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见说了,喝采道:“好计!你两个明日便与我行。”不在话下。再说林冲回到府内,禁声不语。若贞甚是忧心,与锦儿备了晚饭,三人吃了,若贞再忍不住,问这问那,急他要细细道来。林冲苦笑一声,终将面见高俅所言,一一说与娘子听了。
    若贞只听得不住叫苦,流泪道:“官人可知那高俅是个胸无点墨的小人,当年靠蹴鞠之技,得当今圣上看承,才有了今日,胸襟实是狭窄之极。你今日这般辱他,来日大难,可如何是好?”言罢“呜”
    哭个不停。林冲见她哭得甚悲,手抚爱妻长发,叹口气道:“若因权势,便依附于他,愚夫心中何安?”
    若贞不由气道:“我知官人重义,瞧不起那些奸人,但为何不依了曹正之言,离了东京?若因此得罪奸臣,害了你,便也害了我,你心中何安?”林冲也气道:“他怎敢害我?
    最多永不提升,做个快活教头罢了,你是见我没了前程,便嫌跟了我吗?”若贞心中气苦,声音不由略有些大:“我我怎是那种人,官人,你怎能如此看我?”
    林冲正烦闷中,一时也隐忍不住,高声道:“你是何种人,自己知道?私下去看那淫书二十四式,莫道我不知!你耐不得寂寞,又如何与我共甘苦?”
    若贞听得张大嘴,俏脸顿时涨得赤红,低声道:“什么什么淫书?”林冲点点头,只盯着若贞,看她如何解说。那锦儿听得真实,心知要败事。她护主心切,当即抢上前来,辩解道:“大官人,这你可错怪小姐了!”
    林冲怒道:“住口,我如何错怪了你家小姐!”锦儿颤抖道:“大官人莫要动怒,是是我私自,买与小姐瞧的”林冲大怒,拍案吼道:“死丫头,你好大胆,竟买这等败德之书与娘子看,当真不想活了!”
    言罢抬手便要怒打锦儿。锦儿哭道:“大官人莫要打我,且听我说大官人平日只喜枪棒,少与小姐欢好,三年来小姐未曾怀上。锦儿见小姐一心求子,亦为小姐忧心,以为小姐不得大官人喜欢,便借大官人出京之时,买了那书与小姐看。
    若小姐能因此讨得大官人喜欢,早日怀了,锦儿也安心啊。今日锦儿方将那书放在小姐枕下,她,她一眼也未瞧过。”
    一番话只说得林冲也涨红了脸,缓缓放下手,坐在椅上,叹口气道:“你怎知你家小姐不得我喜欢,真是小儿见识。若贞,你当真一眼也未瞧过那书?”
    若贞红着脸,只得咬唇轻声道:“我不知你所说何书”林冲松一口气,笑道:“娘子莫怪,我是个粗人,不懂礼数,多有得罪。”
    若贞将身子撇开,佯装生气道:“你平日却礼数甚多,今晚发这么大火,好有脸吗?锦儿,那书既是淫书,便烧了它吧。”林冲却道:“却也不必了,锦儿也是为了我们。
    如此便留了那书,来日我与娘子一同去试那书如何?”若贞嗔道:“呸,谁与你同试那书!”心中突然一紧:“那高衙内已在我身上将那些淫荡招式尽数试了,我却不让官人试,当真羞死了人”锦儿见俩人合好,便喜滋滋烧水去了。
    当夜俩人尴尬少语。第二日,林冲先去禁军画卯。总教头王堰见他气色不好,便准他三日假,让他多加休息。
    林冲踱出禁军营门,忽儿想起鲁智深,多日未见,甚是想念。便去相国寺菜园邀他吃酒。智深见他来相邀,顿时大喜。
    两人吃了半日酒,出了洒肆,同行到阅武坊巷口,见一条大汉,头戴一顶抓角儿头巾,穿一领旧战袍,手里拿着一口宝刀,插着个草标儿,立在街上,口里自言语说道:“好不遇识者,屈沉了我这口宝刀。”
    林冲也不理会,只顾和智深说着话走。那汉又跟在背后道:“好口宝刀,可惜不遇识者。”林冲只顾和智深走着,说得入港。
    那汉又在背后说道:“偌大一个东京,没一个识的军器的。”林冲听的说,回过头来。那汉飕的把那口刀掣将出来,明晃晃的夺人眼目。林冲合当有事,猛可地道:“将来看。”那汉递将过来。林冲接在手内,同智深看了。
    但见:清光夺目,冷气侵人。远看如玉沼春冰,近看似琼台瑞雪。花纹密布,鬼神见后心惊。气象纵横,奸党遇时胆裂。太阿巨阙应难比,干将莫邪亦等闲。当时林冲看了,吃了一惊,失口道:“好刀!你要卖几钱?”那汉道:“索价三千贯,实价二千贯。”
    林冲道:“值是值二千贯。只没个识主。你若一千贯肯时,我买你的。”那汉道:“我急要些钱使。你若端的要时,饶你五百贯,实要一千五百贯。”林冲道:“只是一千贯我便买了。”
    那汉叹口气道:“金子做生铁卖了,罢,罢!一文也不要少了我的。”林冲道:“跟我来家中取钱还你。”
    回身却与智深道:“师兄且在茶房里少待,小弟便来。”智深道:“洒家且回去,改日再相见。”林冲别了智深,自引了卖刀的那汉,到家去取钱与他。将银子折算价贯,准还与他。就问那汉道:“你这口刀那里得来?”
