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好忙问道:“什么信?!”
    元松拼命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只是看着好像是女人写给情郎的!我偶然瞧见爹对那些信很宝贵的样子,还放在一个漆盒藏了起来,便偷偷去看了两眼。后来爹考校功课的时候,我就把信里的话化用在诗里,没想到几次之后,爹真的对我大为改观……”
    赵好听到这话,想到了什么,立刻去看知县,发现对方脸上的八卦都快漫出来了,便知道自己想的没错,那信肯定就是元老爷和他心里那个死去的女子曾经的情书了!
    知县看上去一副很想让元松把信翻出来看看的样子,但碍于身份,还是克制住了,转而问道:“所以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元松闻言,连忙说道:“昨天晚上的事我没有撒谎,我后来的确是不等爹把遗嘱写完就离开了!只是不是为了避嫌……而是因为害怕!”
    “因为爹对我的重视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我害怕爹他发现真相,也害怕他不再分给我一点儿家产!我害怕到了极点,便索性什么都不去看了,打算回自己院子里去,也许一觉睡醒,爹就把遗嘱全都写完了!没想到、没想到……”
    元松捂着脸呜呜哭泣,孙氏却是气得够呛,骂道:“好啊你个白眼儿狼!给你吃给你穿养你这么大,就学会了这种歪门邪道骗你爹!抢你兄弟的东西!遭雷劈的玩意儿!你该死!”
    要不是有衙役在一旁拦着,她都恨不得冲过去自己动手把元松给掐死了。
    赵好见状,又去注意了一下老三的表情,却见元梁的脸色比他二哥还要难看。
    不过一切现在都还不能下定论,赵好看向剩下的两个人。
    吕氏和元杏都还没有说她们昨晚干了什么。
    第二十六章
    只剩下两人还没交代昨晚的动向, 但顶着众人的目光,吕氏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的意思。
    最后是元杏在椅子里扭了扭, 忍不住了, 率先道:“我昨天晚上在院子里抓毛毛虫。”
    “我抓了一整盒儿,就埋在树底下。天黑了我就回去睡觉了,醒了我就去吃了饭,然后就有人把我带到这里来了。”小姑娘老老实实地说道, “他们说我爹死了。”
    赵好看了看元杏的身量,觉得她好像没那个本事一灯盏敲死元老爷, 如果凶手真的是她的话, 只有可能是下毒。
    但这位四小姐连在元府内的活动都受到限制,能从哪儿弄来砒‖霜呢?
    不过以防万一, 赵好还是问道:“有人作证吗?”
    元杏摇了摇脑袋, 随后一脸认真地说道:“但是我抓了很多毛毛虫,要抓很久的,你们挖出来看看就知道我没有撒谎了。”
    这位四小姐的话让人分不清她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不过孙氏脸上倒是露出了嗤之以鼻的表情。
    看得出来孙氏很不把元杏的话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这个杂草一样在元府角落里生长起来的孩子和乡下的野丫头没有任何区别, 说话颠三倒四没有条理也是正常的。
    赵好倒没觉得元杏的话有什么问题,想了想,说道:“我知道了。”
    随后她又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吕氏,提醒道:“吕夫人, 只剩您没有说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吕氏的身上, 尤其是孙氏, 简直把“看好戏”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吕氏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好半天,才慢吞吞地开了口:“昨天晚上我在处理府上的杂务,一直忙到亥时。等到回院休息的时候,我听说栖儿又被他爹责骂了,便想着去与老爷说情。”
    赵好闻言,问道:“您是什么时候去的?”
    吕氏道:“亥时四刻。”
    “亥时四刻?”赵好一愣,忍不住道,“您是在二少爷离开之后去???找的元老爷?那时他还活着吗?”
    吕氏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吕氏看了赵好一眼,解释道:“昨晚天色太黑,我又有些心急,没有认真分辨脚下,走到书房那间院子外面的时候不慎踩到碎石,把脚崴了。”
    “因为伤得比较重,当时就没有进院子,而是回去休息了。”
    赵好看了眼吕氏的伤脚,问道:“可有人证?”
    吕氏道:“有,我的丫鬟和当时院子外的看守都能替我作证。”
    她又冷冷地看了一眼孙氏,说道:“想必某些人也是很快就知道了。”
    孙氏翻了个白眼。
    的确,她昨天回房后没怎么睡得着,便听说了府里突然连夜请了大夫的事。得知是吕氏崴了脚,她还暗喜高兴呢,否则早上也不会一听见吕氏的声音就出言讥讽了。
    赵好却是注意到了吕氏话中的另外一个人:“院子外的看守?”
