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大臣们面面相觑,却无人出声?。
    告罪书里都写了,或可推陆氏出来顶罪——他们可不?就应了书中所说,嚷嚷着要除了这祸水?
    一种被愚弄感在朝臣们心中弥漫,他们一时觉得这幕后主使实在可恶,一时又忍不?住去揣测,真有这么个幕后主使吗?若真的有,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顾公,兹事体大,吾等愚钝,还请您指教。”次辅站起身,恭敬朝顾首辅一拜。
    其?余大臣见了,也连连拜道:“请顾公赐教。”
    顾首辅环顾下首一圈,身形坐得笔直,苍老的嗓音不?失稳重威严:“陛下已命东厂和锦衣卫一起调查这幕后主使,至于吕斯,念在他主动认罪的份上,陛下仁慈宽恕其?家人死罪,改为流放千里。此次天灾里遇害的宫人,收殓厚葬,重金抚慰其?亲属……”
    稍作停顿,他嗓音低了低:“另有旨意,婕妤陆氏此番历险,遇事沉稳,忠心护主,勇气可嘉,特?晋一品妃位,赐封号昭。”
    昭,日明也,光辉灿烂。
    陛下非但给陆氏封了妃位,还赐了这个封号!
    众臣惊愕之余,又暗暗捏了把汗,幸好没贸然跑去陛下跟前闹,不?然岂不?是与陛下对着干?
    “老夫要说的都已说了,接下来要怎么做,诸位自个儿思量吧。”
    顾首辅施施然从太师椅起身,不?再?看屋内众人,径直离去。
    在他走后,屋内陷入长久的静谧。
    最后还是次辅挥了挥手:“鼓声?已尽,诸位也都散了,各自归家吧。”
    这话也算递了个台阶,众人各怀心思,依次散去。
    ***
    陆知晚全然不?知她险些要被内阁打为“妖妃”除之而后快,更不?知她现下已是一品昭妃,吃饱喝足后,她又躺回床上,蒙上被子睡觉。
    然而这次意外给她的精神创伤过于严重,就连睡梦里也不?得安生,一会儿梦见地震,一会儿梦见海啸,后来还梦见萧景廷拉她去火山玩,她死活不?肯去,但还是被他扛在肩上带去——
    不?出意外的话,果然出了意外,火山喷发,灼灼岩浆化作一条狰狞火龙,对他们穷追不?舍。
    她边撒腿玩命跑,边尖叫着骂骂咧咧:“萧景廷你个混蛋,我都说了不?来!!”
    “陆知晚。”
    男人低沉的嗓音仿佛从天际遥遥传来。
    又唤了两声?,陆知晚觉得脸上一阵冰凉,那凉意激得她神魂一颤,双眸猛睁,直直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当看清床边坐着的那道高?大黑影,陆知晚不?由?恍惚。
    「怎么又看到他了?难道还在做梦?」
    床边男人眉梢微挑,饶有兴致地看她:“你做了什?么梦?”
    这声?音清晰无比,绝不?是在做梦。
    陆知晚眼眸微睁,掀开被子就要起身:“陛下?”
    萧景廷看她:“才睡两日,就不?认识朕了?”
    “认识认识,陛下就是化作灰,嫔妾也……”
    感受到男人投来的异样视线,陆知晚及时刹了嘴,悻悻改口:“陛下恕罪,嫔妾是睡糊涂了,才语无伦次……嫔妾先给陛下请个安。”
    她说着就要下地,手臂却被男人一把按住:“躺着便是。”
    陆知晚微怔,视线不?经?意扫过搭在小臂上的修长手掌。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很快松开。
    不?知为何,空气间浮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拘谨与尴尬。
    陆知晚有些不?自在地抿了下唇,再?次抬眼,她轻问:“陛下怎么来了?”
    “这是朕的养心殿。”
    “……嫔妾的意思是,陛下如?何不?让人通报,嫔妾也好提前恭迎。”
    「难道他有偷看人睡觉的癖好?」
    萧景廷:“……”
    她还是安静睡着的样子比较让人顺心。
    也不?继续跟她扯这个,他重复一遍开始的那个问题:“你梦到了什?么?一直皱着眉。”
    想到那个灾难片似的可怕噩梦,陆知晚嘴角轻抽。
    「你还好意思问,每回跟你一起出门准没好事,下次打死也不?跟你出去了!」
    腹诽归腹诽,她还是言简意赅将噩梦复述了一遍,末了还抬起衣袖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娇娇弱弱朝萧景廷递了个既哀怨又可怜的眼神:“这次东山之行,实在叫嫔妾惶惶不?已,还好上天庇佑,嫔妾与陛下都平安无事……只是下一回陛下出宫游玩,还是莫要带上嫔妾了,嫔妾实在胆小,还是待在宫里比较安全。”
    萧景廷听了她的梦境,再?看她这副可怜模样,薄唇轻抿,淡淡出声?:“那日朕既已答应你,就不?会反悔。”
    「答应我?他答应我什?么了?」
    陆知晚愣了好半晌,才恍然记起,前日雨夜他们刚从山体缝隙脱困时,他替她擦泪,似乎还说了句,以后她不?想出门就不?出门。
    所以那句话并?非随口哄她,他很认真。
    心头蓦得涌起一阵暖意,“嫔妾多谢陛下。”
    她轻声?道,又仔细看了看面前之人。
    他着一身宽大的烟墨色锦袍端坐在旁,宽肩窄腰,系着玉带,简单的装扮因着这张英俊脸庞,另有一种萧萧肃肃,俊逸落拓的气质。
    「果然时尚的完成度靠脸啊。」
    陆知晚心下感慨,他这副模样,与那夜倒在她怀中病恹恹的病猫,简直判若两人。
    思及此处,她视线下移,落在他的手臂:“陛下,您的伤如?何了?”
