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过后,封尧才转身重新迈入内殿。
    汪裴与职夜的小太监早已瞌睡连天,几乎都快要站不稳了,亦不知皇上的精力为何会这般好……?!
    皇上几乎不大补,每日的饮食皆是一些清淡素菜,诸如小白菜、煮豆腐之类。
    封尧在入寝时,不喜有人近身侍奉,偌大的寝殿安静到落针可闻,他能清楚的听见榻上美人的轻鼾,还带着些许哭腔。
    借着一灯烛火,封尧静静地凝视着缩在被窝里的女子,她面颊酡红,掩映在绫罗被褥里,纤长睫毛上沾了泪珠,显得有些羸弱。
    大抵是知道玉鸾一时半会醒不了,封尧这才肆无忌惮的启齿:“你也就仗着朕喜欢你。”
    他已经从漠北回来这样久了,她竟还不服软。
    在新帝看来,玉鸾所有表面上的顺从,皆是在耍小性子。
    榻上人蹙了蹙秀眉,转过身去,背对着封尧,后背露出雪腻肌肤,上面几处红梅清晰可见。
    封尧:“……”
    他一滞,竟又觉得自己禽兽了。
    但实在情难自控。
    他没有法子。
    一挨近了玉鸾,属于男子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本/性就会暴露出来。
    男人上榻,小心翼翼仅占据了一小部分的床榻,单臂搂过美人,附耳低语:“你欠朕的。”
    是她欠了他,如此,男人便不觉得自己的行径有任何不妥之处了。
    *
    翌日,祭天仪式。
    新帝初登基,祭天仪式的目的是向上苍传达继承之意,算是完成天子与上苍的“交流”。
    祭天仪式的过程,与帝王出征、年节、大婚、禅位等诸多仪式近乎相同。最大的区别之处,在于帝王向上苍传达的的祭天祝词。
    “……君生上古,继天立极,作名主;神功圣德,垂法至此。朕兴百神之祀……”
    城东旷地前不久才搭好的祭台上。帝王着冠冕,诵读祭天祝词,他的嗓音本就磁性低沉,此刻,宛若掺和了内力,雄劲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蕴含不可抵抗的威严。
    按着规制,祭天大典之上,帝王需得携带皇后,但眼下后位无人,只能空置。
    但祭台上的群臣此刻却是内心十分动荡。
    帝王没有皇后,倒是站着一个楚玉鸾。
    玉鸾今晨是被紫俏姑姑拖拽起来的,因着祭天大典,帝王在辰时之前就要从皇宫出发,她这个司寝女官竟然也要一同跟随。
    对此,玉鸾虽不解,但并没有提出任何置喙。
    她已完全无力抵抗封尧。
    光是应对床/笫之事,已是耗尽了精力。
    她站在祭天台上,封尧磁性的嗓音仿佛具有穿透力,直击她的耳膜,她脑中一阵嗡鸣,放眼望去,是乌泱泱的一众文武百官,此刻,都朝着祭天台跪拜。
    玉鸾有种占了便宜的错觉。
    此刻,在无人察觉到的地方,文武百官之中,楚玄鹖唇角微微轻扬。看来……楚家至少眼下是安全的,可如何彻彻底底安全下去,还得看接下来的布局。
    只不过,妹妹得受些委屈了。
    楚玄鹖内心的小狐狸正暗暗思忖,但面上温润如玉,貌胜潘安,完全不像武将家养出来的公子哥。
    楚玄鹖眼角的余光观察四周,算着时辰,应该差不多了,皇上这么快就命礼部操办祭天大典,必然有诈。
    楚玄鹖了解封尧,这厮绝对不是什么急性子的人,他既然做了这桩事,那就必然有他的目的。
    果不其然,就在帝王的祭天祝词即将告一段落之时,有黑衣人突然涌现。
    因着旷地没有任何的掩护,黑衣人的出现让禁卫军与御前侍卫,当即开始做出防备。
    “来人!护驾!”
    玉鸾正瞌睡,封尧一个侧身过来,铁壁圈住她的腰,带着她离开祭天台时,她都不曾意识到发生了何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
    楚玄鹖此时抬首望了一眼,确定了妹妹的安危,这才开始与父亲交头接耳。
    父子两倒是很会自保,暗搓搓挪到一侧,埋首不当出头鸟。
    刺客是冲着帝王而来,而且如果没猜错,这一场刺杀是封尧故意引蛇出洞。
    楚凌哼了一声,下巴的黑色须髯抖了几下,道:“那小子这次倒是护着我儿了!”