    那汉道:“小人祖上留下。因为家道消乏,没奈何将出来卖了。”林冲道:“你祖上是谁?”那汉道:“若说时,辱末杀人。”林冲再也不问。那汉得了银两自去了,林冲把这口刀,翻来复去,看了一回,喝采道:“端的好把刀!
    高太尉府中有一口宝刀,胡乱不肯教人看。我几番借看,也不肯将出来,今日我也买了这口好刀,慢慢和他比试。”林冲当晚不落手看了一晚。
    夜间挂在壁上,未等天明,又去看那刀。二日吃过晨饭,林冲又去取刀看,却慢待了娘子若贞。若贞见他头日只顾与智深吃酒,二日又只顾看刀。
    也不来理她,俩人连日来语言甚少,不由心中气苦。她为林冲揉压肩膀,柔声道:“官人,这刀端的是好,但官人既已买下,随时均可赏看,何必整日看它。我腿脚有些酸,官人也替我揉揉嘛。”
    林冲知她心意,平日若贞有所需时,也是这般嗔求,但他一心放在刀上,哪里顾她,只道:“娘子月事既来,需多歇息,也不必替我揉身了,去内室休息去吧。”
    若贞无奈,只得入内去做女红,如此又过一日。次日一早,若贞起床,却不见了丈夫,只听得后院内林冲呼喝声起,知他正在晨练,当即掀开窗,便见林冲手提那刀,使个旗鼓,耍起刀来。
    他这一耍刀,早饭也不吃,便又耍了半日。吃过午饭,若贞再忍不住,不由撅嘴嗔道:“官人得罪了高俅,整日只顾看刀耍刀,不思进取,好歹想个应对之法啊。”
    林冲道:“某既得罪了他,也无心军务,若要混这教头差事,实是容易得紧,如今再无他念,只图个自在快活。”若贞柔声安慰道:“官人何必气馁,玩物丧志?只用心做事,凭你本事,早晚遇见明主。”
    林冲叹口气道:“如今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我朝中无人,哪还能遇什么明主。
    那高俅实乃纨绔小人,有他把持军务,我再无升迁之望。当年那高俅只因王进卧病在床未来拜他,便用重刑加害。如今他未对我施以毒手,已是仁德了。”
    若贞想起当年王进之事,急道:“你怎知他不对你施以毒手?官人,你在京中既已仕途无望,不如早做打算。”林冲苦笑道:“做何打算?”
    若贞一直害怕高衙内再来滋扰,早想离开这是非之地,便道:“官人既然对官位看得甚淡,我有一法,可解今日之祸。”林冲奇道:“娘子有何妙法?”
    若贞道:“听说当年王进偷偷辞职罢官,去投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镇守边庭,如今已得重用。
    官人不如知难而退,学那王进,弃了这东京家业。官人无论是去边关投军,还是隐居世外,我均与官人相守,永不相弃。”林冲这几日正郁闷难当,听了若贞这话。
    顿时火冒三丈,怒道:“我祖辈世代在京为官,祖上做过都统制,指挥使,家父是提辖,我是教头!怎能到我这里,便弃了家业,竟成败家之子!你这是害我做那不忠不孝之人!”若贞被他骂得呆了,一时哪敢回话。
    这一日,俩人再无言语。若贞又熬过一夜,次日起床吃过晨饭,若贞知今日官人要去禁军画卯,便为他更衣束服,轻声道:“官人此去,多加小心,莫被奸人陷害。”林冲突然怒吼道:“小心,小心。
    你每次都要我事事小心,我便小心了,还不是照样得罪奸人!有何用处?此等话语,以后休要再提!”
    言罢也不让她束服,自行系好衣服,怒冲冲掀门而去。若贞呆立当场,哑口无言。那边锦儿瞧见,忙上来安慰。若贞再忍不住“哇”得一声,哭将出来,锦儿道:“大官人这些日心情不好,胡乱发火,也是有的。”若贞哭得如泪人一般。
    摇摇头道:“我非为他发火而哭,官人心情,我怎能不知。我,我已对他不贞,他便发再大火,我也不会怨他半句。我是怕他这脾气,早晚,早晚被那高俅所害,他若有三才两短,可如何是好,呜”正是:良药苦口却怨医,忠言逆耳乱责妻,直教玉貌红颜坠奴窑,贤德佳妻被狼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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