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家别墅, 二楼
    尹春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喘息着,像搁浅的鱼在拼命呼吸, 胸腔起伏着,脸色苍白, 额头上满是冷汗,鬓边碎发都被汗水濡湿, 贴在脸颊边,胡乱的黏腻在雪白脖颈上, 整个人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尹春惊魂未定, 倏地起身,坐起来,手扶着雪白脖颈, 神色怔怔的摸着,那股呼吸困难,缺氧憋闷导致肺部极疼的窒息感仿佛还萦绕着她, 挥之不去。
    是宋然,他窒息了,她也被迫共感。
    宋然绝不会自杀,相反,他很享受那种被关起来, 被人庇护的安全感, 清冷光线下尹春雪白的脸生寒,一向温柔的眸子眼底也浮现出晦暗。
    是宋年, 只有他能进去g展馆,多半是他发现之后暴怒要杀了宋然, 系统063说过,宋年动手,她感受到的痛苦是双倍,也就是说她感受到的窒息痛苦是宋然的双倍,所以她很快就缺氧窒息晕过去了。
    窒息的痛苦让她心有余悸。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宋年最后关头恢复理智,放过宋然,所以她也被救回来了?一想到这个念头,尹春脸色更冷了,她是完美主义者,计划失败让她觉得难以接受,同时涌上无法排解的烦躁焦虑,更让尹春头疼的是被发现后的一系列麻烦事情。
    她还是觉得呼吸不畅,可能是精神上留下那种窒息痛苦还在作祟,尹春反反复复深呼吸几次,才觉得好些,不经意间抬眼瞥见床对面墙上挂着的珍珠白玉石装饰时钟,指针转动,恰好十二点整。
    窗外很黑。
    尹春想,她竟然已经昏过去这么久了,她还记得她是上午体育课中间休息时昏过去的,现在竟已经午夜十二点了。
    她伸长了手,拿过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宋然被发现在g展馆,她要面对许多质疑,无论宋年还是崔安娜,等待着她的都是一片腥风血雨,可按亮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尹春却瞬间怔住。
    屏幕上明晃晃写着九月六号,可她昏过去那天是十二月二号。
    尹春极为震惊,但同时也愈发清醒冷静,大脑飞速运转,极快的就将事情串联起来。
    宋年没有在关键时刻恢复理智,他杀了宋然,宋然死了,而她回到了三个月前,去halse高尔夫球场打高尔夫的前一天晚上。
    尹春并不觉得恐惧,甚至由衷的松口气,之前计划失败的烂摊子也不用她去处理了,重新开局。
    她试探着轻声唤了一下:“063你在吗?”
    “系统063……”
    没人回应,系统063还在休眠,一切还只是能靠她自己。
    尹春迅速复盘反思,现在重新开局,她要调整计划,还要验证许多东西,之前她的想法是既然被迫和宋然共感痛觉,那就把他囚禁起来,让任何人都伤害不到他就好了,这样她就也不会痛,不会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直接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根本没想着去寻找解绑痛感的办法。
    现在宋然死了,她则重新回到三个月前,这是系统额外给她的唯一次机会,还是只要宋然一死,她就会陷入循环,直到解开共感痛觉为止?
    这是尹春这次主要想验证的,这很重要,她最起码要知道自己是只有一条命,还是可以无限重来,系统063不在,没人能告诉她答案,她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直觉告诉尹春是后者,所以她愿意去冒险,让宋年再杀宋然一次。
    她垂眸盯着自己细白的手心儿,指若削葱,肤如凝脂,这么漂亮的一双手,怎么能沾血,她做不来,还是让宋年上吧。
    若想让宋年杀了宋然,很简单,她可以按部就班的照着重生前的路线走,继续冷眼看着宋然勾引崔安娜,照旧把宋然囚禁起来,最后宋年发现宋然在g展馆,就会暴怒杀了他。
    只要她每一步都还按照重生前那么做,事情就会一成不变的发展,达成同样的结局,也能验证她的疑问,只是尹春有些腻了,重生前她筹谋许多,耗费不少心力,可还是被连累,痛了许多次,尤其是最后宋年杀了宋然时,她被迫双倍感受到的窒息感,让她痛苦不已,现在仍心有余悸,呼吸不畅。
    不知宋年是按着宋然的头把他按在水里溺亡,还是捂住他的口鼻,活生生捂死他,总之尹春感受到的是双倍的痛苦,她没办法不迁怒于宋年。
    一条命,还是无限重开?这次,尹春无异于赌徒。
    若只有一条命,那她这次也会跟着宋然一起死,若是能无限重开,那她日后还有无数次试错的机会。
    这次就让宋年干脆利落的杀了宋然吧,她也能少受点罪。
    尹春定下计划后,又垂眸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略微思忖一下就有了主意,这次就让自己轻松点吧。
    她招来佣人,温声吩咐:“尽快帮我准备一个蛋糕,样式不用太复杂,简单些,能尽快做好就行。”
    佣人笑着答应:“好的,小姐,我这就去。”
    尹春温柔笑笑:“这么晚,辛苦你了。”
    佣人受宠若惊:“小姐说哪里话,这是我的分内事。”
    说着,她关切的询问尹春:“小姐怎么出这么多冷汗,脸色也有些苍白,是不是做噩梦了,要不要我顺便给您加热一袋红参?”
