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迎着潮潮凉风,穿过垂花门入了主院。
    “郎君。”孔妈妈守在门前,见裴砚回来,赶忙上前行礼。
    “夫人可醒了。”裴砚声音透着清晨的冷意。
    孔妈妈有些担忧道:“少夫人才睡下不久。”
    “夜深里癸水突至,腹痛了许久。”
    裴砚眉心当即一拧,脚下步伐不禁加快,等进了主卧后,裴砚解了身上大氅,在熏炉旁站了足足半刻钟,等到浑身上下都暖了,他才轻手轻脚走到榻前。
    几日没见,她瞧着竟是瘦了些,巴掌大的小脸透着憔悴。
    裴砚轻轻掀开衾被一角,缓缓躺下。
    他动作极轻,身上衣物刚熏过,烫得厉害。
    林惊枝饮了汤药睡下,有些迷迷糊糊的,只觉身旁暖得厉害,那味道也是她熟悉的,就下意识滚进裴砚怀中。
    裴砚闭着眼,似满足般叹息了一声,搂着林惊枝的手臂用力,把她带进怀中。
    林惊枝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了裴砚冷白清隽的侧脸。
    他哪怕睡梦中深刻凌厉的眉峰也微微蹙着,眼睑下透着淡淡青影,凉薄的唇上还有一层浅浅的青茬,也不知他在外头究竟是连着几日未睡。
    他宽大掌心恰巧覆在她隐隐坠痛的小腹位置,掌心炽热,比起汤婆子的温度更为舒适。
    只是这般躺着实在过于亲密,林惊枝轻轻动了动身体想要起来。
    她一动,裴砚就醒了。
    修长紧实的手臂放在她侧腰上,透着烫意的呼吸拂过她雪白侧颈。
    裴砚薄唇,碰了碰林惊枝小巧圆润的耳垂。
    “腹中可还难受?”
    “我让孔妈妈去寻个女医来瞧瞧可好?”他刚睡醒,声音格外低沉。
    林惊枝一愣,想到裴砚问的是什么,她在他怀中挣了挣,想要退远些,他却不依不饶收紧手臂,恨不得把她整个身体都揉进怀中才好。
    两人在床榻上躺着,直到快晌午了才起来。
    林惊枝去屏风后方换了干净衣裤,裴砚起身后,直接去耳房沐浴。
    自从云暮被罚那事之后,林惊枝对于裴砚态度就越发冷淡,加上裴砚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两人相处时的疏离,就连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也瞧出了不对。
    “少夫人。”孔妈妈提了食盒进来。
    午膳摆上桌,林惊枝也没有要等裴砚的意思,她朝孔妈妈点了下头,就自个先用了。
    裴砚沐浴出来,换了身白月色绣着祥云暗纹的圆领对襟长袍,劲瘦腰身用革带紧束,宽肩窄腰,一双腿修长笔直。
    他见林惊枝垂眸用膳,也没多说什么,自个拿了桌上摆着的碗筷,在林惊枝身旁坐下。
    午膳才吃完,屋外就传来了云暮的声音。
    “主子。”
    “家主来了。”
    “在待客的书房,等着主子过去。”
    “我知道了。”裴砚放下手中筷子,又亲自打了碗甜汤递给林惊枝,才起身出去。
    他走得不快,清隽的脸上笼着寒色。
    “父亲。”裴砚进去过后,并未朝裴寂行礼。
    裴寂本就有些严肃的面色,见得裴砚这般态度,一时间更显表情难看。
    他冷冷盯着裴砚许久,眸中神情数变,最后化成一声无奈叹息。
    “砚哥儿。”
    “我虽不是你生父,但这些年我一直按着陛下要求,帮你当做亲子严格教养。”
    “当年你祖父受钟太后所托,把你养在裴氏作为家中长子,就连裴琛都不及你半分。”
    “你年后从河东郡出发回到汴京,又何必避我到如此地步。”
    裴砚淡淡看了裴寂一眼,唇角勾着:“父亲多虑了。”
    “儿子提前从河东出发自然有儿子的打算,祖父在世时对于儿子的教养,儿子同样感激不尽。”
    裴寂闻言静默许久,裴砚如今的态度令他不满,却又不敢表现出半丝。
    “我已经向宫中举荐你入朝之事,不多时陛下就会下旨宣你入宫。”
    裴寂说着,颇有深意看向裴砚:“你母亲过些日子,会随裴琛还有你妹妹,一起来汴京。”
    “你如今尚未恢复身份。”
    “那还依旧是我裴家长孙,既然你母亲也来了汴京,合着你该和那林家六女,一起搬回家族在汴京的宅子居住才对。”
