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半个时辰前,独属于沈观韵的辆奢华马车内。
    沈观韵沉着脸,坐在里头,她保养得极好的指甲深深陷进肉中。
    她会亲自上崔家探病,不过是想见一见裴漪珍的狼狈。
    可沈观韵没想到,裴家这位生来就是病秧子的裴大姑娘,是个心思极深手段厉害的,那笑眯眯的样子,更是让她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姑娘。”丫鬟春莺恭恭敬敬从袖中掏出一个紫檀匣子,放在沈观韵身边的桌案上。
    “可以奴婢把这东西丢了。”春莺揣摩着沈观韵的心思问。
    沈观韵冷冷瞥了春莺一眼,吓得她慌忙低下脑袋。
    “主子的事,用你多嘴。”
    沈观韵举起手,一耳光就朝春莺脸上抽去。
    她用了极大的力气,直接把春莺抽得脑袋一偏,磕在坚硬的马车车厢上,脸颊和后脑勺同时肿了起来。
    春莺连声音都不敢发出一声,跪在沈观韵身前,浑身颤抖。
    “拿过来给我。”沈观韵冷哼了声,吩咐道。
    春莺不敢耽搁,双手恭敬举着紫檀匣子,递到沈观韵眼前。
    豆青色玉罐子,也只比鸡蛋大上一点点,扁扁的只有三指宽的厚度,外头雕花,十分精致。
    沈观韵心底冷笑一声,裴漪珍真当她是汴京城里那些上不得台面,又家中姐妹众多,需要放下身段去的贵女?
    就算是千金难换的雪肤香膏又如何,她收下后,难道还会真的去用。
    若是想在香膏里添些东西害她,更是天方夜谭。
    想到这里,沈观韵伸出软白的指尖,缓缓拧开豆青色小玉罐子的盖子。
    正值中午,马车又在崔家门前晒了许久,沈观韵坐上马车后便觉得有一丝热,不久鼻尖上就覆着一层薄薄的热汗。
    她在拧开青色小玉罐的瞬间,似乎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下一瞬,白中带着青色的火焰从小玉罐里冒了出来。
    火焰温度极高,沈观韵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就被瓶子里的火烧伤了掌心,小玉罐掉在她衣裙上,连着衣裙一起燃烧起来。
    “啊……”马车骤然停下,有黑衣侍卫不顾一切冲进马车。
    火虽然灭了,但沈观韵身上除了烧伤,衣裳因为挣扎和侍卫的灭火,也散开少许,整个香肩露出了大半。
    整个沈家得到消息后,鸡飞狗跳。
    沈观韵是被沈樟珩用大氅裹着,抱进沈府的。
    沈太夫人本就病得厉害,等听说沈观韵好端端被烧伤的消息后,更是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夏季昼长,落日将天边大朵大朵的云,染成了血红色。
    如同碎金的阳光,被菱花格窗子分成无数块落在屋中的玉砖上。
    山苍恭敬站在屋门外,平静的声音听不出半丝情绪。
    林惊枝愣愣坐在窗前,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直到孔妈妈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她才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朝山苍问:“你是说沈家大姑娘的马车快到沈府时。”
    “突然着火发生了意外,沈家大姑娘被烧伤了。”
    山苍点头:“是的。”
    “沈家离崔家有些远,属下赶到时,她马车刚好着火,被人救出。”
    “属下趁乱,从车厢里顺走了这个东西。”
    山苍从袖中掏出一个,烧得漆黑出现裂纹的豆青色小玉罐。
    林惊枝眸光一震,慌忙朝孔妈妈点了下头。
    孔妈妈上前接过山苍手里的东西,用帕子包着,恭敬递给林惊枝。
    “少夫人,这是之前崔少夫人送给沈家大姑娘的,装有雪肌香膏的小玉罐。”
    林惊枝点了点头,她拧眉细细看去,却发现罐子里别有洞天。
    站在外头的山苍认真解释道:“少夫人恐怕不知。”
    “这青玉小罐里镶了用于制作火镰的火石,火石内部掏空塞了极纯的磷粉,青玉小罐的盖子是用燧石做的,未打开时密不透风。”
    “沈大姑娘,开了罐子,又是马车里,正午时候温度极高。”
    “封闭车厢内,燧石与火石摩擦,就引燃了罐子里的磷粉。”
    林惊枝胸腔里的心脏,像擂鼓一样狂跳。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裴家大姐姐好端端的要在屋子里放冰,这东西恐怕极难制作又难保存,若是没控制好,还容易自燃。
    林惊枝垂眸想了许久:“这东西你可在哪处见过?”
