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大的欺负胆小的,胆小的欺负没胆的,弱肉强食,古来此理。
    见到东方春生被摔打蹂躏,刘布顿时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对东方爷孙的蔑视。
    待刘布笑声停止,他清清嗓子,转而对已经鼻青脸肿的东方春生厉声道,“东方春生啊东方春生,你在年轻时,也是有过风云的大人物,也曾是入境文人,可说来说去,你终究是那只会诵书、不会用书的老呆子。你真以为,如今的世道,你这老家伙凭借一张嘴,就可以吃遍天下了?”
    东方春生在格挡中大声吼道,“天下不安,竟让竖子得势。”
    刘布吐了口唾沫,鄙夷地道,“我呸,老子不怕告诉你!在华兴郡这几百里地界,我老刘家就是王法,家主若是气恼,莫说这华兴郡,就是整个曲州都要抖上三抖,你一个诵书卖唱的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直言刘家?tui!不明时事、不识大体、不知所谓的东西,你该死!”
    此时,站在刘布身旁的闭目男子陡然睁眼,一脸不屑地看着刘布道,“刘管家,以后,这等打秋风的事莫要叫我,我徐卓可丢不起这人!”
    刘布阴笑几声,并未答话,既然他戏耍够了,遂低声催促手下恶仆们速战速决!
    在一旁苦思对策的刘懿,此时五指紧扣,心中怒不可遏:君子以厚德载物,这群人怎能如此厚颜无耻,一言之失便要夺人性命?呸,一群王八蛋!
    心中大骂过后,刘懿兀自嘀嘀咕咕,“父亲素日里温文尔雅,刘家素日霸道跋扈,如果父亲是刘家三公子,那凌源刘氏的做事风格,同一向温和的父亲相去甚远,可以说天差地别。难道就是因为这个,父亲才生活在北市寒巷里,同本家刘氏形同陌路的?”
    随着东方羽一声哀嚎,刘懿猛然停止胡思乱想,正欲起身施救,随即又按捺下来,心里上上下下翻滚折腾:哎,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连驱鸟境都不到,去了怕是英雄不成成了狗熊,自己这条小命再搭到里面儿,可就得不偿失了。万万不可力敌!不可力敌啊!
    刘懿学着那徐卓叼草,使劲揉搓着本就略显散乱的头发,脑中念头一闪而过,微微一笑,计上心头:都说世家重名、将军重兵、商贾重利,古之如此,此刻,秋阳正高照,午时人当归,何不借力打力,凭路人之力以救之?
    刘懿身形如猫,缓步后撤,自觉离开刘布等人的察觉范围后,便向路边疾跑。大路上,各色路人三三两两、推车走马、言笑晏晏,大多自西向东奔着凌源县城行进。
    刘懿站在大路中央,迎面向路人高呼大喊,“雪松林打起来啦!要出人命啦!雪松林打起来啦!要出人命啦!大伙快去看看热闹啊!”
    多年酒楼伙计和潜心读书生涯,让刘懿明白了很多道理,养成了一中敏锐、沉稳、老练的性格,处理事情,总是拿捏得体,老道熟稔。
    他是个极其聪明的家伙,在高呼之中,并没有一语中的直说打人者是嚣张跋扈的凌源刘家,当然,他也没指望这些形色路人有胆冲撞刘家,只要他们肯去雪松林就好。
    所以,刘懿只是不断地重复着这两句话。
    希望路人们尽快过去,希望那刘布还要些脸面,莫要无所顾忌当众杀人。
    起初,路人仅是驻足留步,三五成群对刘懿指指点点,随着人流越来越多,胆子大的青壮开始向雪松林走去,好事儿的小贩地痞们紧随其后,也是秋季闲来无事,妇人、少年、商贾、书生,还有那侠客打扮的江湖浪子,略作停顿,也齐齐走进雪松林,呼呼啦啦好不热闹。
    刘懿估摸人已过百,遂混进人群,随着大流,重回雪松林。
    事情果然不出刘懿所料,被明眼人认出是那刘家管家刘布和刘家教头徐卓后,众人无一敢上前劝阻,仅是围成一圈指指点点。那几名刚刚豪气干云配剑同游的江湖浪子,也开始默不作声。
    毕竟,挥剑剑斩宵小的勇气,可不是谁都有。
    此时,东方春生已经仅剩微弱哀嚎和轻声惨叫!
