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得行居乐,来从白陇行。
    刘懿一行过了偃山,便入了丰毅县的境内,丰毅黄家虽然与凌源刘家、宣怀赵家同样在华兴郡作威一方,但略有不同的是,黄家家主黄殖是个嗜财如命的家伙,他从不参与什么庙堂争斗和江湖厮杀,把全部的精力,全部投放在了经商理财上,他的财力,莫说在华兴郡首屈一指,就是放到九州最富的曲州,也是能排进前五名的。
    所以,黄殖对刘懿一行人的路过,毫不在意,他既没有差遣人马前来为难,也没有策马前来慰劳一番,可谓放任自流了。
    也正因此,众人一路无事,快马加鞭几日路程,终于进入到华兴郡的地界儿,众人始终吊着的一口气儿,也算吐了出来。
    偃山一役虽然侥幸脱困,但刘懿带出来的人马折损过半,仅剩不到三十人随队而返。但也不能说没有收获,在最后一刻,刘懿用他的仁慈和果断,赢得了余下之人的尊重和效命,刘懿相信:经过此事,三方人马已经深刻认识到平田之路万分凶险,接下来的平田之路,他们一定会相互扶持,携手共进。
    而经过此事,刘懿心中‘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势力’的想法,变得愈发浓厚。
    话说提兵赶来寻找刘懿的李二牛,在丰毅县迎到大哥刘懿后,整日蔫头耷脑。他一直在埋怨自己没有快点行军,刘懿多次好言拊循之后,这小牛犊子心中仍然郁气难消,转头便拾掇起应成和皇甫录,但为啥要拾掇两人,就连李二牛自己也找不出个缘由,可能只是单纯的撒个邪火罢了。
    小年儿这天,刘懿终于衔兵回城,诸人各自散去休整,静待年后北上薄州,寻得天池,为赵遥取得琴虫,也好拿下赵遥手里的千亩良田。
    此次回城,刘懿为了低调行事,故意带兵从南门悄悄绕到了北门,回城后,与乔妙卿马不停蹄直接进入了子归学堂。
    整个子归学堂李,充满了欢声笑语,他那‘慈祥’的‘老’父亲正同新来就学的小黄髫们互掷雪球,刘权生左闪右闪,片雪未沾,气的那群小黄髫上蹿下跳、连蹦带叫,好不热闹。
    见刘懿归来,刘权生并没有停手的意思,仅轻轻对二人点了点头。
    一路风尘的两人,安静地坐在一旁,瞧着这温馨一幕。
    对于刘懿来说,子归学堂就是他的家,家里的欢声笑语,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看向乔妙卿,长舒了一口气,“儿时欢笑儿常有,可叹岁月如白驹。几年前,我与二牛四个兄弟也如他们这般,一到雪天就撒了欢儿,和父亲打雪仗、堆雪人,开心自在。日子不抗过,一晃,都出来混世道了。”
    “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十一二岁也要出来耕作了,你今年已经一十有二,出来的可谓正当其时。”刚刚伤愈的乔妙卿努了努嘴,轻轻敲了敲刘懿的脑袋,道,“你才多大,不想着往前看,整日净念着过往,那人生气不是都在回忆里度过了?”
    听完此话,刘懿不禁一愣。
    这是刘懿和乔妙卿相识以来,乔妙卿第一次展露温柔,刹那间,刘懿心中竟生出一种千帆渡尽见沧海的奇妙感觉,他第一次觉得,这小娇娘,真的很温柔。
    这一刻,刘懿的心,莫名其妙的动了。
    小娇娘见刘懿发呆,薄唇微动,轻轻低嗔了一句,“喂!”
    “哈哈,那倒没有。”刘懿如梦初醒,打了个哈哈,他立即止住了失态之色,很自然的为乔妙卿提了提衣领,这小娇娘却小脸儿一红,如熟透的苹果。
    刘懿却浑然不觉少女心思,感叹道,“当年一起读书的伙伴儿,有的半路从农,有的远走他乡,父亲说‘身边的人七年一换,五年一见高低’,思来想去,看来是真的呢。”
    乔妙卿身子顺势向后一退,抽了抽鼻子,身子一挺,抻了个懒腰,柳腰春光乍泄后,慵懒地道,“哇哦,好有哲理的一句话哦!不过,我还有些羡慕你呢,你有兄弟,哪像大爷我,出生到现在,一个朋友都没有!”
    刘懿转头,看向乔妙卿胸前双峰,露出一副无赖相,嬉笑道,“没朋友也好,和你这般高大雄伟的女子做朋友,真的很有压力呢!”
    眼见乔妙卿的小拳头就要砸到自己的脑袋上,刘懿急忙谄媚地说,“哎哎哎哎!乔姑娘,我可是你最忠实的小弟,你可要对我好点儿,一会儿在爹面前,可要按照既定计划好好表演,别露馅哈。”
    咣当,那一拳还是结结实实地砸了下来!
    ......
