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寂静,无一人说话。
    有人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么多苦主,这么多罪证。
    已经足够了。
    薛怀仁面色还保持着平静,仅是这份涵养内敛,就已经非常人所有。
    但其内心的波涛汹涌却半分未减。
    不对劲!
    这节奏进行的太快了,完全打破常规的审讯。
    事实上,关宁并不是主审,他可提议询问,但不能主导审判。
    而现在很显然,他主导了。
    在刚开始时,他就站出来劈头盖脸的质问,然后快速的引入审判,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就结束了。
    在这简短的过程中,别人都没有插嘴的余地,这成了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是故意而为!
    薛怀仁立即反应过来。
    他早已准备充分,每一步就好像是精心安排一样。
    先从许平切入,引起共鸣,然后苦主顺理成章的进场,然后做成死局!
    无解!
    完整的证据链,血淋淋的事实,在众目睽睽之下,谁敢翻?
    这样他们事先很多准备都没有用了!
    上当了!
    薛怀仁反应过来,又蓦然一惊,不对,还没有结束……
    不能让这家伙再这样下去,可似乎已经无法阻止,从开始就输了。
    正想着。
    关宁已经开口了,他继续道:“但我认为,这还没有结束!”
    他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
    在情绪带入的时候,又开始掌握节奏。
    “薛建中第一次犯案,便造成了两条人命,那是在前年……到现在已经两年,为什么一直没有得到审判?”
    所有人都是一怔。
    这才是根本。
    都察院左都御史魏廉心知不能再让关宁说下去。
    他直接开口道:“本案有主审官,你只为督导,还不回座位去?”
    “我所说的都是跟本案有关内容,这三堂会审是大康王朝最高审判,都不让说话吗?”
    “这是三堂会审,岂是你一个个小小捕头撒野?”
    吴清昆也按捺不住。
    “小小捕头却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这时刑部尚书郑垣淡淡道:“二位都御史为何不让关宁说下去,是觉得不合规矩?还是不敢?”
    “莫非魏大人觉得罪首薛建中所犯之罪还有疑问?”
    大理寺卿也是追问。
    这让魏廉面色略显难看。
    很明显,局面已经失控了。
    薛建中的罪行已经定死,这毫无疑问。
    谁也不敢冒大不讳。
    可他希望,就此打住。
    但又被关宁引了起来。
    “三堂会审,就是畅所欲言的地方,怎么能不让人说话呢?”
    卢照龄声音淡然。
    “此案必将成大康近三年来第一大案,谁还敢藏着掖着?”
    郑垣声音幽幽道:“此案之后,我就要告老了,这个案子要有始有终,不留遗憾。”
    “关宁,你继续说。”
    这位执掌刑部十多年的老尚书,谁也不敢轻易怠慢。
    而且他说的也没错,这案子到现在,谁也压不住了……
    魏廉当然明白。
    他紧握的拳头松开了。
    一切尽在掌握中。
    关宁更是安定。
    开局,他就掌握了节奏,那就脱离不了。
    这场三堂会审,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继续道:“主要原因是,在这背后有无尽的纵容和保护!”
    “据调查,薛建中首个命案,是京兆府下辖西韦衙门受理,未经严查直接判为无罪,甚至罪首都未过堂,时任主官罗勇现已升至京兆府主衙。”
    “去年年中,薛建中及其同伙殴打果摊摊主至死,同月又强抢民女,此女性烈不从,他又找至家中,撕扯间将其一家三口打死……这几个案件都是新和街衙门受理,这次是找了一个无辜之人顶包受刑,那人已经被斩。”
    关宁一一说着。
    每说一个都让人震惊一分。
    在这其中涉及到很多官员,有不少已经走上高位。
    京兆府,大理寺,治安署等。
    而且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跟雪党官员有交集,甚至本身就是。
    官场是一个个派系组成,这些人日后走上高位,都能成为雪党中干。
    捅破天了!
    “是这些官员的包庇,才有了薛建中令人发指的罪行,这些人难道就不该严惩吗?”
    “圣上门前,天子脚下,竟有如此恶事发生,实在令人震惊!”
    关宁说着。
    从袖口取出一摞纸张,快步上前,放置在魏廉的面前。
    “我只是一个小小捕头,职级卑微,都察院监察百官,现交于魏大人,其上记录多位,或有疏漏,相信魏大人能够查明。”
    他用刚才魏廉对他说的话回敬之。
    这手段相当的高明。
    魏廉面色平静,但内心纠结之意极重。
    他接还是不接?
    众所周知,薛怀仁曾执掌都察院任左都御史。
    都察院自然会有偏颇,甚至现在很多高位之人,都是当初薛怀仁提拔。
    而现在,关宁所提及的官员,皆为雪党。
    这就难堪了。
    “魏大人?”
    关宁出言提醒。
    在众目睽睽之下,魏廉只能接了,这是他的职责。
    只是他有多难受,就没人知道了。
    关宁后退。
    “案件到此已经水落石出,如何评判,相信各位大人已有定论,小小捕头便不敢多言。”
    然后他回到了座位上,坐姿端正,目不斜视,就像个乖宝宝。
    庞大的怨气接踵而来。
    这次对自己实力提升有多大,关宁不得而知。
    他已经很满意。
    正对坐着的,恰好就是薛怀仁。
    他注意到这位次辅大人,面色极其平静,好像审判的不是他的孙子。
    薛建中已经完了。
    他自己也清楚。
    此刻面色苍白,颤抖不止,惊恐万分。
    刚才是装的,现在是真的。
    但薛建中可是薛家独苗,他能这般沉稳?
    那些官员查下去,能抓出不少,这也是一个重大打击。
    他会不在意?
    还是说,他有后手挽回?
    不可能。
    关宁已经算计好了。
    这可是三堂会审,没人敢在这偏颇。
    他用的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梅党也必然会抓住机会,不遗余力的打击。
    政治斗争是很残酷的。
    他是免费给梅党送了一个机会。
    他算准了各方反应,否则单凭他自己不可能做到。
    薛庆已经坐立难安。
    这说明没有后手。
    这时,他看到薛怀仁看向了他。
    四目相对。
    他看到薛怀仁嘴角微动,他竟然笑了。
    虽然很隐晦。
    但关宁还是读懂了。
    他还能笑得出来?
    蓦然间。
    关宁想到一个可能,他知道了薛怀仁的后手是什么?
    如果是这样。
    那这个人,就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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