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到汴京后,悄悄听到父亲和母亲的谈话才知道的。”
    “据说秦家在表姑娘从河东郡出发前,就已经给她敲定了一门亲事,但表姑娘嫌弃那人太穷酸,家中没几个银钱又是个死读书的,就没同意。”
    林惊枝来了兴趣,笑吟吟看向裴漪怜:“最后是秦家逼着她,嫁进去了?”
    裴漪怜摇了摇头,小脸都快皱成一团了:“秦家怎么也没想到,和男方家八字庚帖都没来得及交换。”
    “秦云雪竟然悄悄和人苟……苟合上了。”
    “那人据说是永昌侯嫡子,在户部当差,先夫人刚死不久,留下一个八九岁的女儿。”
    “秦家碍于秦云雪是我们祖母的外孙女,没真敢把她送到庵子里去,恰好永昌也派了正儿八经的媒人上门提亲,于是就拒了之前口头定下的亲事,和永昌侯府结了亲。”
    “连六礼都来不及纳,火速把人给嫁了出去。”
    林惊枝眼中露出震惊之色,然后又缓缓抿嘴笑了。
    她记得前世,因为户部和兵部有官员勾结,贪墨了国库中上万两纹银,震动整个燕北朝堂。
    其中的主谋,首当其冲就是永昌侯府一家。
    如果是秦云雪自己主动勾的人,那她真是给自己选了个好去处。
    林惊枝慢悠悠喝了口茶问:“那被秦家悔婚的那户人家呢?”
    裴漪怜道:“我后来听说,其实那位郎君已经过了今年的春闱,就等着殿试。”
    “可秦表姑娘就是嫌他身份不够,配不上她。”
    说到这里,裴漪怜双颊微红看向林惊枝:“嫂嫂,据说再过几日,殿试的前三甲,陛下会亲自挑选出来,到时有状元游街。”
    “到了那日,嫂嫂能不能带我去外头瞧一瞧。”
    “我只有很小的时候从奶娘口中听说过,但从未见过。”
    林惊枝见裴漪怜眼里含着满满的期待,她虽然并不十分感兴趣,但还是点头同意:“若那几日我得空,我派孔妈妈去府中接你。”
    “谢谢嫂嫂,嫂嫂果然是对我最好的。”裴漪怜终于不再拘谨,十分活泼朝林惊枝撒娇。
    傍晚,裴砚从外边归来,风尘仆仆。
    他还未走近,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如云如烟的紫藤花树下,放了两张藤椅,桌上有点心、蜜饯,紫砂泥炉里还温着茶水。
    “大哥哥。”
    裴漪怜见裴砚过来,她赶忙站起来朝裴砚行礼,表情紧张不已。
    林惊枝慢慢收了笑容,语调淡漠朝裴砚喊道:“夫君。”
    裴砚视线从林惊枝身上掠过,他淡淡点了下头:“摆膳吧。”
    林惊枝根本就没有让小厨房准备裴砚的晚膳,可漪怜姐儿在场,她又不好拂了裴砚脸面,只得暗暗朝晴山使了个眼色。
    晴山会意,赶忙急急往小厨房去。
    等到晚膳端上桌,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裴漪怜战战兢兢坐在林惊枝身旁,她吃得也不多,只敢伸手去夹自己面前的两盘菜。
    林惊枝下午零嘴吃多了,也没有什么胃口。
    裴砚沉黑视线微闪,然后他抬手夹了一个虾仁水晶饺,放进林惊枝碗碟中:“多吃些。”
    席间,三人话都不多。
    裴漪怜用完膳后,就赶忙跟着晴山出去休息。
    屋里灯影摇晃,惊得落针可闻。
    裴砚眉心笼着倦色,他看向林惊枝:“今日周氏过来了?”
    惊仙苑中的大事小事根本瞒不过裴砚,林惊枝点了点头:“嗯,辰时刚过就来了。”
    “我本是要留母亲在府中用了午膳,可不知怎么的,母亲突然说身体不适,就先行离去了。”
    “单独留了漪怜姐在府中小住一日。”
    “嗯。”裴砚伸手按了按眉心,语调依旧极淡,“无论周氏同你说什么,你不用理会。”
    “若处理不了,就吩咐云暮去寻我。”
    林惊枝眸色微闪,她并没有告诉裴砚,周氏已经被她无意间掀出来的惊天秘密,给震得五脏六腑都碎了一遍。
    这会子估计正和裴寂对峙呢,至少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周氏根本不会有心情来折腾她的。
    想到这里,林惊枝唇角翘了翘,眼底滑过一丝愉悦。
    只是她的心情,勉强维持到入睡前。
    就被晴山屏气凝神,端进屋中的漆黑汤药破坏得一干二净。
    晴山放下药碗后,她也不敢停留,马上退了出去。
    林惊枝蜷着衾被,靠在床榻上了。
    裴砚沐浴出来,视线落在汤药上,他薄唇抿着没有说话,冷白指尖端着汤药走到床榻前。
    “枝枝。”
    林惊枝往衾被下缩了缩,很是拒绝看着裴砚手中的汤药。
    这次的药碗比前几日大些,裴砚先喝了半碗,这才递到林惊枝唇边。
    汤药苦涩,林惊枝根本拒绝不了,就连如同在河东裴家那样,偷偷把汤药倒进窗边的雪松盆景里也不行。
    也不知裴砚使了什么法子,她但凡少喝一口,他都能知道。
    她若敢趁他不在府中,拒绝喝药,他是能连夜赶回惊仙宅中,用唇再狠狠喂她一次。
    林惊枝想到他对于她喝药这件事的执着,虽然心底发寒,但依旧只能屈服,忍着翻滚的苦涩,把剩下半碗汤药喝掉。
    裴砚伸手,塞了一个蜜饯进她软软檀口中。
    等林惊枝咬完蜜饯,裴砚又去桌上端了茶水给她漱口。
    屋中灯烛,不过豆大,林惊枝喝了汤药不久,就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裴砚冷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今日怎么不见孔妈妈?”
