来书房?有事找我?”
    何?平安睡眼惺忪,摇着头,望着他不说话。
    顾兰因微微笑道:“今日有人得?罪你了?”
    何?平安从手边的书籍里抽出一张画像:
    “这是赵婉娘吗?”
    “赵婉娘……是谁?”
    顾兰因抽出那张画像,伸手点?着她的眉心:“睡糊涂了?这是你。”
    第137章 一百三十七章
    何平安听?罢, 将那张画像又仔细看了看。
    纱窗外,翠竹下,虫鸣微弱, 隐隐还能听见不远处的池塘里,传出蛙声。
    一盏灯烛照出两人纤长的影子, 书房里安安静静的。
    良久, 便听?她笑?了一声, 将那张画像丢在了他脸上。
    “你骗谁?”
    顾兰因垂着眼帘,将那飘落的画纸接住。
    他微微挑着眉,半点不恼,柔声道:“你这样说,我?倒是记起了一点。”
    顾兰因握着她雪白的腕子,指尖慢慢往上攀附,像是藤蔓一般, 最终将她紧紧缠在?怀里。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 声音分外柔软。
    “这张画还是在?浔阳的时候,为你而?作。你那时候, 不是这身衣裳。”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她的春衫, 咬着她的耳朵, 察觉到她的躲闪,顾兰因松开了手。
    他坐在?交椅上, 怀里的女人衣衫半褪至肩下, 他笑?盈盈道:“你说不像, 是这衣裳不像吗?”
    何平安不语,顾兰因俯身吻住她的唇, 端的是柔情似水的模样。
    书案上杂乱的书籍都被垫在?身下,风声飒飒, 正酣之际,烛台灯燃尽了。
    黑暗里,他微微喘着气,汗湿的手指摸到了她的眉眼。
    看不见何平安的脸,顾兰因轻声问道:“方?才一声不吭,你在?想什么?”
    “是在?想赵婉娘?”
    顾兰因凑在?她的耳边道:“她已经死了。”
    他拥着何平安,泄了之后,抽身而?去,抬手将另一盏灯点燃。
    暖蓬蓬的烛光亮起,照亮了她的脸庞。
    看着顾兰因,发髻散乱的女人手指慢慢收拢,她身上的汗珠往下滚落,打?湿了桌案上的画纸。
    何平安擦了擦眼,恍然间才发现这十?二年过去得太快了。
    ……
    屋檐下,成碧正在?弯腰听?墙角,发觉脚步声渐近,立马闪开。
    顾兰因一推门,他就像是刚到一样。
    何平安穿着水青的长身褙子,从他背后走出来。
    星月朦胧,想来明日有雨,成碧在?那里絮絮叨叨说着近来庄子上的农事。
    何平安听?着听?着,不妨顾兰因忽然叫了她一声,她方?才回过神,趋步到他身边。
    蟾光楼里,冬郎已经先吃过晚膳回琼珠院了。
    丫鬟从里将春台搬出来,摆在?杏花树旁。
    树前那一汪泉水清澈极了,数点花瓣漂浮其上,却?没有一条鱼在?其中。
    何平安掷酒杯打?破了水中的倒影,开玩笑?道:“水至清则无鱼?”
    “不过是怕鱼腥气罢了。”
    顾兰因重新取来一只青花瓷酒盏,敬她,何平安却?推说醉了。
    “滴酒不沾,如何就醉了?”
    何平安站起身,踹了他一脚:“还不是你的缘故,下次我?可不敢再?去你的书房。”
    顾兰因笑?了笑?,见她摇摇晃晃立在?水边,将她拉到身旁。
    “当心别掉下去了。”
    何平安揶揄了他一声,两人在?树下用?过晚膳且不再?表,只说时间飞快,展眼春去,熬过一个严夏之后,京城又入秋了。
    何平安生辰那日,她起了个大早。
    先去了庙里给?她娘亲上香,还是上次那座山寺,因是初一,人难免有些多?。
    八尺等几个丫鬟虽然都在?周围,但人多?的时候,几个人就像是水中的砂砾,一冲就散了。
    “少奶奶?”
    听?着身后的呼喊声,何平安头也不回,奋力挤进大雄宝殿,先去上香。
    一炷烧给?她娘亲,一炷烧给?她女儿。
    望着云遮雾绕的大殿,她竟是从未有过的安宁。
    不妨身后又有人来喊她。
    “平安。”
    她微微一诧,不等转身,就被人用?力拽住。
    山寺里,人流如潮,他挟着她顺流而?下,等到了偏僻的地方?,这才松手。
    何平安猛地转过身,一脸惊恐。
    就见那男人穿着素面石青直裰,原本阴柔的面上,因多?了一道疤,显出几分杀气。
    他说:“这才几年不见,你就不认得我?了?”
    “你是谁?”何平安摸着脑袋,皱眉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将我?拽到此地?”
    陆流莺闻言,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我?是你夫君,你怎会不记得我??”
    “夫君……我?夫君是六元巷子的顾兰因,在?翰林院供职,前途无量,你、你是谁?别乱说话!”
    看她结结巴巴,又分外抵触的样子,陆流莺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顾兰因这狗东西害死了你女儿,你如今失忆后,竟把这也忘了,你和他之间,也算是有深仇大恨了,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你在?胡说!”
    “我?难得回京,哪有工夫跟你说这些胡话。”
    陆流莺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人,见她不似作假,此刻是真?不记得自己了,心冷了半截。
    他赶在?何平安逃跑之前,将她死死拉住。
    “我?当真?是你夫君。”
    “我?呸!”
    陆流莺想把一切都告诉她,但见她是左耳进右耳出,只顾着骂自己,心里也憋了一股气,最终一拳打?在?树干上。
    秋日里黄叶翩翩落下,正是秋高气爽的日子,何平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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