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蓝霖认为,既然下来如此容易,那回去时也应当毫不费力才对,不过事与愿违——她刚回到楼梯口,楼上便传来了一连串低沉平稳有节奏的脚步声,且越来越近。
    听这声音,似乎有一群人正有组织有规律地向这边突进,并且隐约间还可以听到他们身上单兵装甲相互摩擦时的声响,若不是姬蓝霖听觉灵敏,很可能就忽略这一细节了。
    她很快就联想到了电影中特警进入室内围剿“匪徒”的场景,心想果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在伊碧斯时的冒险经历告诉她,此时应当立即撤退才是,毕竟上楼并不是唯一的出路,按地图所述,地下一层应该还有个直通外界的地下车库才对……但犹疑间,她却想到了清滢。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一个人呆在黑漆漆的储物室里,害也不害怕,若是自己就这么逃了……
    就这一瞬间的迟疑,一枚震爆手雷丢了下来,砸在楼梯拐角处的墙壁上,像长了眼睛一样朝她反弹而来,猝然炸开。
    “嗵!”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闪光和巨大的噪音,几乎是瞬间,姬蓝霖就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耳朵里则嗡嗡嗡个不停,爆音还直接穿过耳膜,作用于半规管,让她还产生了强烈的恶心及呕吐感。
    姬蓝霖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但她依然摇摇晃晃地,撑着墙壁试图维持平衡,可没一会,她的脑袋就是一阵剧痛——一名率先冲下楼来的武装人员抡起G47突击步枪给了她狠狠的一枪托,将她砸倒在地。
    虚弱地伏在地上,姬蓝霖觉得呼吸骤然困难起来,耳朵里还黏黏的,让她疑心自己的脑浆都流出来了,她努力地伸出双手,在地上划动着,试图找到自己丢失的武器,却也是徒劳。
    手腕被粗暴地扯到身后,被人用膝盖压住,冰冷且坚硬的枪管则顶在了后脑勺上,并持续用力,她心中就是一凛,闭上眼睛……恍然间,耳边却响起了模糊的絮语,是从未听过的陌生语言,意外地,却能够理解……
    【其为‘星’,恒久无寂……】
    【其为‘环’,回还无绝……】
    【其为‘引’,连延无归……】
    意识几乎因为疼痛而模糊了,恍惚间听见这几句话,姬蓝霖便下意识地,随之吟诵起来。彼时她的变音器掉在了地上,悦耳娇柔不知凡几的少女音色殊无遮掩,一时间叫身边的几个敌人大感意外。
    紧接着,三抹凭空出现的,相互嵌套的光环,忽然以她为中心,慢慢蔓延膨胀开来,这些光环最初不过是不起眼的暗红色,接着逐渐变深,渐渐成为醒目的炽红,俄而又转为浅橙,化为炽白,最终才变为淡淡的……星蓝色……
    这色彩变幻,委实绮丽,但这实则是光环温度正急剧攀升的表现,与人们的常识大相径庭,未受到焰色反应影响的前提下,蓝色火焰的温度反倒要比红色火焰高得多,就比如这几抹光环,变为蓝色后,实则成了上万度的炽热等离子环……
    三名敌人,一个压制着姬蓝霖,脱不开身,一个只是眼睁睁地看着,目瞪口呆,只有最外围的那个感觉不对,意图逃走……可三种不同的反应,得来的却是同一种结局。
    淡蓝色的光环只维持了0.1秒,便消失了,留下了满地的残肢断臂,被截断的尸块,以及一片狼藉。
    姬蓝霖挣开身上烧焦且炭化的尸块,茫然地四下张望,她发现除了自己外,周围没有一件完整的东西剩下——那几个敌人自不必说,连他们的枪械和装备,也都尽数烧蚀熔化了,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地上铺的陶瓷地板也灼得一片焦黑,并以她为中心呈放射性状炸裂,就连附近的墙壁也未能幸免:白色的墙漆全崩落了,露出了里面熔化后又凝固的钢筋,以及因为高热骤然炸碎开裂的混凝土层……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姬蓝霖不明所以,本来就不特别聪明的她刚刚还被狠狠抡了一枪托,一时间更加迟钝了……不知为何,她胸口的“新月坠饰”此刻却烫得厉害,慌慌张张地取出,确定其安然无恙后她才长长松了口气——虽然这“坠饰”的颜色比起以往……似乎黯淡了些……
