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克忠出京了,仅带一个随从,一头瘦驴,两份行囊。
    其实,大明朝虽说文官之中多有龌龊之辈,但更不乏忠正坚毅高风亮节之人。准确的说,许多官员在踏入仕途的时候,心中是想着为圣继绝学为天下太平,上不负君下不负民的。
    只是人这一生,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人都会忘记当初的初心,被世俗被功名利禄拉到了另一边。
    所谓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就是这个道理。
    皇帝亲自任命一省巡查御史,在朝堂之中泛不起什么波澜。
    某种程度上来说治理国家就和过日子是一样的,安安稳稳的细水长流,没那么多轰轰烈烈也没那么多慷慨激昂。治大国如烹小鲜,动作太大反而不美。
    再者说其实当皇帝的太过高瞻远瞩也不是什么好事,到头来为皇帝功绩出力受罪的,还是百姓。
    只要能让百姓日子平和,少些赋税徭役多些存粮,那已经是难得的好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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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时节,御花园中的蝉鸣此起彼伏。
    朱允熥的办公房从奉天殿,再搬到御花园边上的乐志斋里。这边稍微凉快一些,他一向是畏热喜寒的性子,耐不住热。
    王八耻指挥着宫人,在殿中的角落放置冰盆,轻手轻脚生怕出了声音,打扰到正在议事的皇帝和众臣工。
    朱允熥单手靠在宝座的扶手,另一只手拿着一份奏折,然后目光看看众人,最后落在老臣凌汉的身上,“凌爱卿,吏部侍郎出缺,你推举河南布政候庸?”
    凌汉毕竟年纪大了,吏部尚书的位子早在朱允熥即位之初就在考虑将来的人选。一开始选择的是右侍郎杜泽,其人不善言谈但勇于任事,清廉正中。
    可谁知,杜泽入夏之后一病不起。主管考核天下官员政绩的吏部右侍郎,被空缺出来。
    听朱允熥问询自己,凌汉忙起身,俯首道,“皇上,吏部的差事非忠正之人不可担任,但忠正之余亦不可迂腐。河南布政司使候庸,为官多年,考评上佳。”
    “不但清廉正直,而且善于洞察明辨是非,所以臣举荐侯庸!”
    侯庸却是个好官,早在中原洪灾的时候,就在朱允熥的心中留下非常好的印象,历史上这人也是位让人钦佩的忠臣孝子。
    朱棣靖难之后,让人传侯庸来做官,后者抵死不从,被人捆绑起来。后候庸趁人不备,吞金而死不负旧主。对于这样的臣子,朱允熥一向是不吝使用的。
    “那便是他吧!”朱允熥淡淡的说着,拿起朱笔在奏折上写了个准字,继续开口道,“朕记得他是山东人,对吧!”
    凌汉笑道,“山东平度人,洪武十八年进士第二十二名,那一年他们山东就考取他一人!”
    “人才难得!”朱允熥说道,“他在地方多年,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都是够的!”说着,又对凌汉笑道,“既是老尚书提的人选,日后你还要多提携教导!”
    “皇上说的是,老臣这个岁数了,总不能再占着茅坑不拉屎了。该是他们这些后生,为大明出力的时候了!”凌汉笑道。
    凌汉的话看似粗鄙随意,其实暗含深意。是在告诉朱允熥,人是老夫推荐的,但和老夫却不是一伙的。老夫也不是结党恋权的人,这把岁数了,最大的想法就是站好这最后一班岗。
    就这时,右都御史杨靖忽然开口,“皇上,臣斗胆请问,是让侯庸马上进京,还是?”
    朱允熥放下奏折,“杨爱卿有什么话,直接奏来!”
    杨靖俯首道,“臣和侯庸是同年进士,早年都在吏部为给事中,是知交好友,平日多有书信来往。”说着,他顿了顿,“上个月侯庸还给臣来信,说已有七年未见过家中老母!”
    说到此处,杨靖看看朱允熥的脸色,继续道,“侯庸给臣的信中说,他在任上的时候接到侄儿的书信,说他的母亲春节时差点病故,重病之时不断念叨着侯庸的名字!”
    “侯庸自从吏部给事中下到地方担任御史,又升任布政,七年不曾回家。给臣的信,上面的字迹到最后,已满是泪痕!”
    读书人,真正的读书人,都是先国后家,忠孝不能两全。
    而且大明朝为官,颇多规矩。即便到了候庸这个位置,他若想把老母奉养在身边,也要上书皇帝。
    朱允熥微叹,“人生最大的憾事,就是子欲养亲不在。七年未曾回家,苦了他了!”说着,顿了顿,“这事,也是朕的疏忽,竟然全然不知!”
    说到此处,朱允熥又沉吟片刻,“七年未曾回家,该给他一个月的假回家探亲。可一来是吏部不可一日无人主事,二来即便给一个月,去了路上往来只怕也剩不下什么时间!”
    随后,他微微叹息,“传旨,在京中赐侯庸府邸一座,准其接老母到身边奉养,成全其孝心!”
    “皇上如此厚恩,天下臣子之幸也!”殿中众臣起身行礼。
    “这算什么厚恩!”朱允熥摆手示意他们坐下,笑道,“尔等大臣,国之柱石朕之臂膀。为大明呕心沥血,朕又如何能忍心看着你们的思亲之情?”
