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悸这话语气莫名,话语中的威胁意味却不重。
    就像是大人对小孩说“你不听话我就把你送给别人”的这种话一样,都是带着善意的“恐吓”。
    但虞尧的直觉告诉她,余悸这话说得很认真。
    他虽然花了点心思和希望点把这小女孩救了回来,但他似乎也不图什么,所以只要小女孩不听他的话或是给他带来了什么麻烦,那他放下这条生命也会放下得很容易。
    可惜小女孩什么也听不出来。
    或者说就算她将这话听进去了,而且也能够懵懂地明白,请她在酒店住了两晚这件事是多么珍贵难得。
    但在与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的生死离别的境况下,她还是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想法和情感。
    也难以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去思考自己今后要如何活下来的这个问题。
    她只觉得伤心,只觉得心里害怕,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此时她只想要亲眼看到哥哥,甚至幻想着对方还活着。
    小女孩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但她却用尽了浑身力气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往外挪动。
    酒店的人们都被这边的动静所吸引,不少人驻足观望。
    看着小女孩的动作,余悸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小孩子果然不讨喜。”
    他将眼睛一撇,不愿意再去看小女孩。
    此时此刻,虞尧觉得他身上又出现了那种奇怪的矛盾感。
    明明有想要帮助这个小女孩的想法,却非要让对方在脑子不清楚的时候做出决定。
    而且不会给她反悔的机会。
    小女孩的身影和哭声都渐渐隐没在大门转角处,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内。
    其他客人见了这一幕,心里或许略有波澜,但面上都没什么表现,只是忙自己的事去了。
    他们这几天看见了第一基地好几场相似的“闹剧”,大多都是被酒店和基地双双驱逐的存在,当下已经有了些免疫力。
    而第一次看见这样场景的木子溪却受到了一些冲击,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她虽在末世挣扎求生,却很少接触人群,还没来得及如此直观地面对这样的境况。
    但她知道,末世的好心人并不多,这小孩能遇得上余悸一个亦好亦坏的人已经算是好运。
    所以她也明白,这个小孩今天从酒店出去了,以后大概率再也回不来了。
    这让木子溪莫名地想到从前。
    从前的她也是一个看见有困难的人会出手相助的人。
    在路边看见乞丐的时候,无论对方所遇到的困难是真是假,她都会捐上一些钱。
    她会想着,大家生存都不容易,若是对方真的遇上了困难呢?
    她能帮就帮吧。
    可是现在,她看见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哭着要找哥哥,从而离开酒店“自寻死路”,却再也没有想要出手挽救的想法了。
    这就是环境给她的心理带来的改变——她没那个心思去管别人的死活了。
    末世就是如此,自私者往往活得更久。
    木子溪不禁摸了摸被自己放在衣服内衬里的合照。
    若是自己的父母在外也需要帮助呢?
    是不是也没有人愿意帮他们了?
    她想得出神。
    余悸并没有为小女孩的事纠结很久。
    他戴上了自己的眼镜,凑到虞尧身边,换上了平时那副笑嘻嘻的样子,问她道:“老板,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虞尧和他对视半晌,猜到他昨天晚上可能是看见她出去了。
    那么大的雨,亏得他还有功夫往外面瞎看。
    虞尧没什么表情,只伸手将脸侧的碎发拢到耳后,回道:“昨天你不是说你身上疼吗?”
    “嗯?”
    虽然余悸还没想清楚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点点头应道:“是啊。”
    虞尧便顺着答道:“我怕你死在酒店里面,所以昨晚上冒雨先给你挖坟去了。”
    听了这话,余悸脸色未变,双手却作西子捧心状,一脸感激,“老板你真好,这么关心我。”
    虞尧回了个礼貌的微笑,“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余悸也将他之前问的那个问题抛开了,顺着虞尧的语意接着问道:“那老板你说我今天出去的话,身上会不会痛呢?”
    “这我可不知道。”
    虞尧同他一样,靠在门边,双手一摊,“你痛不痛跟我又没关系,我可怎么回答你呢?”
    余悸摆摆手,笑道:“老板可真是说笑了。”
    虞尧也笑,“这不是你先说笑的吗?”
    每次遇上余悸,总是要和对方扯上两句有的没的。
    虞尧结束了这个话题后没浪费时间继续和他说话,转身就进去前厅和依依一起用了早饭。
    依依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再加上日趋丰富的食材,她每天能够吃上的饭水准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并且她还发现饭厅里面的人比以往要多,大家的生活水准好像都提升了不少。
    对于幸存者生活水准的提升,虞尧当然是喜闻乐见的。
    虞尧绕着酒店逛了一圈,踩着点找到了新来酒店报到的机器人002号。
    它和001的外形一模一样,于是她也拿了一件酒店的员工服给它换上。
    而后她带着002从储物间出来,把它交给了依依让她安排工作。
    虞尧喜欢饭后散散步,于是走到了许久未到的后院。
    后院倒是一点变化都没有,一片碧绿的草皮,草的生长没有受到环境的任何影响。
    不过因为天气原因,在这里散步的人倒是变少了些。
    虞尧左看右看,觉得后院光是草坪实在是有些单调了,倒是其实还缺一些绿植和打发时间的设施。
    之后看看有没有法子弄点来。
    她正想着,却发现在靠近边缘的地方站着一个熟人。
    是黎柒柒。
    她独自站在靠墙的地方,仰头看着远处的天空,颇为出神。
    虞尧对黎柒柒一直都挺好奇的,见状便走了过去,问她,“你在看什么?”
    黎柒柒被她的声音从出神中拉了回来,回眸看向她,满脸认真地答道:“在看天。”
    这回答倒是也没什么问题,就是让虞尧有些哑然。
    黎柒柒的思路很简单,直来直去的。
    但这种回答却不是故意找茬,全因她看起来十分真诚,说出的每句话都像是发自内心——或者说的确是发自内心的。
    虞尧只好顺着她的思路继续问道:“天上有什么好看的?”
    “虽然在酒店里面不能使用异能了,但是我还是可以隐约感受到。”
    黎柒柒重新看向天边,伸手挡住一些将要刺破云层倾洒而下的光线。
    她的声音在寒风里变得飘忽不定。
    “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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