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道人抬手夹住了这一柄剑,于是剑气散开,只残留了袖袍被鼓荡而起,剑鸣鸣啸,少年道人转而看向一侧瞠目结舌的岳士儒,解释道:“大概是因为之前有一次它有机缘逃开封印,结果我又给它送了回去,所以才记恨于我吧?”
    手指松开了剑,于是这剑又一次地鸣啸。
    飞在虚空中,盘旋数周,分光化影地劈斩下来,却被少年道人以两根手指轻而易举地拦下来,那剑法精妙奇绝,似是吕祖年少时所用,但是却难以攻破少年道人的封锁,他越是轻描淡写,那剑便似是被气得越是暴躁,铮铮剑鸣不已,剑势展开来气势磅礴。
    最后被齐无惑手指一弹,杀护一念轮转。
    以比出鞘时更快的速度被弹回了剑鞘里面,封印重新续上,剑鸣都憋屈。
    而后才老实了下来。
    岳士儒瞠目结舌,旋即心悦而诚服道:
    “齐真人剑道超凡!”
    少年道人一开始是学习混元剑典,眼下剑术若是说和混元剑典描述相比,已算是不错,但是他想到那位自傲的大道君,于是只是道:“我还没有能入门呢,这最多只是能称呼为剑术而已,说【道】,还差得太远了。”
    “这把剑被封印炼化了几百年,没有灵气的滋养和元炁培育。”
    “虽然眼下凶悍依旧,但是却毕竟没有那么厉害了。”
    “所以我才能拦得住,这柄剑要是是全盛的状态,我肯定是挡不住的。”
    齐无惑好奇道:“这把剑是什么来历?”
    岳士儒解释道:“我们这一脉道宗有剑修,是需要自己寻找矿石灵材铸剑的,这样才能真正做到与剑通灵,但是这柄剑却不是祖师他老人家自己铸造的,听闻是数千年前有异相,彼时每年有两个月,在某些地方抬起头,可见两道血色长河流淌自天穹。”
    “有剑道流派悟血河,知杀伐,能断因果,行杀伐之机。”
    “引以为盛况,后有一日,忽有一道灿灿流光割裂昏晓,将这一条环绕星河的血色长河直接从中间劈断了,而那流光的余波,竟然横亘琼宇三月不息。”
    “之后那一条血色长河就消失不见了。”
    “当时有道门前辈追寻,见到有一半血河落入人世间的九渊之下,费劲心血打捞了上来,是一柄剑胎模样,但是无论是以极炽热的火焰,还是以极为冷的灵火都无法淬炼这把剑,也无人可以通灵,但是这剑只是单纯使来,就可胜过天下九成的兵刃。”
    “后来血河剑派因争夺此剑而掀起数次争斗,夺入门中之后也是多有纷争。”
    “最后血河剑派因此剑而亡。”
    “堂堂数万人的大剑派,最后尽数死尽了,当人们去的时候,只看到坍塌的剑派行宫被浸泡在血色长河之中,这一柄剑则是倒插在了山上,独饮血海,是以这千年纷争,不知道多少修行者的鲜血和命魂,才铸造完成。”
    “后每每落于人手,都会引来厮杀,后来此剑剑主皆死于非命,修道者性灵澄澈,自是不会再追逐此物,避之而唯恐不及,直至落入了师祖手中数百年,这才消弭了往日的杀戮之气。”
    “但是师祖虽能制住,却也常被反噬。”
    “建造炼阳观,更名炼阳剑,希望以中州之气和大日之光将此剑的杀气炼去。”
    “只是未曾想到,数百年都不曾化去。”
    齐无惑只知道这剑的凶悍,却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过往,旋即想起来,这剑在那位大道君面前似乎,尤其得老实,可以说老实的可怕,难道说此剑,或者说血河和黑衣大道君之间有些联系吗?
    少年道人想了想,也只将这个念头放下,并不执着在心里面。
    仍旧如常。
    只是岳士儒过去两日,却是心中仍愤愤不平。
    自不是对齐无惑。
    而是对前几日那玉节山神,自己已经以道宗名义起了法坛,告诉他那里有魔气逸散,作为地祇,不会干涉人间事情,但是这魔气逸散,瘴气邪气奔走的事情,本就是天地之神的职责之一,但是那玉节山神就只收了自己的丹药,灵石,符箓,然后就消失了。
    屁都没放一个出来。
    就说“本神已知道,尔自退去便是。”
    若非如此的话,当日岂会如此狼狈,那些百姓岂会多有危机?
    嘿,好山神!大概是觉得我会死在那里,没有人把这事情往上捅吧?!
    岳士儒去准备了法坛的材料,清香,以及诸多灵果供奉之物,直接起了法坛。
    不需要什么法鼓。
    那是最高层次的玄坛法门才需要的。
    他只是开启法坛,且拜见此地的一位土地公,脚踏禹部,剑起七星,清香袅袅而起,又烧以黄符,却是一丝不苟,一步不曾出错,这法坛可是需要符,印,罡,诀,法器一并配合的,最后口中喝道: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道宗弟子岳士儒,请见此地土地公!”
