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逃出罗马城,芙洛依躲进成堆的牧草中,惊险的逃过一劫。
    出了城,她马上在教皇领地雇了一辆马车,往自己的祖国费拉拉公国直奔而去。一直到她抵达首都为止,她一共换过六次马车,用光了她身上所有的首饰与珠宝,终于来到了皇宫前。
    此时的她疲惫而虚弱,身上的衣服脏污而破损,但是仍无损她高贵的气质。芙洛依小心的从颈子上取下象征她身分的信物—一条打造成费拉拉公国国徽的坠子,交给把守宫门的皇家禁军,道:“我是芙洛依公主,我要求见我的父王。”
    所有的禁卫军都吓呆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身在异国作为战俘的十二公主,竟然会出现在皇城!
    一名士兵拿着信物冲进宫里,一层一层的通报上去。
    接获消息的吉尔王跛着腿,上气不接下气的赶了来,在看见眼前的少女真的是芙洛依后,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噢真的是芙洛依!”
    “父王!”看见父王的腿果真受了伤,她心头一酸,眼泪马上夺眶而出,哭得不能自已。
    吉尔王拥着女儿瘦弱单薄的肩头,道:“我们先进去吧!
    芙洛依。”
    她含着泪点了点头,却没有注意她的父亲强自掩饰着震惊与恐慌的表情。
    芙洛依先吃了些东西,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后,来到吉尔王商讨要事的议事厅,而她的皇弟也在座。
    吉尔王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不知该如何启口。
    但芙洛依却误解了父亲的想法,她以为他想要表达他的欣喜,却因为她回来得太突然而不知如何问起。
    芙洛依深吸了一口气,道:“父王、皇弟,我知道你们非常讶异于我的归国,但我必须说我好高兴我终于回家了。”
    “我们当然也很高兴你回来了。”吉尔王字斟句酌地开口:“可是,你是怎么回来的?是公爵将你送回来的吗?”
    “不,当然不是。”芙洛依低声道:“我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逃回来的。”
    “什、什么?!”两人诧异的叫了出来。
    “是的,我是逃出来的。父王,我知道你或许不能接受这个答案,但我认为两国之间既然有过停战协议,那么双方就必须遵守!但是当我发现奥非斯并没有兑现他的诺言时,我认为我国也不需要守约,更何况奥非斯还对我国发出二度攻击,甚至伤了您父王,我不能原谅他。”
    吉尔王有些心虚,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女儿解释。
    迪欧王子见状,站起身来道:“皇姐,你不应该回来。”
    “迪欧?”
    “就算奥非斯背信,我们也不能毁约。”
    她摇头“我不懂”“罗马帝国的武力比我们强盛太多,我们是不能反抗的,你懂吗?”
    “不,我还是不懂!”她义正辞严的反驳:“尽管我们费拉拉公国只是一个小柄,也该有小柄的尊严!我们不能任由罗马皇帝剥削!
    他们是贪得无厌的狼,我们的容忍与退让只会让我们陷入更悲惨的境地!这一次罗马无视于两国停战协定,对我们发动攻击,那么下次呢?我们是不是要割让土地、赔偿大笔金钱才能喂饱他们?”
    “你”迪欧王子被反驳得哑口无言,最后忿忿地拍了下桌子“皇姐,你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境况,这里轮不到你来当家作主!还有,别忘了在我国,女人是不允许参政的,你最好收起你的高论回罗马去!”
    “你要我回罗马!?”芙洛依不敢相信她的耳朵。
    一定是她听错了,她的至亲怎么可能会无情的命令她回去敌人的身边,当个安分守己的俘虏?
    “那么迪欧为什么要写信给我?难道你们不是希望我回来吗?”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费拉拉公国目前的境况有多么艰难,我听闻奥非斯视你为宠妾,或许你可以发挥一点影响力,希望他看在你的份上,留给我们一条活路。”
    “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芙洛依,我希望你能了解身为小柄国王的悲哀。”吉尔王看着脸色苍白的女儿,用几近祈谅的语气说:“我曾经试图要使费拉拉公国兴盛起来,也想要增加我国的盟邦,所以,我让十四公主带着大批员品到法兰西缔结友好协定,也把十八公主送到杰尔吉诺堡去,希望能将停战协定改为和平条约”
    芙洛依感到血色一寸寸的从脸上褪去。
    “父王你说什么?”她抚住胸口,无法接受如此残酷的事实。“你想利用你的女儿们讨好法兰西与罗马?”
    “这不是利用!”他强调:“公主为了国家的和平而牺牲,这是伟大的爱国情操!”
    “但用这种方式换来的和平,能够持续多久呢?”她喊:“联姻与纳贡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如果父王真的想让我国成为强国,那么你该做的是励精图治,彻底根除朝廷弊病,这才是治本的方法!”
