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上中天,集装箱外响起了歌螟虫此起彼伏的清幽鸣声,这种以蒿伶草为食的本地生物不仅与人无害,相反,伊碧丝的居民还习惯听着它们的鸣声入眠。
    奔波了一天,伤势也没完全好,雨轻亲理应早早入睡养精蓄锐才对,但今夜她却存了些别的心思,她背对姬蓝霖侧躺着,放松肢体,阖上眼帘,装作睡了的模样。
    果然,还没多久就有人耐不住了。
    一阵悉悉索索的轻响,雨轻亲立即察觉那人从身后爬了过来。
    “喂?喂……”这少女自以为意地声声唤着,试图试探雨轻亲是否入眠,用的却是幼稚得不行的方法,雨轻亲心底嗤之以鼻的同时,也不为所动——她倒想看看,这人昨夜到底做了什么,能让她的伤势倏忽间好转。
    “那个……谁?你睡了吗?”姬蓝霖又爬近了些,她迟疑了会,用更高的声调试探。
    雨轻亲自是不为所动,她从小就经过严格的特种作战训练,装睡这种小伎俩毫无破绽,但当她得知对方竟然连她的名字都未记住时,不知怎的,心底却微微有些气闷。
    “呼……”身后的人轻出一口气,接着却没动静了,正当雨轻亲以为她打了退堂鼓时,这人的指尖竟轻触上她指端的伤处。
    雨轻亲抿着唇,低不可闻地轻嘶一声,倒不是被弄得疼了,而是这少女指尖滑嫩如玉,轻酥若雪的触感,当真令她……惊诧。
    这纤纤素指何其惹人垂怜,却很不老实,仗着雨轻亲的一再忍让,它越加放肆了,轻挑回抹,指端轻移,自雨轻亲手腕游至上臂,又行至后颈,再滑至腰际,其上似乎还蘸有些许滑溜溜的液体,每滑过一处,都会留下酥酥麻麻,又有些微痒的奇异触感,令雨轻亲心慌莫名。
    被称为宇宙吉普赛人的星标族组成复杂,而星标族除了她那些规模庞大的游弋舰队,以及令人咋舌的民族混杂度外,最出名的就属其保守度了——因为没有行星或卫星作为领土,出于生存的需要,他们对恋爱,婚姻及家庭的政策和教育极为严肃。
    而作为其中一员,年纪还不大的雨轻亲自是从未被人如此轻薄过,因此这样的事让她困惑,不解且不安,但另一方面,因为那纤纤手指良好的触感,又让她迷惑,留恋且不舍。按照规程,她当应立即制止对方才对,但她心底却似乎有个声音,在不断引导,蛊惑着她:等下,等一下,再等一下……
    少女们的肌肤皆是柔滑细嫩,两两相触就如棉端飞絮,别有一番暧昧且温软的滋味,而如果再加上蜻蜓点水的动作,欲说还休的心情,这感觉却是越发的缠绵了。雨轻亲一面僵着身体,一面将心神凝在那人所触之处,细细感受与品位,不一会就是晕生双霞的模样。
    待雨轻亲面上晕色稍减,姬蓝霖的指尖也已移开多时,她曲腿坐在雨轻亲身边,凝眉看着对方全身上下处理完毕的伤势,却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待目光移至那条触目惊心的伤疤,她这才了然——她总是喜欢美丽的东西,却也最看不得这些东西遭到蒙尘或损毁。打定主意,她复又将食指含入口中,重重吮了吮,且将这皎白如玉的指端从檀口樱唇的紧密包夹中抽离出来,和着晶莹的粘液,带出长长的银丝,向那碍眼的存在伸去……
    第二日天气晴好,因难以忍受集装箱内恶心的气味,姬蓝霖破天荒地早早起了床,她打量着雨轻亲已经痊愈的伤口,尤其是面颊上那抹消失不见的疤痕,心情顿时轻快起来——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帮助别人解决困难的成就感。如果还在静影星,且对方是姐姐时,她肯定是要邀功的,然而现在却不能这样。姬蓝霖水灵灵的蓝眸滴溜溜一转,又从背包中翻出她的梳妆镜放在雨轻亲手边——她终究还是忍不住要看,这人因她帮助而喜不自禁的模样。
    做完这些,姬蓝霖便携着洗漱用品和取水器离开了,她懒是懒,但作为天性爱惜容貌的女子,无论所处环境多么恶劣,洗漱清洁都是她每日必做的功课。
    出了集装箱,阳光已沿着山谷石壁散射下来,姬蓝霖熟稔地将便携取水器(注9)展开,放在一块通风条件不错的岩石上,便脱下迷彩斗篷,靠坐着岩壁,晒着太阳,静静等待起来。
    身后响起久违的脚步声,姬蓝霖心底有些雀跃,一方面她不希望被猜到是她所为,另一方面她又期望被称赞,当真是矛盾的心情。可还没待她梳理好心思,想好该说什么话,对方已经站在面前了。
    “啊!你……你……”姬蓝霖手足无措地起身,她正想夸雨轻亲好看了许多,可一见到对方那阴沉得很的面色,却是无言语了。
    “你做的好事。”待这冰凉的语气一落,雨轻亲便抄起手中的梳妆镜径直朝姬蓝霖砸了过去,这一下毫无预兆,姬蓝霖左臂当即挨了狠狠一击,梳妆镜哗啦一声顿时碎成好几块,更多的玻璃碎屑则径直插入了她娇嫩的肌肤,一时间弄得血肉模糊的。
    姬蓝霖懵了,直到手臂传来火辣辣的针刺痛感,眼前人也不见了踪影,她这才嘶地轻吸了口气,这些玻璃碎片扎在她的皮肉里,拔不出扯不断还看不清,留在里面却又痛又痒,一时间她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得尽量保持左臂静止,以免碎屑因外力插得更深。