    忽然间,地板却莫名其妙地晃动起来,连着天花板上附着的灰尘也簌簌而下,姬蓝霖愣了好久,这才发现四周的墙面上出现了三道相互交错的环形裂痕,目光随着其中一道,沿走廊墙沿极目远眺,竟不断延展,不见其尽头……
    未料到损坏竟如此严重,那这个会展中心……
    姬蓝霖愣了愣,随即清醒过来,她晃了晃头,忽略脑袋里那钻心般的疼痛,只沿着楼梯,踉踉跄跄地,拾阶而上。
    ……
    姬蓝霖的伤势,远比她自己想象的要严重,撇开疼痛不提,每走一小段路,她的视野就会模糊得厉害,严重时甚至连外物都难以分辨,只能勉强感应周围的明暗与光影。
    万幸的是,这种负面状态并不会持续太久,只用静静不动十几秒,就可以恢复到勉强视物的地步,不过这样做的代价却是时间——于她而言,现在最宝贵的时间。
    现在的姬蓝霖,其实非常害怕,但与以往不同,这次她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名为清滢的少女,那个明明只相处了一天,却让她不自觉地牵挂着的少女——她担心若自己没赶上,这少女也许被敌人伤害;她担心若没来得及,这少女可能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受伤,她担心……
    不能保护妹妹的姐姐,又算什么姐姐呢?
    万般忧思之下,想到这里,心里一热,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收起枪械,一手摸索墙壁,快步前进。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渐渐朦胧成一团馄饨的光影,她也不在意,只是依照记忆中的路径,磕磕绊绊地前进着,不断前进着,障碍物,阶梯都阻止不了她,摔倒后爬起来就好;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子弹也阻止不了她,再怎么痛,也只用继续前行,不予理会便好……
    走,一直走,不知过了多久,待她迈过最后一层阶梯后,眼前终于有了光,明亮的光,忽然间,她发现自己又能视物了。
    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再往前几步,就是储物室了,很奇怪,虽然看不见,但姬蓝霖却知道清滢还在那里。有趣的是,初时焦急万分,临到此刻,她反而有了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奇怪情绪。
    身后延展着的,是连延的血迹;身上粘连着的,是被鲜血浸透的衣裳……
    自己竟有这么多血可以流,姬蓝霖觉得非常不科学。同时她也不确定,这样子会不会吓着少女,会不会对自己意图竖立的“高大全”的“姐姐形象”造成影响……
    仿佛心有灵犀般,她刚踱到门口,储藏室的门便从里面打开了,站在她面前的,是安安全全,毫发无损的清滢。
    姬蓝霖轻轻舒了口气。
    ……
    “车模看完了。”她语气异常的轻松。
    ……
    “这些血?不是我的血啦!路上碰到几个坏蛋,这是料理他们时不小心弄上去的。”
    面前的少女俨然焦急得手足无措,泪水流了满脸,梨花带雨的,有些坏心眼的,姬蓝霖觉得这样的清滢反倒更加的好看,更为楚楚动人,可只一会,她的视野重又模糊起来。她隐隐约约觉得,这有些像当初自己离开静影星时,隔着救生舱盖,看自家姐姐的情景,当时因为维生凝胶的缘故,视野也是这样的模糊不清。
    总结之前的教训,姬蓝霖觉得自己决不能和姐姐那样,而应当将该交代的事交代好,免得这少女因为没听清,而胡思乱想,想这想那的。
    “走,快走。”心底纵是百转千回,但因为实在是困倦得厉害,姬蓝霖也只得靠墙徐徐坐下,言简意赅道。
    “不!我绝不!!姐姐!我……”
    “这里要塌了。”少女的哭腔让姬蓝霖很伤脑筋,她有些虚弱的,轻声低语地,耐心解释。
    “地下一层的地下车库那边,有紧急出口,可以出去……”
    ……
    “这些装备和武器,都是滢的了,攒了好久呢……可要省着点用……”
    ……
    “我若是姐姐,肯定会是个称职的好姐姐,滢说呢……”
    ……
    “我困了,晚安,滢……”喋喋不休了好一会,这少女终是安静下来,和往常一样,她用斗篷将自己裹好,慵懒地呓语着,舒服地伸展了一下腰肢,便蜷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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