    “芙洛依,你太无礼了,竟敢这样对我说话!”面对女儿毫不留情的指责,吉尔王不禁恼羞成怒,肥胖的两颊气得直打颤。
    迪欧王子冷冷地看着芙洛依“皇姐,你不该回来的。
    明天我会差人将你送回罗马,如果你真心为了我们的国家,你就安分的待在那里,设法让奥非斯的军队别再踏上费拉拉公国的土地!”
    说完,吉尔王与迪欧王子双双拂袖而去,临走前,她看见了他们的表情
    他们的眼中充满了失望与不屑,那样的眼神仿佛控诉她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父王,我是如此迫切的想挽回我国的颓势,但你却出卖了我”
    芙洛依伤心地掩面而泣,议事厅里,烛火摇曳,将她孤独的背影拉得好长好长
    “公主太可怜了,其实国王根本不打算反抗罗马帝国,反而想利用公主加强盟约的关系。”
    “是啊!鲍主千里迢迢从罗马逃回来,明天就要被国王下令遣回,不知道罗马帝国的威灵顿公爵会怎么对待私逃的公主真令人担心。”
    躺在床上的芙洛依漠然地听着门外侍女逐渐远去的谈话声,心中的痛楚早已因为麻木而变得无动于衷。
    窗外又飘起了雪,整座宫殿静得悄无声息,世界好像静止了。
    如果时间能一直停留不前,该有多好呢?芙洛依忍不住这么想着。
    半掩的窗子不断飘进雪花与刺骨寒风,壁炉内的火因为柴薪烧成了灰烬而减弱,少了温暖的来源,寝宫内显得格外清冷。但芙洛依不想动,她甚至不想让侍女进来打搅这份宁静。
    咿呀一声,窗子风被推开了。
    壁炉的火猝不及防地被吹灭,寝宫内暗了下来。
    昏暗中,她仿佛看见了一道黑影逐渐朝她逼近,那黑影巨大得像是可以遮蔽天幕,可以将一切光明吞噬。
    那黑影在她床边停下,两簇寒星般的眸光凝注着床上的她。
    有人?有人潜入她的寝宫。
    芙洛依受惊地坐起,拥着轻暖的羽绒,强自镇定地质问:“是谁?”
    “是我。”
    幽暗中,她听见了一声低沉的回应。那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是她噩梦中恶魔的咒语。
    芙洛依僵住了,她屏息低喃:“奥非斯?”
    “是的。”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变得狂乱。
    不、不!不可能的!奥非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一定是幻觉!
    她张口想叫,但是有什么梗在喉咙里,她叫不出来。她感到有一双手握住了她的肩。
    “芙洛依。”他低唤。
    “不!”她陡然爆发出颤抖的啜泣“不、不,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以为她逃开他了,但是那只不过是自欺而已。
    为了国家,父王打算再一次将她遣送回罗马,让她屈辱的成为战俘,成为奥非斯的玩物。
    天下如此之大,她却无处立足。
    她是堂堂一国的公主,却要接受命运无情的摆布.连行动都无法自主。
    “我来接你回去,芙洛依。”奥非斯深深的望着她。“我想,你已经从你父王与王翟期中知道一切了。当初我不愿让你与费拉拉公国的使者见面,就是不希望你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我宁可你恨我,这是唯一不使你心碎的方法。”
    芙洛依垂泪不语。她不知道真相原来是这样的!多么讽刺啊!她恨入骨髓的男人,竟是唯一在乎她感觉的人。
    “不要流泪。”他以拇指拭去她的泪,当她的泪越来越多时,他低叹一声,用力地将她拥进怀里。
    芙洛依再也无法扼止地放任泪水奔流,她抓着他的衣襟,像溺水的人攀附着汪洋中唯一的浮木。
    “带我走”她哽声啜泣道“带我走,奥非斯。”
    这里已没有什么得她留恋,她只想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当他听见她的请求时,幽暗的绿眸亮了。
    “好的,我们离开这里。”
    若非亲眼目睹,芙洛依无法想像她所认为最安全的堡垒圣菲尔宫,竟然由得奥非斯自由来去,如入无人之境!