    尹春柔笑着点头,声音温软:“好,谢谢。”
    佣人恭恭敬敬的退下。
    尹春进浴室简单的冲了个澡,然后去更衣室换衣服,穿了条浅粉色的淡珠光连衣裙,肤色细白如珠如玉,温柔的黑色长卷发散落在肩膀上,清雅温婉,鞋选的是jimmy choo裸色高跟鞋。
    打扮完,她就下楼去了,已经丝毫看不出刚才脸色苍白,浑身黏腻冷汗的狼狈模样,光彩照人,美得惊心动魄。
    尹母坐在楼下客厅喝咖啡,听到脚步声,端着雕花鎏金杯子,优雅的转头朝她看过来,见她打扮得体,好像要出门的样子,有些惊讶,温声问:“小春,你要出门?”
    尹春柔笑着走过去,捋好裙摆坐下,名媛礼仪无可挑剔,轻点点头:“嗯,我想去找宋年。”
    闻言,尹母促狭的笑笑:“你这孩子怎么突然想通了?自从仙和高放小假期,就没见你和宋年联系,上午叫你给宋年打个电话,你还说明天去高尔夫球场自然就见面了,今天没有必要联系,现在怎么突然又要找他了?”
    尹春温婉一笑,似乎因着被母亲打趣,有些含羞带怯:“晚上我反思了一下,觉得母亲说的对,我们订婚也有一段时间了,是应该亲近些,所以我想着去给他个惊喜。”
    尹母笑着,眉眼极为欣慰:“蛋糕也是给宋年准备的?”
    尹春莞尔,轻点点头。
    佣人做的蛋糕样式简单,很快就完成,母女俩聊天的时候,佣人正在给蛋糕打包,用透明的蛋糕盒装起来,再缠上颜色素淡的丝绸带,系成一个蝴蝶结,
    尹母放下咖啡杯,瞥见尹春手里还拿着相机,随口问了一句:“怎么还带了相机?”
    尹春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相机,当然是用来录下最重要的证据啊,再抬眼看向尹母的时候,却笑的柔软:“最近vlog不是很流行么,感觉会是很美好的时刻,所以想记录下来。”
    尹母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两个孩子越来越亲近,她也跟着开心,轻柔的摸了摸尹春秀发:“小春花了这么多心思,宋年一定很惊喜。”
    尹春温顺的笑笑。
    佣人拎着打包好的蛋糕过来,交给等候在一旁的司机。
    尹母笑笑:“去吧。”
    尹春眉目盈盈,微微颔首:“那我先走了,母亲。”
    司机拎着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在驾驶座上。
    尹春坐在后排系好安全带,垂眸摩挲着手里的相机。
    为了不破坏蛋糕的形状,司机开的很慢,尹春看了一眼腕表,温声吩咐:“开快一点吧。”
    这个时间,宋年和晋准应该在看招待女跳舞吧,听那个佣人说后面因为有个招待女崴了脚,高跟鞋划在大理石地砖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被宋年放狗咬了,最后匆匆散场,她可不能去晚了。
    小姐吩咐,司机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尽量开快一点的同时还要稳,不能把蛋糕碰坏了。
    与此同时,尹春准备打开相机,开始拍摄惊喜vlog,垂眸按开机键的时候,眼底闪过晦暗笑意,再抬眼看向镜头的时候,却笑的极为温柔清丽,眉目盈盈,声线婉转动听,有种温柔娓娓道来的感觉。
    “宋年,我是小春啊,小假期我们一直没见面,虽然约好了明天一起去halse高尔夫球场,但是不管怎么说,那是大家在一起的聚会,所以我特地在出发前的凌晨给你准备了惊喜。”
    说着,她垂眸看了眼腕表,再看向镜头时依旧笑靥如花,柔声细语:“嗯……现在是凌晨十二点半,我在去你家的路上,希望你能喜欢这个惊喜。”
    宋年,希望你喜欢这个“惊喜”。
    尹春的相机一直开着,从她在车上,一直到宋年家,拎着蛋糕下车,都在录制。
    从豪宅院内向墙壁外伸出的松柏绿意,空旷成片的草皮,极具艺术性的别墅,无一不透露着泼天富贵。
    别墅内灯火通明,音乐声震耳欲聋,身材曼妙的女爱豆们衣着清凉,堪堪遮住,腰肢柔软,扭的像水蛇似的。
    晋准坐在沙发上喝酒,宋年指间夹了支烟,神色淡淡的,似乎有些厌烦,又有些心不在焉,轻轻抚摸着bruce。
    烟灰落在bruce皮毛上,把它烫的叫唤一声,身体噌的一下弹起来,飞快地跑到晋准那边去了。
    bruce动作太快,宋年还没反应过来,依旧保持着摸狗的姿势,指间夹着的烟灰轻飘飘落在地上。侧头瞥了一眼趴在晋准脚边的bruce,眼睛微眯了眯,透着危险的压迫性。
    bruce长得凶恶,黑毛立耳,利齿尖牙,它突然暴起,把正在跳舞的招待女们吓了一跳,队形有点乱,但好在很快就调整好。
    晋准吊儿郎当笑着,拿着手里的啤酒罐送到bruce嘴边,要喂它喝啤酒,bruce伸舌头舔了两口,宋年砸过去一个抱枕,轻飘飘看他一眼,警告:“行了。”
    晋准撇撇嘴,没再喂它,摸着bruce小声吐槽:“你主人脾气很差是不是?”