    “是,”吕氏答道,“老爷的书房是重地,为免闲杂人等进入,院外一直有人把守。”
    赵好看向知县,知县了然,唤人去把书房的看守也带到这儿来,印证一下几人供述的时间线是否真实。
    众人等待着找人的衙役回来,气氛也松弛下来一些。
    赵好原以为能顺利把询问进行下去,却没想到看守还没来,一个西平县的衙役突然闯了进来,大声道:“李好!我们抓着个贼!”
    大堂里的人都是一愣,刚死了人,怎么还又有贼了?
    孙氏第一个站起身来,紧张道:“该不会是杀了老爷的人吧?!”
    众人都被她唬了一跳,知县也拿不准,只得道:“先去看看!”于是话问了一半的一群人又齐齐涌了出去。
    赵好和卫知拙也在其中。
    倒不是说她们觉得会有另外的人是杀害元老爷的凶手,而是来报的同伴说,贼人非但不肯就范,还纠集了一群同伙反咬一口,说是他们在偷东西。
    西平县来的人少,争吵不过,再不去人主持一下局面,可能就要打起来了。
    赵好听得都愣了一下,心道就算她和卫知拙不在,西平县也还有八个人呢,这都人少,那抓着的是贼吗?得是一伙强盗吧!
    不过等匆匆忙忙赶到事发的院子,赵好才发现,和西平县衙役们对质着的,还真是不是强盗胜似强盗的一伙人——竟是元老爷在府里供养着的十几个门客!
    众人到时,两拨人正争得面红耳赤。
    知县一见到这个场面,也知道和什么杀人凶手根本没关系了,顿时不满地呵斥道:“你们在做什么?!都散开!”
    两边的人见知县来了,便也停下了争执,只用目光狠狠地瞪着对面。
    知县虽然不满这群人影响办案,但若是真有贼人,倒也的确该他管。他看了看两边的人,问道:“到底谁是贼人?你们怎么吵成这样?”
    门客那边立即想要说话,知县却一抬手,冲西平县的衙役道:“你们先说。”
    门客们都露出愤愤不平的神情来,西平县的衙役们却像是终于盼到有人来撑腰了,大吐苦水,将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原来今天早上发现元老爷暴毙在书房,西平县来的众人便知道他们恐怕没得享受了,很快就要启程离开。但案子摆在这里,他们又是衙役,离开之前还是忍不住帮一下忙,听说要找一个送参茶的婢女,便也跟着在各个院子里询问。
    只是婢女还没找到,众人却先撞见了有人在偷拿元府的角落里的摆设,便当即将人抓个正着。
    对衙役们而言,抓贼也算是熟门熟路的事儿了。他们原想直接将人扭送衙门,却没料到那人还有同伙,反倒开始大叫救命,说他们是外地来的贼人,被元老爷招待了还不满足,还杀人夺财,被他发现了想要灭口。
    最可气的是,不仅是他的同伙,还真有后面的人也出来附和他们,而且呼朋引伴的。不知不觉间,人就越聚越多,局面变成眼下这般了。
    知县皱着眉,问道:“你们抓到的贼人是哪个?”
    门客中便有几人站了出来,其中一个还一副忿忿的样子道:“是我!但我不是贼人!”
    知县看了他一眼,道:“你说。”
    那人忙道:“回大人的话,这群人分明信口雌黄!”
    “我们一群人只是一同出来散步而已,因着元老爷去了,我心中苦闷,走在前边,看到他们一伙人鬼鬼祟祟地捧着财物欲要藏匿,于是出声喝止。却没想到这伙人不但不把东西放回去,居然还反咬一口,说是我在偷盗!若不是后面的人赶上来解救,我就真是辩驳不清了!”
    “您说说,即便是元老爷的客人,也不能这么欺人太甚!仗着身份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啊!”
    这一番颠倒黑白,把西平县的衙役们气得脸都涨红了,若不是被长河县的衙役们给拦下,恐怕都要扑上去揍人了。
    知县听完,却是陷入了沉思。两边都说得煞有介事,情绪也是如出一辙的激动,没有证据的话,很难判断谁对谁错啊。
    赵好站在一旁,倒不是很着急,她自然是相信自家兄弟的,而且她认为知县也会相信他们。毕竟知县今天早上就见过这些门客的嘴脸,还知道赵好等人其实是一伙衙役。
    虽然衙役也不一定全是好人,但好歹是知县经常接触的人群。对知县而言,即便是和寻常百姓比起来,也是衙役要可信得多,更不要提这些本来就乱七八糟的门客了。
    果不其然,知县根本没思考多久,便指着那群门客骂道:“人家是元老爷的贵客,想要什么东西张口索取就是,难不成元老爷还会小气到不给吗?我看反倒是你们,一个个贼眉鼠眼、利欲熏心,定是你们在偷盗财物!还不认罪!”