    侧躺着的林惊枝猛地睁开了眼睛,所有的睡意霎时退得一干二净,她衾被下蜷着的指尖微微地发抖,只觉裴砚呼吸拂过她白皙后颈,浑身寒毛炸起。
    偏偏他音色炽热,是令她没法忽略他的存在。
    “孔妈妈娘家侄儿添丁,同我告假几日,归家去了。”林惊枝尽量平静声音道。
    裴砚略带粗粝的指腹,从她娇嫩的耳垂抚过,他鼻息又逼近了一些:“是么?”
    “家中添丁的确是喜事。”
    林惊枝咬了下唇:“嗯。”
    好在裴砚没再问什么,可这一整夜,林惊枝怎么都睡不安稳,夜里噩梦连连,她又不敢随意翻身,僵躺了一晚上的身体,终于在天蒙蒙亮时,才勉强睡过去。
    翌日,等林惊枝睡醒时已接近晌午。
    “晴山。”
    “老奴在。”推门进来的却是孔妈妈。
    孔妈妈带人进屋伺候林惊枝洗漱,等给她梳头时才压低声音道:“少夫人交代老奴的事,老奴已经办妥了。”
    林惊枝点了点头:“家中侄孙如何?”
    孔妈妈松了一口气,欢喜道:“虽是头胎,却是个厉害的小子,生得胖实,好养活的。”
    孔妈妈说着,从袖中小心掏出个荷包,有些不好意思道:“少夫人赏了那么多东西,家中也没有什么能送给少夫人的。”
    “侄媳妇亲手绣了个石榴花样子的荷包,里头装了花生、瓜子、莲子,希望带一带喜气,少夫人能早日怀上和郎君的孩子。”
    沾喜气这种做法,无论是百姓之间,还是世家贵族里头,都是极为流行的。
    前一世,林惊枝为了求子,更是不知试了多少法子。
    她视线落在孔妈妈手中的荷包上,心底苦笑一声,大致这辈子,她是不可能再有孕了。
    此刻却又不想辜负孔妈妈的好意,和那位侄媳妇月子中给她绣的荷包。
    林惊枝轻轻垂下眼帘,挡去眸中冷意,随口道:“那就麻烦孔妈妈,随便找一处放着。”
    “是。”
    林惊枝却没料到,孔妈妈直接把荷包挂在了床榻最显眼的金帐勾上,晚上裴砚回来时,冷白指尖捏着那荷包,敛眉打量许久。
    也不知上头绣着的花纹,和荷包里装着的东西,会不会让裴砚误会是她在求子。
    林惊枝蜷在袖中指尖颤了颤,她想了想,为了避免越描越黑,还是闭口不谈比较好。
    可等到深夜,她才躺下不久。
    裴砚忽然伸手,结实的手臂把她纤瘦的身子抱进怀中:“你现在在喝药。”
    “我们必须禁房事。”
    “等你身子骨调养好后,孩子总会有的。”
    林惊枝的身体明显一僵,连唇色都白了几分。
    她死死咬着唇,忍着喉间苦涩,明明是他让人给她喝的避子汤,他现在却告诉她日后定会有孩子。
    林惊枝只觉得嘲讽,她闭着眼睛装作已经睡着的模样,并没有理会裴砚。
    等到第二日清晨,裴倚怜早早就来惊仙宅中寻林惊枝了。
    “嫂嫂,你可让人定了酒楼?”
    “我听外头说,今日殿试后,陛下会敲定前三甲。”
    “状元、榜眼还有探花,到时会骑着白马从宫中出发,绕着汴京城游行一圈。”
    林惊枝脸上浮出一个淡淡的笑:“那日你与我说后,我就早早派人去定了酒楼雅间。”
    “不过回家时,你可别说今日我带你出府去玩了。”
    裴漪怜眼中带着羞涩点了点头:“我自然不会说的,母亲若是知道了,那还不罚我跪小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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