    “你们之中,有的是看着朕从皇子变成皇帝的老臣,有的是朕登基之后提拔起来的新人,还有天下各地的布政,言官御史,对朕而言不单单是臣子!”
    “朕对你们用之真情,体谅你们的难处,知道你们的苦衷。盼着你们做好事,做实事。只要你们能做到为官的本份,朕便会做好人君的本份!”
    “君臣大礼不可废,但咱们君臣之间,朕还是觉得要有些人情味儿!朕自问才智不如秦皇汉武,功绩不如唐太宗,太上皇。”
    “但朕,心中自有一份率真,一份坦然,与诸位臣工交心。”
    “尔等大臣只要不负民,朕便绝不会负尔等!”
    “皇上!”如此一番表明心迹的话语,诸位臣工哪里还坐的住,起身行礼口中哽咽。
    古往今来,哪有皇帝对臣子说过这种话?
    在这些三纲五常融进骨子里的臣子们耳中,就凭这话,皇上即刻让他们死,他们都甘愿了。
    “你看,又跪!”朱允熥笑笑,“王八耻,帮朕把他们扶起来!”
    “皇上,臣还有一事奏!”右都御史杨靖再次开口道。
    “说来!”朱允熥笑道。
    “皇上天恩,许侯庸之母进京,但是”杨靖说着,苦笑一下,“侯庸家贫,历年所得俸禄,除却开支之外,都寄回家中,接济故乡贫寒学子。”
    “从平度到京师,怕是怕是候母的盘缠都不够!而且,老人家年岁已高,沿路要车马缓行,还要带着随行之人”
    一听这话朱允熥猛的想起当日在中原赈灾的场景,候庸带着补丁的官袍,泡在泥水之中。一双官靴穿到已稀烂,还舍不得丢弃,晾晒在窗台上。
    清官,清到如此,让人心中只有敬意。
    “朕这个天子富有四海,而朕的臣子,居然连母亲的盘缠都”
    不等朱允熥说完,臣子们忙道,“皇上此言,臣等不敢受!”
    “传旨!”朱允熥想想,开口道,“让山东布政司不,王八耻传旨光禄寺,从朕的内库中拨银元三百,与圣旨一道快马送至山东平度,侯庸家中,作为盘缠!”
    “另,告知山东布政司沿途官府,邮政驿站,侯老太君所用之车马,务必精美舒适。让平度府选差官五人,郎中二人随行。”
    “侯老太君沿途衣食住行,皆按三品官的行制,不得怠慢!”
    “臣等遵旨!”众臣齐声道。
    皇帝对臣子的殊荣,让他们俱有荣焉感同身受。
    老臣凌汉叹息一声道,“算上前朝大元,老臣侍奉了几代君王,到了皇上这,老臣才知道什么是贤厚之君!”
    朱允熥一笑,“老尚书,你这话可是有失偏颇了啊?传出去,小心你哈哈哈!”
    凌汉说完也自知失言,这话可不是把太上皇都骂了,赶紧掩饰的笑笑。
    随后继续说道,“侯庸是命好之人,当年故太子也曾对他如此厚爱!”
    他这么一说,朱允熥才想起当年的旧事。
    侯庸出身寒门,当年选入国子监中了进士。但授官之后推辞不肯,因为他父亲因为犯罪充军福建。他想用官职,换取父亲的赦免。
    太子朱标听说之后,命人连夜快马赶赴福建,把侯庸的父亲送回故乡,成为一时美谈。
    “如此臣子,若不厚爱,岂不是昏君!”朱允熥笑笑。
    旋即提笔,在一张空白的信笺上写道。
    “闻卿七年未见慈母,朕心甚痛。家国天下,卿舍家为国,失孝悌全臣子之心,为君王藏亲情于内。”
    “朕闻之感慨万千,是以全尔忠孝两全。接旨之后快马到京,家中事勿再挂怀,自有朕安排。”
    洗完之后,吹干墨迹交给凌汉,“跟圣旨一道,发给侯庸!”
    “臣遵旨!”凌汉郑重的接过,表情肃穆。
    朱允熥又叹息一声笑道,“朕和皇祖父一样,独爱清官。可官员清贫到连母亲的盘缠都不够,朕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俸禄微薄,仅够养家糊口,而人生在世最怕的就是拮据二字。”
    “如何让官员既清廉,又不至清苦,实在两难!”
    闻言,众臣工低头不语。
    唯有老臣凌汉爽朗一笑,“皇上,那不若给臣等加些俸禄吧!”说着,继续大笑道,“不瞒皇上,臣在大明当了三十年的官,可都是老家一直贴补着,细细算来这些年竟还是亏本的!”
    “你想得美!”朱允熥大笑道。
    “凌老尚书此言差矣,您在大明为官三十年是亏了,可前朝大元时,可都是肥缺呀!”臣子中,和凌汉交好的大臣出言笑道。
    凌汉老脸一红,“那都是别人硬送的,硬送的!”说着,又笑骂道,“前朝的事,你拿到咱大明来说,是何居心?”
    无论朱允熥还是臣子们,皆是哄堂大笑。
    官员清廉与否,一方面是其本人的操守,另一方面则是取决于君主。
    君主昏庸,官员不贪则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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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个臭不要脸的,最不要脸的烂人,又要欠债了。
    卡文了,坐这一个小时憋出六个字来。
    怼我可以,轻点,不然太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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