    楚玄鹖斜睨了一眼楚凌:“父亲,上次登基大典上,皇上将妹妹打下奉天台,其实是最好的法子。”
    楚凌不愿意承认这桩事:“那又如何?你妹妹几时受过那么大的委屈?!若是一开始就不允许那厮接近你妹妹,如今,你妹妹早已成婚生子。”
    楚玄鹖默默不说话了,抬眼望了一眼,发现一切如他所料,禁卫军并未赶尽杀绝,看似是在故意放水,逼着杀手离开。
    于是,楚玄鹖拉着楚凌,继续当鸵鸟,他二人并不担心帝王安危,若是封尧今日受伤,他二人亦觉得并非坏事。
    封尧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
    而就在这时,楚玄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画面,胳膊肘戳了一下楚凌,朝着数丈开外的地方扬了扬头,道:“父亲,快看!”
    楚凌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见西南王燕寒不知几时扶住了玉鸾。
    而此时,封尧正手持青峰剑,与黑衣杀人厮杀。
    父子两人对视了一眼,沉默不语,各怀思量。
    这厢,玉鸾双腿没站稳,发现自己被燕寒所救,她莞尔一笑:“多谢王爷。”
    封尧剑眉倏然一蹙,方才他不过才离开一步,这小女子就又与旁人勾搭上了!
    他此刻还在场呢!
    显然,玉鸾没有察觉到帝王这无处不在的醋意。
    燕寒对她笑了笑:“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封尧今日原本不欲杀人,却是一剑直接刺穿两名黑衣人的心脏,当场毙命。
    黑衣人逐渐趋于下风,被禁军逼退,眼看着大势已去,只能暂时撤离。
    而风哲则立刻安排自己的人追踪上去。
    很快,祭天仪式归为平静。
    封尧不信鬼神之说,今日此行算是一举两得,一来完成了本属于帝王职责所在的祭天仪式,二来他成功引鱼上钩了。
    可帝王并没有欢喜。
    他侧过脸来,看向了玉鸾。
    此时,玉鸾和燕寒已无任何肢体接触,两人之间甚至间隔了几步远,可在封尧看来,处处都透着“奸情”。
    彼时,封尧在楚家习武,身为质子的燕寒很会给自己找靠山,也拜了楚凌为师。
    封尧曾经就十分担心玉鸾与燕寒走得太近。
    就算玉鸾与燕寒仅仅是对视了一眼,在他看来,也是“眉来眼去、暗送秋波”。
    “皇上,刺客已死的死,逃的逃,眼下已解除危机。”
    封尧挥袖,他根本不畏天地,对这劳什子的祭天大典毫不感兴趣,索性就不收尾了,狠甩袖,道:“回宫!”
    *
    玉鸾不知帝王又抽了什么风。
    一回到宫廷,她就又被驱赶了。
    不过,玉鸾倒是乐在其中。
    她宁愿在宫廷闲逛,也不要面对封尧那张阴晴不定的脸。
    玉鸾从重华殿出来,看见宫奴抬了热水入殿,想来是帝王要沐浴。
    这才晌午,皇上倒是个精致的男子,动不动就沐浴。
    玉鸾打算回掖庭睡个回笼觉,却不想会在御花园碰见老熟人。
    叶琳琅看见她,也颇为欢喜。
    两人相视一笑,走了近些,握住了对方的手,寻了一处阴凉之处落座。
    “叶姐姐,你在这里作甚?”
    叶琳琅如实说:“我需一些芍药花瓣做药引子。”
    叶家世代从医,到了叶琛才入仕。叶琳琅是老爷子的幺女,自幼喜欢岐黄之术,旁的贵女沉醉胭脂水粉时,她却一头扎进了医书了,原本只想当一个旷世神医,如今却被困在了皇宫牢笼里。
    玉鸾理解她,只能无奈苦笑:“苦了叶姐姐了。”
    叶姐姐这副小身段,娇小玲珑,如何能受得了封尧?
    此刻,玉鸾鬼使神差的替叶琳琅考虑,她这个习武的女子都受不住呢。
    叶琳琅也疼惜玉鸾,知道她的一切过往与经历,心疼极了:“皇上……可有欺负你?”
    玉鸾苦笑。
    算是欺负么?
    大概在旁人看来,那是宠爱吧。
    她不言,叶琳琅却明白了。
    叶琳琅默了默,问道:“妹妹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玉鸾已经太久没有与人谈心,大概是憋屈太久了,遂如实说:“待到得了自由,我便离开京都,再寻一处世外桃源,自在一生。”
    叶琳琅笑了笑:“我倒是很想逍遥自在的走遍天下,学着/祖/上当个行脚大夫,济世救人。”
    两个妙龄女子,坐在廊下美人靠上,憧憬着美好的日子。
    而这美好的日子里,却没有帝王的一席之地。
    此刻,汪裴已是冷汗涔涔,他悄悄瞥了一眼站在阴影下的帝王,只见帝王清俊的面庞,一半是明一半是暗,如此就衬得五官更是立挺深邃,不近人情。
    汪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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