    如果再被刘布手下殴打片刻,东方春生的性命,今天怕是要留在这里喽。
    场面僵持不下,东方羽见围观人群,似乎也想到了借势之法,小丫头妙目圆瞪,突然厉声吼道,“刘老狗,法不责众、何况私刑,我爷孙二人仅因一言错失,便要被你等置于死地,今日在场诸位皆见你倒行逆施,难不成你要诛了他们三族吗?”
    此诛心之语一出,雪松林寂静无声,全场针落可闻,众人将目光聚焦到刘布身上,惧、疑、惊、恐、怒五味陈杂,却还是没人敢出手相助。
    看客们心里明白,今日若逞了英豪施以援手,以刘家一脉相传的狠辣性子,翌日,乱葬岗定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刘懿透过人群,看向刘布,只见刘布站在那里,有些进退两难的意思。
    少年嘴唇闪过一丝坏笑,进,则刘家声名受损,退,则刘家威严有伤。四名仆从已经停手,齐刷刷的望着刘布,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刘布转身回首,看到站在他身旁的刘家族兵总教头徐卓仍在闭目养神,仿佛这一幕与他无关,刘布又抬头看了看越来越多的围观路人,路人们的眼神正从惊惧变为震怒,他逐渐心生三分怯意,开始低头权衡利弊。
    刘懿心中略微焦急:我等得,刘家人等得,围观者等得,可身受重伤的东方爷爷,等不得!
    于是,刘懿深沉一气,借衣袖捂嘴,混迹人群,换声吼道,“云遮月非一寸之功,争天下非一时之利,刘家立根百年,何必在意一时浮沉啊!”
    刘懿这句话的含义很明显,就是要告诉刘布,刘家的脸面不是这一桩事情可涨,也不是一桩事情可以磨灭,他日若想寻东方爷孙的晦气,还有大把机会。
    刘懿话音刚落,便依仗灵巧,闪身换了个位置,众人寻根无果,遂又将目光放在刘布身上。
    刘布听闻此言,面露恍然大悟之色,心中顿时有了计较,他向路人抱拳道,义正言辞地道,“官有公法,民有私约!各位乡亲,刑不可滥、生不可贼,这爷孙二人以望北楼诵书为名,行那盗贼之实,被我逮了个正着,着实可耻。布虽私刑公用,却是替天行道,今日对东方二人小施惩戒,今后切莫偷偷摸摸,否则,定当重罚!”
    说完,刘布在前、徐卓在后,牵着恶犬、带着仆人,大摇大摆,缓步嚣张退去。
    待刘家一行离去后,路人们安慰几句,亦纷纷散去。
    一名书生经过刘懿的身边,一本正经地对同袍摇头说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东方爷孙可怪不得旁人!”
    一名书生江湖浪子凑上前,好奇的问,“老哥,这刘管家不是说他们爷孙偷了东西吗?受些教训也是应该的!”
    未等书生回应,一名商人快步走过,沉声道,“这你也信?算了算了,我也不多嘴了,想知道咋回事,自己去望北楼打听打听。”
    “哎?那小女怎得听说,这曲州刘家祖上两代帝师,家风文风俱是上佳呢?这次来塞北,除了磨练心性、砥砺武学,更是想看看那帝师后人的风采。”江湖浪子身旁的佩剑女子说道。
    见到路人众说纷纭,刘懿心中暗想:哼!千人千面,究竟哪一面才是真的,便人心自知了!
    刘懿按捺心性,在叽叽喳喳的人群嘈杂声中,耐心等到众人走远!
    待得四下无人,刘懿立刻奋力跑去,松绑东方羽,二人一同搀扶着勉强能走路的东方春生,一路无话,朝望北楼走去!
    东方春生喘着粗气,眉头深锁,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走!回凌源、去望北,君子不可欺,待伤痊愈,定要去刘家讨个说法!”
    走在大路上,刘懿头向右微转,看了看那墓碑方向:娘亲,今晚您若是能托梦给懿儿,我便叫爹仔细想想您的名字。
    刘懿又向左看了看重归寂寥的雪松林:像刘布这等人,终是不得长寿的。
    毕竟,《尚书》有言: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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