    正当刘懿和乔妙卿在一旁嬉笑怒骂时,小黄髫和刘权生的‘战争’分出了结果。
    不出意料,这群小黄髫输掉了雪仗,输家自然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他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帮刘权生彻底清扫了一遍学堂,算是应了小年清扫屋堂的景儿。
    刘权生也不吝啬,小黄髫打扫完卫生后,他给每人发了一盒白糖糕,小黄髫们顿时笑逐颜开地跑出了学堂,笑着说‘明天还来’。
    儿子大难不死平安归来,刘权生自然高兴。
    晚上,刘权生亲手置办了几个小菜儿,刘懿叫上了夏晴,祭奠过东方春生和死士辰后,算上乔妙卿,四人其乐融融地共进了一顿晚餐。
    对儿子的归来,刘权生似乎早有所料,饭后特地端上一盘刘懿小时候最爱持的糖瓜蛋,吃的刘、乔两人心里嘴里美滋滋的。
    ‘糖瓜蛋’是一种用黄米和麦芽熬制成的粘性很大的糖,把它抽为长条型的糖棍称为‘关外糖’,拉制成扁圆型就叫做‘糖瓜蛋’,这种糖由于制作简单、价格便宜,深受北方百姓喜爱,每逢春节,总要屯上一些,用来慰劳自己,也好招待前来串门的亲戚孩子。
    夏晴盯着糖瓜蛋,笑呵呵地说道,“腊月二十三,灶王爷要上天。这祭祀神明的糖瓜蛋,却便宜了你们两个小馋猫。”
    说罢,夏晴拿起一块糖瓜蛋,却被刘权生一把打掉。
    刘权生瞪了一眼夏晴,笑着斥责道,“孩子吃的东西,你馋个什么劲儿。和孩子抢口食,不害臊!”
    “哎呀呀!大哥,我这不是想沾沾孩子们的光么!哈哈哈。”
    夏晴大脑袋左右摇晃,还是拿起了糖瓜蛋吃了起来。
    四人边吃边聊,半月以来所行所遇,也被刘懿和乔妙卿说的八八九九。
    当讲到偃山那一段儿,屋内的气氛彻底不一样了起来。
    刘懿故意不言不语,自顾自地吃着点心,整个屋子只听乔妙卿自己讲述。
    这乔妙卿果然‘不负众望’,挑起杏眼,火力全开,什么遍地兵甲、烽火连天,什么仙人互啄、万剑归宗,总之,这小娇娘将当晚场景说的那叫一个悬天二地,似乎天地间的所有高手,在那晚都聚到了偃山互殴一般。
    说道中途,刘懿悄悄察言观色,见刘权生和夏晴的表情已经由最开始的凝重,变成了轻松,他觉得火候有些过了,于是偷偷地掐了一下乔妙卿的小臂,那知这小娇娘领会错了意思,立刻梨花带雨,将诸天神佛都说了出来。
    刘权生憋不住笑意,故作低头沉思,夏晴大脑袋憋得通红,差点笑出了声,到最后,夏大脑袋捂着嘴说道,“咋的?为了赵家那一块儿芝麻大点的地,儒家二圣、道教三清、佛门佛祖都下凡来啦?”
    小娇娘定住半刻,竟认真地点了点头,“可不是咋的,那天晚上,真可谓群神乱舞呢!刘叔、夏叔,你们可不知道,就那种场面,就是我爹这种高手来了,都得靠边站!”
    这回,刘权生和夏晴,异口同声地朗声大笑起来。
    刘懿尴尬而又无奈地嘿嘿傻笑,自己本想借着诉苦之机,请父亲出山相助,结果这小娇娘演技绝顶浮夸,这不是包饺子放了太多肉,露馅了么!
    想到这儿,刘懿拿起一块儿糖瓜蛋,急忙塞到了乔妙卿嘴里,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啦。
    乔妙卿正演的尽兴,不知所以,遂一把拍掉了刘懿的手,从鼓鼓的小口中取出糖瓜蛋,干咳了几声,斥责道,“哎我说刘懿,进门之前,你叫大爷如此这般,大爷还没说完,你干嘛堵我的嘴?”
    这回,刘权生和夏晴笑的更热烈了。
    笑过之后,刘权生一脸温和,对刘懿道,“懿儿啊,水患之后,为父已看淡功名,隐居学堂,不想再多问世事。日常指点你一二,自是可以,你若想靠诉苦卖乖来请为父走出学堂,还是莫要费此心思了。大千世界、万里江山,靠自己打拼来的,才是自己的!”
    刘懿知难而返,学着乔妙卿噘嘴的样子,委屈道,“孩儿谨记!”
    屋内的场面更加和谐,没脑子的乔妙卿和有脑子的刘懿的计划失败后,两人无所顾忌地说了起来,当刘懿学到那山顶神仙临走前说的‘当年难断之恩,故人已还清’一处时,刘权生和夏晴的笑声,戛然而止,搞得本就疑心的刘懿,更加想一探究竟。
    刘权生一声轻叹,“沐风续旧缘,一别已多年。”
    夏晴以诗对诗,问道,“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刘懿疑惑问道,“父亲,你们,在说什么?”
    刘权生没有作答,下榻添了些柴火,裹了裹玄色布长袍,轻轻怼刘懿道了一句,“懿儿,一路鞍马劳顿,与乔姑娘回望南楼休息去吧!”
    刘懿心知父亲与夏老大有事要谈,他十分豪气,却对父亲的命令无可奈何,只得拽上小娇娘拱手离开。
    出得子归学堂,刘懿转身回望。
    原来,人间的人,都有秘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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