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请世子殿下据实相告。”
    姜洛低头沉思一番,方才缓缓道:“正是。”
    “所借予之人,便是晋国司马荆?”
    姜洛吃了一惊:“相国如何得悉?”
    张仪仍然面带微笑:“世子若信我张仪,只需坦诚相告即可。”
    姜洛慎重的点头:“不错,司马荆借兵,本世子答应了他,却因为我夏国有战事,不便插手他国事务,故此……”
    “故此,世子殿下命黄道收拾残部五万余人,暗中借给司马荆。”
    姜洛有些谨慎起来:“莫非……有不妥?”
    张仪沉吟一下,“不妥,也妥。”
    姜洛愣了愣:“此言何意?”
    张仪道:“说是不妥,世子殿下彻底掐断了我们真正出兵的可能。”
    “出兵?”姜洛大吃一惊:“为何我未曾听闻?”
    张仪摆摆手:“此事乃王上之意,目下只有王上与本相知晓。”
    姜洛急忙道:“为何出兵,出兵何处?”
    张仪缓缓叹口气:“说这些都晚了,自从那江渔夫来到安义城外,我们就被其看住,没有出兵的可能。”
    姜洛见他没说,目光不停闪动,脑子也在飞快旋转。
    “……洛,是否耽误了父王的大事。”
    张仪却轻轻摇头,“歪打正着,你也帮了王上,这就是为何妥。”
    见他不解,张仪道:“江逍遥提十万大军出巡,世人皆以为其要平定封地,殊不知,其另有谋划,就连老夫也没想到,他大张旗鼓攻城拔寨,却掉头一枪,径直来了安义,仿佛一颗钉子钉住了我们。原来此人已经看穿王上所谋,十万大军根本是为此事准备,老夫和王上也是吃了一惊,暗自庆幸尚未出兵,若非你提前借了无关之兵,我们便丝毫没有可能性插手此事。”
    姜洛内心震撼无比,终于,他面色变得异常凝重。
    “我借兵给司马荆,是为了让他趁乱夺权,重新和我夏国建交……只是吃不准项臣,故而未敢牵涉我大夏。适逢黄三歧之子哭诉请求本世子为其父报仇诛杀江凡,我便动了心思,表面答应协助,顺势将其收拢的五万黄龙帮众组成私军借给了他。”
    张仪点点头:“用心无错,趁乱二字也用的很好。看来世子也已经发现端倪。”
    姜洛的手指有些颤抖:“莫非,果然如此?”
    张仪淡淡道:“那江渔郎曾言,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世子难道以为,只有魏晋能和谈?”
    姜洛顿时呆若木鸡,半晌才说道:“可是在乌江畔……”
    “乌江之战最初是真的,一直在打,但打来打去没个结果,我们都耗不起,而此时,虞美人秘密提出和谈,其目的……”
    “调转矛头,攻晋!”姜洛吸了口冷气骇然道。
    “世子聪慧。”张仪没有隐瞒。
    “可,晋国是我们的盟友……”
    “曾经是。”张仪纠正:“当初晋夏联军伐魏,而晋国最终和谈,背弃盟约,导致我夏国孤军奋战,独对楚魏。此等行事,还谈何盟友?”
    姜洛指节泛白,压抑着声音道:“所以说,我们要……瓜分晋国?”
    张仪轻轻一笑:“晋国富庶……文人执政,武将无能……”
    姜洛跌坐在椅子上,半晌没说出话来。
    许久,他终于吁了口气:“敢问相国,此事可是相国谋划?”
    张仪并不掩饰:“从计划世子的联姻开始,就在麻痹晋国,而本相与楚国的合作,世子应该知道,从静安就开始了。”
    姜洛当然知道此事,那时候以为张仪将自己和周安世都谋算在内,一度十分愤怒。今天,张仪亲口说出这件事,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世子啊,有些事,王上不欲将你牵连进去,为何不告诉你,是对你的保护,毕竟,你可是我夏国继承人,不容有失,一切最好由王上和本相替你担待才好……”
    姜洛呆住,没想到张仪竟如此说。
    “周安世与晋国交好,是反对伐晋的,务必将其拿下,否则大事不成。世子也不必说你和周大帅的关系如何,记得,你要的不是一个周安世,而是大夏,你是大夏的储君,实在不该参与内部政争。本相所为王上皆知,为何不阻拦?便是知晓利害关系。本相与王上并非要谋一世,而你是下一任君王,要放开目光啊。”
    姜洛大为汗颜,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处心积虑提防张仪,却不想张仪如此开诚布公,这不可能是假话,因为父王绝对可以作证,而今日说出来,就意味着父王对自己的短视已经很不满……
    可偏巧这次自己又做了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带着很大私心的。可后果显然很糟糕,自己的举动诱发了逍遥王的谋划。
    张仪此来,很显然是父王的意思,要点醒自己,大局观,一切要有大局观。
    冷汗涔涔,他有些惶惑:“敢问张相,大错是否铸成?”
    张仪摇摇头:“歪打正着,你这一举动,直接导致江渔郎提十万大军出巡,让我们意外看到了秦国的想法,秦帝,不愿我夏国壮大。这才将十万大军安插在此,旨在传达信息,若我们动,秦国就不客气了。”
    姜洛略微松了口气,看来自己虽然出了昏招,却并不都是坏事。忙道:“我们又不动秦,她也要如此针对?”
    张仪叹口气:“她……在要时间。”
    “时间?”姜洛一怔。
    “向四国要时间,秦国恢复元气的时间。而我们,也同样是在抢这个时间发展壮大。故此,她要保持四国相对平衡,不能容忍出现一个足以抗衡秦的强国,在这种有着局部混乱的相对平衡中,秦才能获得最大空间和利益。”
    姜洛心神皆颤:“好个嬴无双!”
    张仪叹口气:“张某自以为纵横术谋算四方,却还是在静安一事才看明白那一双男女的心思,只可惜,时局之下,明知其所图,却暂时无力逆转,只能谋求尽快强盛之道。”
    “所以……您和父王才策划静安之事,目的是尽快将夏国打造成铁板一块,以御外敌?”
    “不错,可惜,一番心思,终归付诸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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