    山苍摇头:“属下只是听说过,并未见过。”
    “但火镰却常见的东西,就从未有人能做得这般精细。”
    说到这里,山苍好似笑了笑:“不过依属下看,这东西最多造成些许烧伤,若真要伤人性命,恐怕是做不到。”
    “磷粉这东西极其少见。”
    “若要寻到极纯的磷粉,恐怕只有手中握着无数矿山的钟家有。”
    林惊枝再次把视线落在豆青色小玉罐上。
    沈观韵受伤,沈家必然咽不下这口气,若要找裴大姐姐的麻烦,不管崔、裴两家会不会护着她,她估计早就做好了拿命去抵的准备。
    林惊枝长吁一口气,把帕子里包着的青玉小罐递给孔妈妈。
    她朝山苍吩咐:“把这东西处理干净,莫要让沈家人发现证据。”
    山苍垂首应下,不着痕迹退了出去。
    孔妈妈有些忧心:“少夫人,郎君不在府上,若沈家寻少夫人的麻烦,这可如何是好。”
    “毕竟那日,少夫人也在崔家府上。”
    林惊枝面上挂着淡笑,冷白指尖慢慢从窗台旁,放置的一盆含苞待放的牡丹上滑过。
    她冷冷笑了一声:“沈家找我?”
    “他们能有什么证据。”
    “不就是沈观韵自己不小心用火烛烧了衣裳,能怪得了谁。”
    “就像大姐姐寿辰那日得的佛珠一样,是下人歹毒,同沈家主子有什么关系。”
    第66章
    夜幕渐沉。
    素儿进屋中掌灯,榻上不时有隐忍的咳嗽声传来,白日裴漪珍的三个孩子由奶娘带着,在外间远远地朝她请安后,就被人哄着带出去,因怕传染病气。
    这会子,屋里除了她的咳嗽声外,静得有些吓人。
    忽然烛影一晃,素儿只觉背脊僵冷,她慢慢扭过头,发现身后站了个玄色衣袍,五官藏在面巾下的男人。
    素儿吓得手腕一抖,仿若见了鬼的模样,张嘴便要叫喊。
    山苍朝素儿抬了抬手,他指尖寒光闪过,素儿就睁着眼睛软软倒在地上,发不出任何声音。
    “裴大姑娘,小的是山苍。”
    山苍隔着屏风,朝着靠坐在床榻上的女子,恭敬行礼。
    裴漪珍咳嗽声一顿,她听见山苍的声音愣了愣,语调带笑:“没想到裴砚竟然把你留在汴京,可见对枝姐儿是费了心思的。”
    山苍垂眸:“小的只听主子的吩咐,不敢妄议主子。”
    裴漪珍咳得脸都红了,她撩开床榻帐幔,看了眼恭敬立于灯影下的山苍。
    “那好端端的怎么过来了,可是惊仙苑出了事?”
    山苍摇了一下头:“回裴大姑娘,是少夫人吩咐小的给您送信。”
    一封薄薄的书信被山苍从衣袖中掏出,恭敬用双手托举,呈在手心里。
    “素儿,取过来。”裴漪珍吩咐。
    素儿小脸煞白,身体抖成筛子。
    她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接过书信递给裴漪珍。
    林惊枝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薄薄信纸上,寥寥数语,不乏关切。
    千叮咛万嘱咐裴漪珍要静心休养,若沈家无礼,不必理会。
    “那东西,枝姐儿让你处理干净了?”裴漪珍瞥了一眼山苍问道。
    “是,少夫人已经吩咐小的把东西处理干净。”山苍点头。
    裴漪珍长长叹了口气:“枝姐儿聪慧,她若是没发现端倪,也不会让你跟着沈观韵的马车。”
    “东西销毁便销毁罢,也省得牵连到钟家。”
    说了一会子话,裴漪珍就精神不济,她强撑着吩咐素儿把林惊枝的信件烧干净,朝山苍摆手道:“你回去。”
    “告诉枝姐儿,我会好好保重身体。”
    山苍离去后不久,裴漪珍才由素儿伺候着躺下,庭院外头就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不用说,也知道来人是谁。
    整个汴京城谁不道,沈樟珩是把唯一的嫡女当做眼珠子疼爱,如今嫡女从崔家离去不久,就半路出事被火烧伤。
    若是沈樟珩不来,裴漪珍才会觉得怪异呢。
    “素儿,扶我起身穿衣。”裴漪珍声音极淡朝丫鬟吩咐。
    素儿不敢耽搁,手脚麻利拿出衣裳替裴漪珍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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