    这些门客若是清楚赵好她们的身份,估计也不会嘴硬了。但正因为不清楚,怔愣片刻后,反倒群情激奋起来。
    这些人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知县眼里的形象一般,但对比几个外地来的陌生人,他们好歹是熟面孔吧?便觉得多辩白辩白,还是很有可能把知县的心拉回来的。
    于是一个叫的比一个大声,一个叫得比一个冤枉:“知县大人!您和元老爷都被骗了啊!这伙人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是啊知县大人!您不要被小人蒙蔽了双眼啊!他们便说我们是贼人,也要拿出证据来啊!”
    结果知县是越听越气,心道你们什么东西就在这儿说他被骗了,这不是骂他糊涂嘛。但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什么证据来指认这群混账,急得脸都绿了。
    赵好也觉得麻烦,绞尽脑汁地想怎么能堵住这伙人的嘴。
    这时,旁边的卫知拙忽然道:“赃物在哪儿?”
    他的声音不大,还是那么冷淡,不过西平县这边有人听见了,立即道:“在这里!”于是递给过来一个巴掌大的玉摆件。
    卫知拙没有伸手的意思,反倒去看赵好。
    赵好:“?”
    赵好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地把那玉摆件接了下来,翻着看了看,然后愣了一下。
    她眨了眨眼,扭头看向旁边的卫知拙,后者也正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
    片刻,卫知拙收回视线,而赵好重新看向对峙的两拨人,说道:“烦请诸位把手掌伸出来看看。”
    一群人都不明所以,但知县一副“他说什么你们做什么”的模样,门客和衙役们也就顺从地把手摊了出来。
    众人围上去一看,发现西平县衙役这边只有先前拿着赃物的人手上有些许痕迹,而门客那边好几个人手掌心都脏兮兮的,沾满了灰尘。
    那几个人脸上的表情登时就变了,赵好也知道他们发现自己的疏漏了,拿起那个摆件,说道:“这玉的表面还算干净,但缝隙当中却有不少脏污。只有一直放在疏于打理的角落里的东西,刚被人拿出来时,不小心蹭去了上面的灰尘才会这样。”
    赵好看向知县,说道:“手心灰尘最多的人一定是第一个拿起这摆件的人,也就是意欲偷盗的贼人。”
    知县把那玉摆件接过来一看,发现果真如此,这下算是铁证如山了,立即派人把那群面如死灰的门客抓了起来。
    在一旁看了全程的元府众人都气得够呛。这玉摆件不大,光是偷它,只会有一个人的手沾上灰尘,但眼下好几个人的手心都不干净,还能说明什么?恐怕元府都被他们偷了不知多少件东西了!
    倒也不是没有手掌还算干净的门客想要和那群人做切割,但孙氏和吕氏根本不相信这群人,甚至包括那些不在场的门客,她们都叫知县通通抓起来算了。
    孙氏是老早就看这群光吃饭不干活的家伙不顺眼了。老爷不在了,她第一个想踹出门去的是吕氏和她儿子,第二个就是他们。只是没想到她还没得及动手,这群人???居然已经把主意打到她们家里的财物上来了,真是给脸不要脸!孙氏是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家伙还能呆在元府的。
    而吕氏这一次居然也和孙氏统一了战线。她管着元家的帐,自然也知道元老爷平日在这伙人身上的花销有多大。与孙氏母子和老二争夺家产是一回事,家产被这群莫名其妙的人动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元府的主人们发了话,再加上知县也被惹恼,一时间,连元老爷被杀的案子都没人在意了。众人开始轰轰烈烈地驱赶府中的门客,搜查他们的住所,检查还有没有别的被偷盗的东西。
    赵好无奈地站在一旁,她算是看清楚了,整个元府惨案就是一场只关乎钱财的闹剧。
    但死者毕竟是死了,他生前再不堪,死后再混乱,也得有人替他找出一个真相来。
    卫知拙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拉了赵好一把,两个人偷偷脱离人群到了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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