    灵韵散开了,道人持剑肃穆。
    伴随着一阵阵灵韵,岳士儒才心中稍微松了口气。
    旋即听得一声轻笑,周围云气变化,地脉之气腾起,仿佛并非人世凡俗之地,所见有四时不败之妙花,有八方难觅之灵草,有人低吟从容:
    “庙小神通大,经得起汝双膝下跪。”
    “天高日月长,受得住你一声敬称!”
    语气从容缥缈,显然来者可不是寻常的土地公,乃是这中州府城一百多坊之中四分之一土地之首,这般出场,已极彰显地祇之身份,于是云气流转,似乎天上真神来,抚须而叹,则如世上长寿翁,笑而问之,道:“小小道人,可问我何等事……”
    老土地拄着手杖,语气从容含笑。
    既有三分和善,也有七分地祇威仪。
    岳士儒正拱手询问,老土地视线扫过此地,神色忽而凝固。
    他视线微抬起,看到那边老树之下,平和翻阅道经的少年道人,有小道士抱着一个装着黄橙橙小米的小碗在喂鸡,看到那少年道人一身蓝袍素净,木簪束发,眸光平和,一侧放着一剑匣,青石之上五弦琴。
    少年道人眸光垂下看着道藏,似乎翻阅完成,正要抬眸。
    !!!
    土地公脸上神色,瞬间凝固,心底便是一声妖族和人间常用的粗蛮话语。
    才滴溜溜伴着云气出来,一个转身,这云气还没散开就直接又往土里头钻进去。
    来时从容不迫。
    去的时候仿佛逃命也似的。
    岳士儒瞠目结舌,几乎本能喊道:“土地公?”那老土地被这一嗓子吓得直接解开了遁地之术,就只是在道观之外,岳士儒几步赶上去,一把抓住,道:“我就只是说玉节山神他渎职之事……”
    他不说玉节山神还好。
    一说了老土地几乎头皮发麻!
    一瞬间把自己从三岁到现在所有做过的坏事都想了一遍。
    老土地想要挣脱开,可是筋骨酸麻,发不出力气,几乎要哭出来:
    “你是道宗弟子啊,我和你无冤无仇的,你何苦要钓鱼似的把我给钓出来?!”
    “我老头子当了两百年地祇,可是什么恶事情都没干啊,最多偷喝了些灵妙公的酒,这般事情该无妨的吧?!还有的时候偷吃些香火,小错是有,谁不犯错,可大错不至于啊,不至于你这般对我!!!”
    岳士儒不解道:“我只是想要说玉节山神渎职,希望土地公禀报给中州灵妙公。”
    老土地一奋力扯袖子,一边压低了声音,急急喊道:“哪里还需要什么禀报!”
    “玉节山神,还有那一座山的山神,都被人一剑斩了!”
    “松开!你松开啊!”
    “一山之神?!”
    岳士儒也是震惊不已,道:“怎么可能!一剑斩尽,被谁斩了?土地公你说清楚……”
    “啊啊,牛鼻子你松开,你玩我是不是!”
    “当然是被中天北极驱邪院的五雷判官劈死的啊,还有谁杀心这么大!”
    岳士儒神色骤变:“!!!”
    “中天北极五雷判官?!!”
    炼阳观木门先前虚掩着又落回,争执之间,一只手按着了木门,而后徐徐推开,阳光温暖,道袍的袖袍垂落如同云水涟漪,岳士儒不解疑惑已极,转身喊道:“齐真人,快来帮我,我只是想问问土地公啊,此番是有大事了,今日便是失礼也要问清楚……”
    话音未落,手掌一松,那位衣着颇好的老迈土地已挣脱开道人。
    岳士儒回头,看到那少年道人安静,袖袍垂落,阳光落在眼底的时候澄澈。
    看到老土地只往前三步,朝着那背着剑匣的少年道人,拱手一礼,恭敬不已又身躯颤栗,如是道:
    “小神中州府城七十三坊大土地刘胜。”
    “见过中天北极五雷判官,齐真人!”
    第159章 与君知,与君约,与君别
    岳士儒大脑微有凝滞,甚至于下意识地往少年道人背后的方向去看了看,而后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土地公惊惧的似乎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待人温和的少年道人,一种荒谬和理所当然的情绪,竟然同一时间浮现在了岳士儒的心中——
    他说已经处理了。
    原来是这般处理的吗?!
    好大的杀心,好大的杀性!
    难怪能让那柄【炼阳剑】都既惊且惧!
    难怪炼阳剑对他有反应。
    齐无惑张了张口,回答道:“北极驱邪院也只是针对特殊的事务,若是没有委派的话,也无法行驶北极驱邪院的职责,你不用这样害怕我……”北极驱邪院的职责类似于最后动手的一部分。
    这些符印都是在确定了目标之后,给予各自任务才有的。
    许多事情自有司法大天尊那里去管理。
    用不着上斩仙台的单子。
    我北极驱邪院不接!
    可是那位土地公仍旧是既惊且惧的,碎嘴不成言语,就连他如何偷喝了灵妙公的酒这般事情都说了出来,委实是前些时日还在一起饮酒欢宴的山神,转眼便被此人尽数黜落,削去了神位,打入地府赎罪轮回去了。
    活得越长越是惜命。
    地祇所得逍遥者,大多靠了这山川地祇的神位。
    焉能不怕?
    岳士儒则是敬畏有加,回礼道:“真人,我不是想要打听你的身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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