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纭一上午都在发呆。
    最近这几个月,与其说洪门的人天天跟踪她,还不如说有个男人成天保护她。
    她一开始,每每看到他的安静和沉默,心里就异样的踏实。
    女孩子到了她这个年纪,如还在乡下,没有读书工作,许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她自然也想过婚姻。
    再加上罗主笔的追求,更让她仓皇面对自己的感情。
    顾纭始终觉得,她哪怕念书,在城里生活,骨子里还是农家女的审美。
    像石头那样的男人,在乡下肯定非常受欢迎。家里的农活,他能一手挑,不需要婆娘劳作。
    他不轻浮,农闲时不会四处瞎撩,会把家里破旧的农具和家具一一修理好。
    他长得高大壮实,村子里的闲汉们不敢欺负他的妻子和孩子,特别能保护人。
    在农家姑娘眼里,他真是最理想不过的了。
    因此,她也想过,若战火再不停歇,她存点钱回乡下算了。
    她母亲是有不少田地的,如今还没有卖掉,租给了四叔种。
    她可以带着石头回乡下躲避兵灾,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
    她不需要在城里工作,可以给报纸写点小文章,寄给报社。
    他们报社有好几个专栏主笔,就是乡绅家的,住在很远很偏的地方,每个月写几篇文章,稿费是不少的。
    文章寄过来,报纸再寄回去,只需要每个月去三五次镇子上。
    她觉得那样的生活一定非常美好。
    他白天下地,她在家里打扫好房子、做好饭菜,然后就读读书、写写字,两个人一起吃饭。
    将来有了孩子,就请四叔和四婶帮忙带着,反正四婶和四叔没儿没女,还租种她家的田地,肯定愿意的。
    她有一次想得失眠了。
    后来她就试探着问了他一句,才知道他已经有了未婚妻。
    顾纭不是不难受的。
    她幸好什么也没说,否则真像狐狸精一样。
    而现在呢?
    她这几天的表现,假如落在石头的未婚妻眼里,大概是很贱、很浪的。
    而石头,可能感受到了她的靠近,所以远远避开了,不想多看她。
    顾纭心里潮潮的。
    她中途去了趟洗手间,路过楼梯口的窗台,看到石头还站在外面。
    他以前都是默默做着一动不动,而他这几天,手指总在石板上写写画画,像是在练字。
    可他本人并不识字。
    顾纭就想:“他是不是很焦虑?”
    人在焦虑的时候,才会有这些小动作。
    他本身是洪门的人,天天跟着顾纭,对他的前途毫无帮助。他是不是有了其他的机会,却又摆不脱这边的跟踪,所以成天犯愁?
    顾纭不想耽误他。
    她上了一整天的班,心情都不太好,就连午饭都没去吃,一点胃口也没有。
    下班之后,以前会稍微靠近一点的白贤,这次离得更远,而且不看她。
    顾纭一整天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她本身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好,可能不知不觉中,她的做派已经令人讨厌了。
    他就是在躲避她。
    顾纭的心,往下沉了沉。
    她一夜未睡,想了很多的问题。
    她那个失踪同事交给她的东西里,其实有一份文件,是有人查到张辛眉暗中是地下党的密报。
    这份密报一旦落入洪门或者张辛眉手里,他们会杀掉所有经手的人。
    顾纭懦弱,却不愚蠢。
    当她看到这份文件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必须藏起来,让它不存在。
    藏起来,她有五成的可能会死,但交出去,就是十成十了。
    所以洪门的人一开始跟踪她,她对跟踪的人并没有什么恶意,也是源于心虚,因为她并不冤枉。
    她的确是藏了东西的。
    白贤在她身边,也的确是因为她。假如耽误了他的前途,她是摘不清的,她不无辜。
    可交出去呢?
    交给张辛眉,她还有可能会死。张辛眉跟司家的关系很好,可这件事牵扯太大,他为了他那条暗线无数人的命,怎么会放过顾纭?
    若是不交呢?
    洪门不会死心,张辛眉也不会,石头还得这么无所事事跟着她。
    顾纭觉得,自己一辈子软弱胆小,也一辈子贪生怕死,是该做个决定了。
    她总得勇敢一次。
    第二天,她带着浓浓的黑眼圈,走向了白贤。
    白贤往旁边退了几步,顾纭就喊住了他:“喂。”
    一句“喂”,好像把这段时间所有的交情都抹去了,他不再是“石头”,而是洪门的走狗。
    白贤的心似被什么扎了下,他抬眸看向了她。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跟九爷谈,你能帮我约到他吗?”顾纭问,“挺紧急的。”
    白贤愣了下。
    顾纭又问:“其实你也替九爷做事,对吧?”
    白贤没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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