    裴砚闻言,似笑非笑看着裴寂。
    “原来我三书六礼娶进家中的妻子,在父亲眼中不过是一句林家六女。”
    “依我看,也不必回去。”
    “这处宅子就挺好的。”裴砚嗓音平静,却又透着连裴寂都胆寒的威压。
    书房刹那间,静得落针可闻,裴寂看着像怒到了极点,却又尽力克制的。
    裴砚继续道:“如今朝中摘选新的官员,院试已过,马上就是天子殿试,父亲作为朝中宰相,深受陛下信任,自然应以国事为重。”
    “天色不早,父亲也该回了。”
    这一刻,裴寂再也控制不住,他面色铁青,豁地抬眸看向裴砚。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裴砚修长指尖,理了理并不见任何皱褶的袖摆。
    “山苍,送客。”裴砚朝书房外冷冷吩咐。
    “是,主子。”
    裴寂离开不久,宫中就来了宣旨的太监。
    “裴家郎君,陛下口谕。”
    “宣裴家郎君入宫觐见。”说话的太监不是别人,正是上回把林惊枝带到太后慈元殿的贺松年。
    裴砚面无表情,瞥了贺松年一眼。
    贺松年只觉背脊骤然窜起一阵冷意,他笑着朝裴砚解释:“今日陛下刚好在太后娘娘的慈元殿用膳。”
    “奴才舔着老脸,向陛下求了这个差事,希望裴家郎君莫要怪罪。”
    裴砚抿着唇没有说话,乌眸含着冷意。
    贺松年躬着身体,朝前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自从得了钟太后青睐,贺松年已经多年没有用这般低微姿态同人说话,就连宫中嫔妃,都得恭敬称他一声贺公公。
    可是这位传言中的裴家长子,那浑身气势,却逼得贺松年不得不低下姿态。
    惊仙宅内院小书房里。
    林惊枝正坐在槛窗旁的书桌上,抄写佛经。
    这时外头有声音传来。
    “少夫人。”云暮站在外头。
    林惊枝玉白指尖握着的笔一顿,随手放在砚台旁的笔架上。
    她抬眸看了云暮一眼:“什么事。”
    “回少夫人,我家主子方才被陛下宣进宫中,不知何时会回。”
    “主子让云暮同少夫人交代一声。”
    “知道了。”林惊枝点了点头。
    云暮继续道:“主子说,近来天气尚好,也不像之前那般寒凉。”
    “少夫人若想出府走走,可以随时吩咐小的。”
    林惊枝先是一愣,然后缓缓勾唇笑了。
    她本以为那次私自进宫一事,和裴砚闹了一场后,日后要出府必是极难,没想到裴砚竟然自己同意了。
    这一个多月来,她早就在惊仙宅的院子里憋坏了,一想到能出府,林惊枝当即站起来,走到窗前望向云暮:“我明日若要出府。”
    “你能安排妥当吗。”
    云暮想到裴砚的吩咐,他赶忙垂下眼帘道:“少夫人放心。”
    “云暮一定能准备妥当。”
    林惊枝道:“我听孔妈妈说,汴京的西霞寺十分灵验,那就明日安排去西霞寺上香吧。”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当日夜里,裴砚果然未曾归家,就连第二天清晨,林惊枝出门时也不见裴砚身影。
    马车停在宅院二门处。
    孔妈妈扶着林惊枝上了马车,绿云和晴山则留在宅中。
    云暮亲自驾车,马车绕过影壁出了财神庙东后街巷子,往位于汴京近郊的西霞寺去。
    汴京皇城,天子脚下贵人无数。
    西霞寺庙虽在近郊,但依旧香火旺盛。
    她是刚进京的女眷,又没长辈带着,林惊枝就戴上幕篱,遮了容貌才由孔妈妈扶着,下了马车。
    因为云暮带人全程跟同,为避人耳目,林惊枝先去了大殿烧了香烛,又恭敬在佛前跪了许久,等孔妈妈添了丰厚香油钱后。
    林惊枝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向云暮提出要在西霞寺用了斋饭再回。
    女眷有单独用膳歇脚的院落,云暮等人作为男子,自然是不方便进去,只能带人守在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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