    萧景廷瞥过她低垂的眉眼,窥得几分关怀之色,方才开口:“已上过伤药,并?无大碍。”
    “那就好。”陆知晚点?点?头,见他从外表看的确与正常人无异,脸色也不?错,这才彻底放下心:“还好伤的不?是右手,不?然还耽误写字批折子。”
    萧景廷黑眸眯起:“朕伤了手,你在乎的是能不?能批折子?”
    陆知晚觉得他这话问的有些奇怪,可一时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本来右手伤了更耽误事啊,我有说错吗?」
    “陆知晚!”
    直呼名字的威严叫陆知晚一个激灵:“嫔妾在。”
    她小心翼翼抬眼:“陛下有何吩咐?”
    面前男人沉着脸,黑眸深深看着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深吸一口气:“算了。”
    陆知晚:“.......?”
    俩人大眼瞪小眼地干坐着,眼见越安静,气氛越尴尬,陆知晚连忙转动脑子,将话题岔到被救出来的那天。
    萧景廷倒是难得耐心地与她说了搜救的事,当陆知晚问及罹难宫人时,他沉吟片刻,也未隐瞒,如?数告知。
    得知那场灾祸造成二十?九人死、三十?五人伤,陆知晚情绪低落,不?由?又将那坑死人的钦天监监正骂了一遍——
    然后萧景廷告诉她:“吕斯已在诏狱自缢。”
    陆知晚:“..........”
    不?知为何,她并?未有何痛快之意,反而有一种无法描述的不?对劲感。
    从看流星雨到山崩地裂,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
    她虽然不?算什?么幸运儿,但也不?想承认自己真有这么倒霉。
    萧景廷见她怏怏不?语,只当她还在为那些遇害宫人伤感,于是将封妃之事告知她。
    陆知晚听到自己封了昭妃,有惊讶,可当下情况,实在提不?起多少?喜悦。
    勉强挤出一抹笑与萧景廷谢了恩,萧景廷凝眸看了她片刻,撂下一句:“你好生歇息。”便起身离去。
    陆知晚知道她的反应可能有点?扫兴,可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如?同一块巨石重重压在她的心口,叫她实在连演戏的想法都没有——
    先随他去吧,明天再?哄。
    她这般想着,抱着被子重新躺下来,继续思考着,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也不?知想了许久,陆知晚脑中仍旧一片茫然。
    这种感觉就像在玩一张拼图,其?余都拼的差不?多,偏偏就寻不?到中间最关键那块拼图。
    不?过第二日,从宫人们的窃窃私语声?里,她摸到一些线索——
    “你可听说今朝那个太常寺少?卿替那吕监正叫屈,以死血谏呢!”
    “听说了!他一头撞在太和殿的盘龙柱上,血溅了一地,闭眼前嘴里还念着,妖妃祸水,亡我大兴。”
    “陛下才在朝上宣布要封陆婕妤为昭妃,这个张少?卿就撞死在殿前,还说这样的话……这不?是故意寻陛下的晦气吗。”
    “可不?嘛,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还说要将张少?卿的尸首拖去锦狸苑喂老虎呢!”
    “也不?知出了这样的事,陛下还会不?会封陆婕妤为妃.....”
    文臣死谏,风骨铮铮。
    宫人们这边唏嘘不?已,朝臣们那边也触动不?小。
    谁都看得出陛下打算将“东山之祸”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偏偏这时冒出个张少?卿,当廷撞柱,瞬间将这事又推向另个发展。
    更出乎众人预料的是,没过几日,张少?卿撞柱之事竟传到了宫外,还被说书人编成故事,四?处传扬。
    那日东山地震,动静并?不?小,这一传十?,十?传百,不?少?百姓们也都信了“国有妖妃,老天降下天谴,陛下却枉顾天意,残害忠良”的说法。
    当这说法传入陆知晚耳中,她脑中某处混沌好似被巨斧劈开,她总算寻到那块被遗忘的拼图——
    原著之中,男女主在金陵初遇,攀谈闲聊时,聊起京城里的昏君带着奸妃看流星之事。
    可那日并?未落下流星,奸妃很是不?悦,昏君为哄爱妃欢喜,在山上点?燃数千盏明灯,恰逢大风,灯盏乱飞,将山林点?着,引发大火,死伤无数。
    事后昏君追究钦天监监正,责其?推算有误,将监正裸身绑在树上,烧死献祭,以平山神之怒。
    此行径引得朝臣们大为不?满,纷纷上谏,其?中一个朝臣还撞柱死谏。
    原文这段,女主还感叹着:“天子昏聩至此,你何必还辛苦科举,报效这样的朝廷,侍奉这样的君主?”
    男主则是正气凛然说了一通他日入朝为官,定能荡平黑暗,还江山社稷一片光明未来的豪言壮语,惹得女主芳心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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