    手臂自然很痛,尤其是那深入肉中的异物感,简直令姬蓝霖难过得无所适从,可比手臂更痛更酸涩的,却是她的心。
    一直以来,不管表面上如何娇纵刁蛮,姬蓝霖心底却是自卑且懦弱的,在静影星时,她事事依靠姐姐,方方面面不如姐姐,且凡事只会帮倒忙,这令她早早将自己定义为无用之人。天知道她其实有多想在人前证明她的价值,而这两日,她终于鼓起勇气尝试,本也只想获得一声感谢或称赞就心满意足,却不料……
    记得母亲说过,只要于危难中帮助别人,那人便会感激于你,喜爱于你。母亲是知识渊博的学者,她说的话姬蓝霖自是信的,可为何……
    姬蓝霖与陌生人相处得不多,至于这人为何如此待她,此中枝节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此刻她只想快些处理伤势才好。而且为安全着想,这里应该是不能再呆了的,可正当她留下一半补给和食物,准备跑路时,雨轻亲又从集装箱中钻了出来。
    “你!”姬蓝霖很是气愤,可一瞅到对方手中锋利的匕首又无话可说了,只得捂着受伤的手臂,缓缓往后退去,寄希望以此拉开距离。可天不遂人愿,伤势好转的雨轻亲也恢复了往日的敏捷,她三两步就跃了前来,截住了少女的退路。
    “你……你别过来!”之前便见识过雨轻亲刀法的出神入化,姬蓝霖丝毫不敢大意,她只当这人又要对自己不利,慌慌张张间便要抽出SG9,转身瞄准对方。
    可雨轻亲并不是省油的灯,趁着少女拔枪,她早已如鬼魅般闪来到了对方身前,一手擎住皓腕干净利落地往后扭转夺过枪械,另一手则反过匕首柄朝着姬蓝霖颈间就是一击。
    本来心情就极恶劣,兼有自哀自怜的感伤,如今又见这人竟敢朝自己拔枪相向,雨轻亲这一击中不禁就带上了些许怒气,虽说还是手下留情了,但身娇体弱的姬蓝霖可比不得她以往对付过的强壮男性,只这一下便软了身子,瘫倒在地。
    这“嗵”的一声闷响,终究使得雨轻亲心中一凛,清醒过来,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试了试少女颈间的脉搏,方才长长出了口气。可有那么一刻,她的确是希望这人失了气息的,起码……如此她就不用面对以后纷繁杂乱的烦忧了。
    之前赠与这人匕首,说是信物也罢,失误也罢,弄错了收回就是,可脸上的“印”……雨轻亲轻轻拂过脸颊,区别于从前的粗糙碍手,如今那处已然是光滑无暇的触感,这不禁使她的心思飘回昨夜,那温存暧昧的时刻,心下却更加烦扰不堪起来。
    星标族的女子如男子一般矫勇善战,但再是骁勇,刻在女儿家心间的自怜自爱也是抹不去的,况且如今整容技术发达,要消去区区一条伤疤并不困难,至于缘何雨轻亲独独留下一处伤疤,只因它对她来说有着特殊意义。
    因为残酷恶劣的生存环境,自古以来星标族就是尚武的民族,也是个忠贞和忠诚的民族,女子一旦长至16岁,就会由亲人在其脸上划出醒目的伤口,伤口结痂成疤后便称为“印”。这可怖的“印”将少女的“美”与“心”相割裂,一方面提醒她们不忘为本民族的危亡而出力,另一方面也成了她们寻找心上人的标杆。
    星标族的传统认为,男子仰慕女子,看重的不应是虚幻的皮相,而应是炽热的心;而女子也不能将美貌呈予陌生的男子。只有当男女携手,经过认定,决斗乃至携手后,男子才有权为女子修复“印”,以获得女子全部的美。而如今,对雨轻亲来说,这一切都乱套了……
    暖风飞扬,将晕倒在地的少女的青丝都拂了起来,其中几根随风触至雨轻亲颈际,带来若即若离的酥痒感,雨轻亲愣了愣,原本冷硬的心却是软化下去。她余怒未消地将少女环抱起身,触至其伤处时却意外的小心,瞧着这人白玉无瑕的上臂间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她气恼之余又很是懊悔。
    比起内在,星标族并不怎么注重外表美,但目睹到姬蓝霖昏迷时那弱风扶柳的可人神形,雨轻亲也不得不承认人还是容易被美貌所迷惑和左右——若这少女是五大三粗,满脸横肉,满腿脚毛的汉子也就罢了,早被自己一刀斩了个干净,又如何会牵扯出这么多的麻烦和是非?
    身为女子,却为女子所惑,这在雨轻亲看来简直不可思议,思索半天她也不得要领,只能将缘由归于这人外表过于惹人怜惜……仅此而已。
    注9:便携空气取水器,可以净化水质,转换高盐水,还可以自空气中汲取水分的装置。
    其有两种模式,第一种为将表面积巨大的取水器内胆展开,至于通风处,使得空气中的水蒸气在极细亲水性筛网上凝结,此种模式效率低,但不需要吸附剂;第二种模式为使用大孔隙吸附剂吸水,此模式效率较高。另外,取水器还备有次级能量电池,作为提高汲水效率,净化水质的能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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