    奥非斯抱着她由寝宫的窗外沿着绳索攀爬而下,熟稔地痹篇几处守卫森严的地方,飞快地穿过花园,由西侧的小门无声无息地离开圣菲尔宫。
    芙洛依悲哀地发现祖国的国势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如果奥非斯想要,他随时可以攻入皇宫擒住案王,强迫他交出政权,费拉拉公国将在一夕之间山河易主。而父王竟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与奥非斯为敌。
    出了圣菲尔宫,芙洛依看见一小队杰尔吉诺堡的禁卫队,正在树林的深处等待着奥非斯的归来。他们沉稳的气势,像是相信他们所等待的主人一定会回来般。
    侍卫牵来奥非斯的座骑,他抱着芙洛依坐上马背,举起手来,道:“公主失踪的事很快就会被发现,为了避免被追上,现在兵分二路,一路向西,一路向南。安杰,你领军向西,我领军向南,我们在教皇的领地上会合。”
    “是,爵爷。”安杰领命朝西行,而奥非斯亦策马朝南。
    为了不引起注意,奥非斯下令缓辔慢行,他一手执着缰绳,一手拥着芙洛依。
    芙洛依静静地伏在他的胸前,心中因为将要离开祖国而感伤。
    数月前,她也如此时般被送往罗马帝国,然而当时的心境因为即将面对不可知的未来,而充满着不安,今日却是因为绝望,她深深地为父王卖女求荣的行为感到心寒与悲伤。
    奥非斯感觉自己胸口传来一阵湿热,于是,他明白,她又流泪了。
    他绷紧了英挺的脸庞,必须用尽一切的自制力,才脑扑制自己想要安慰她的冲动,这个柔弱又坚强的小女人,即使是一滴眼泪都有撼动他的力量,他发誓,当她重回他的领地后,他将用所有的爱治好她的眼泪。
    沉默的行进并没有持续太久,芙洛依的失踪已惊动了整个圣菲尔堡,吉尔王以为芙洛依不愿回罗马而逃走,立即派遣士兵进行搜查。
    迪欧王子也加入搜寻行列,他寻着马蹄印,很快地使追了上来,当他发现带走芙洛依的人正是奥非斯时,他的唇角露出野蛮的笑容。
    “太好了!奥非斯威灵顿竟然自投罗网,来人,快放箭!”
    一时间,箭矢如雨般射来.队伍后方那两名来不及躲开的士兵中箭落马。
    “快走,追兵来了!”既然行踪暴露,奥非斯也就不再为了掩人耳目而缓辔慢行,他下令策马急驰。
    芙洛依紧抓着他的衣襟,面无血色。
    她怎么也不明白,自己的王弟怎能在知道她可能在这群人中,还肆无忌惮的放箭?
    “奥非斯,停下来,让我向王弟解释我是心甘情愿跟你走的。”.
    “我们不能停。”他拒绝。
    “为什么?迪欧要是知道我在这里,他一定不会”
    “芙洛依,他们的目标是我。迪欧想擒住我向罗马帝国求偿!”
    芙洛依倒抽一口气,怎么也不敢相信。
    “不,不会的!他不可能这么做”她颤声低喃着,但心中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反驳她:为了保住自己的王位,迪欧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与父王不也是为了自保,而将她送给罗马帝国作为人质吗?
    胸口陡然传来一阵抽痛,芙洛依不由得咬住下唇熬过这波痛楚。
    看见她发白的小脸,奥非斯心中一窒。
    “芙洛依?你怎么了?”
    她摇头,无法启口。她分不出自己究竟是心痛、心碎,还是心寒,她心中所受到的冲击大得令她难以承受。
    她痛楚难忍的表情令奥非斯优心如焚,他搂紧她,低语:“忍一忍,只要出了边境就安全了。”
    不,不,她并不是不舒服,只是感伤。而他的关切使得芙洛依心口闷闷地疼着,泛着甜蜜的痛楚。
    她抬起头来,迎上他关切的绿眸。
    芙洛依正想开口缓和他的紧张,冷不防一支羽箭如流星般飞来,不偏不倚射中了奥非斯的左肩。
    “奥非斯!”芙洛依惊叫,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仿佛活生生的刺穿,随时都可能停止。
    奥非斯闷哼一声,缰绳差点脱手而出。但他咬紧牙根,以右手缠紧缰绳,喝叱胯下的座骑加速驰骋。
    “爵爷!您受伤了!”护卫们心中直发急,害怕主人撑不到边境。
    “我没事!”奥非斯咬牙“继续前进谁都不准停。”
    “可是您的伤”
    “我撑不到边界,掩护我到前面的农庄然后你们从另一头赶去和安杰碰面。记住,用最快的速度赶去,不必管我。”奥非斯的伤处血流如注,剧痛难当,但是他仍以所剩无几的力气指挥若定。“芙洛依,你跟他们走,他们会保护你回到我的封邑。”
    芙洛依摇头“不!我不走。”
    她怎么可以在此时舍下他独自逃生?她办不到!
    奥非斯抓紧她的手臂,一字一字地道:“现在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你一定要跟他们走!”
    “但你需要人照顾!我可以”
    “我不需要照顾?”他低吼。芙洛依被他吼得眼眶泛红,但是她丝毫不退缩。“你吓不倒我,奥非斯,因为你绝不会伤害我,而我打定主意要跟着你。”
    她的坚决使他束手无策,却又如此令他动容。
    “随你便!”
    他做了个手势,手下们立即改变动向往另一头奔去,而奥非斯也趁着此时弯入一旁的羊肠小径,趁此机会脱队甩掉追兵。
    盲目的费拉拉林卫军果真上了当,紧追不舍的跟在随从一行人后头,让奥非斯轻易的逃脱。
    他们一直逃到一座荒废的神殿中,奥非斯将芙洛依抱下马后,便马上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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