    “跟着我吧,我天天给你喝啤酒。”
    他嘀嘀咕咕,宋年全听见了,轻轻按着太阳穴,觉得头疼,无语的挤出三个字:“神经病。”
    两人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没人专心看舞蹈。
    尹春的车一进来,警卫就知道了,他自然知道自家少爷在别墅里做什么,顿时冷汗都下来了,可拦车已经来不及了,尹春小姐家的车认证过牌照,一驶进来,会自动通过。
    警卫连忙用无线对讲报告给管家,管家听见,脑海里警铃大作,理事长携夫人回釜山祭拜,少爷和晋少叫来招待女在家中跳舞,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因此他们这些佣人都退下了,他这个管家现在也并不在主别墅。
    他不敢想象别墅里现在是怎么个香.艳场景,要是被尹春小姐看到,可就大事不妙了啊!
    管家手都在抖,一边往主别墅跑,一边给宋年打电话,响了两声,就被对面挂了,他欲哭无泪,少爷啊,赶紧接电话吧,你会后悔的!
    他一边跑,一边又打了一遍,又被挂了,管家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满头大汗,联系不上宋年,又连忙给晋准打电话。
    别墅里,宋年拧起眉,烦躁的挂断管家电话,拒接一次,他又打,直接不耐烦的关机。
    他这边刚消停,晋准那边的手机又响起来,晋准看了一眼,倒是接起来,但管家已经喘的说不出话来了:“晋少……”
    “尹……”
    晋准拧起眉,不耐烦的问:“说的什么,听不清。”
    管家一呼吸肺都刺着疼,他艰难挤出几个字,说的断断续续:“春小姐来了。”
    晋准听见,一瞬间头脑空白,下意识看向宋年,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宋年对上他视线,沉声问:“怎么了,这幅表情?”
    晋准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动了动唇瓣,说话都说不利索:“尹春来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隐藏在震耳欲聋音乐声中的还有由远及近清脆的高跟鞋声,以及沉闷的砰的一声,仿佛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晋准和宋年同时循着声音看过去。
    尹春穿着浅粉色的连衣裙,踩着高跟鞋,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左手拿着相机,蛋糕砸在地上,奶油黏腻,一向温柔的眉眼此刻有些冷淡疏离,似乎还有些惊讶和受伤。
    她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温柔端庄,和混乱肆意的他们泾渭分明。
    管家匆匆赶来,看见尹春小姐脚边零落黏腻的蛋糕,沙发上光着上身的宋年和晋准,还有衣着清凉的招待女们,顿时后背衬衫都湿透了,完了,还是来晚一步。
    这样的场景太过窒息,管家大气不敢喘,憋的肺部抽着刺痛,嗓子里一股铁锈味。
    管家默默帮自家少爷,处理残局,轻手轻脚的关掉音乐,给那些僵在原地的招待女们使眼色,让她们赶紧离开。
    宋年脸色极为难看,对上尹春视线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一切似乎都变得迟缓,指尖发凉,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会承认,只是死死盯着尹春,沉默着和她对峙。
    旁边晋准安静如鸡,他只穿了条内裤,好尴尬。
    尹春声音依旧柔软,但似乎又带了些委屈的哭腔,尾音轻轻颤着,轻轻吐出一句话,像刀子似的扎的人鲜血淋漓:“宋年,你让我觉得恶心。”
    宋年脸上阴云密布,眉眼阴鸷,拧着眉看她,胸口又闷又疼,动了动唇瓣,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冷声说了句:“这不是值得吵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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