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遗愿”中的死亡惊恐,相当于是一种无法化解的瑕疵。
    在现代控制工程当中,有一个叫做“冗余度”的说法,这个量是为了保障仪器、设备或某项工作在非正常情况下也能正常运转。
    而零部件越多,越复杂的工程,对精密程度的要求也就越高。
    一万个有瑕疵的零部件,组成的机器能够很顺利运转;十万有瑕疵的零部件,组成的机器只能够勉强运转了;一百万,一千万呢,说不定就无法运转了。
    一架战斗机的生产精度要求,和缝纫机的要求,完全不一样。
    现如今,蓝晶人面对的这个难题,还真的很难解决……
    但那个时代的蓝晶人,还真是人才辈出,英豪遍地,居然在讨论中,真的被他们想到了一个办法。
    “遗愿!”
    其中穿着一件白色衣服的专家,在会议中提出了一个建议:“只要找到一群意志力足够坚定,不惧怕死亡,愿意牺牲自己的蓝晶人,生成新的遗愿,把那具有灵性的死亡惊恐给对冲掉!”
    “这样一来,不就能够让天之柱继续发挥作用了吗?”
    “崮”摇了摇头:“很显然,这种能无惧死亡的能人志士,哪怕放在我族,也太过于稀少。”
    “在座的各位,又有多少人愿意毫无怨言地牺牲自己,去对冲那具有灵性的死亡惊恐?既然自己做不到,怎么才能让其他人做到呢?”
    “就算挑选出了这一小部分勇士,凭借他们的遗愿,又如何能对抗十亿级别的死亡惊恐?这太难太难了。”
    这位研究者说道:“其实也不需要太久……发动一次攻击,十秒钟,甚至,五秒钟足以。”
    “五到十秒钟的对抗,我觉得凭借少量勇士的遗愿,可以对冲。”
    第一百六十一章 若一去不回,那便一去不回
    这位研究者停顿了一下:“为了保险起见,最好有一个圣人级别的强者,去引导最终的攻击……在这之后,这位圣人的灵魂会直接蒸发。”
    “但这是最保险的,能命中时空之虫的方案。”
    会议室中沉默了片刻,坐在最中心的“崮”,淡淡说道:“让我来作为代表,挑选愿意牺牲自己的族人吧。”
    “崮……”其中几个老人脸色复杂,这个事情理论上应该由他们来完成,而不是正直壮年,还有千年寿命的“崮”。
    崮淡淡说道:“无妨,我并不惧怕死亡。既然主持了这个工程一辈子的时间,那么,应当让我来引导最终的一击,成为我族崛起的一块踏脚石。”
    “当然,既然距离大陆沉没,还有百年的光阴。我蓝晶文明,需做好逃离准备。哪怕计划失败,我数亿族人,不应该和天之柱一起陪葬。”
    “一方面,我们应当挑选大无畏的,不惧怕死亡的族人,和我一起完成最后的‘死亡惊恐’对冲计划。三万名是吧?”
    “是的,3万名是比较保险的方案,2万也行,最低不能低于1.5万。”这位研究者说道,“他们必须是自愿的,能克服死亡恐惧的,不能是强迫的。”
    崮点了点头:“另一方面,准备好当失乡人的准备。我们需要建造更大的船只,能够承载所有人离开的超级巨轮。时间很充分,一百年,足矣!”
    崮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拳头,沉声道:“百年之后,狩猎魔神,生死存亡,在此一搏!”
    “倘若败了,以时空之虫的敏感程度,必然将对我族产生强烈怨恨!故而我们必须通过时空乱流,逃难到更远的区域。”
    “我要求你们,研究出时空乱流的具体规则,这是我们最后的后路!不容有失!”
    “是!”那些研究人员齐齐说了一句。
    脑海中的灵语幻境,渐渐消失。
    历史回溯到这里就结束了。
    只剩下一脸震撼的张铭,品味着刚刚得到的巨大信息量,蓝晶人的表现比他预期中的更好,简直可以用“高等文明”这四个字来形容……这种文明不是高等文明,还有什么是?固然他们的体制也有很多缺点,但应对大危机的能力确实比人类、炎角人强了太多。
    但萦绕在心头的疑问反倒更多了。
    “蓝晶人最后……为什么还是失败了?难道又出了一些新的问题?”
    “他们研究出‘时空乱流’的具体规则了吗?”
    “还有,蓝晶人,真的灭亡了吗?还是……重新崛起了?”
    望着这个房间中的尸骨,张铭轻轻叹了一口气。
    真相大白!
    这些蓝晶人应该是自愿留下来,用自身遗愿对冲“死亡惊恐”的真正勇士。
    难怪啊,每一层都有这样的尸骨,几乎均匀分布,就只有最高层没有……
    因为最高层的尸骨只有一具,也就是历史级别的最强圣人“崮”遗留下来的。
    整座高塔,加起来,或许有三万之多——他们都是蓝晶人中的精英,自愿留在这里,慷慨赴死!
    无言的情绪酝酿在心中,默不作声,安静而又汹涌,仿佛在耳边回荡起了笑声与欢呼,回荡起蓝晶人在此工作的一幕幕温馨往事。
    张铭长叹一声。
    为什么有人会站出来,对抗规律,反抗人性?
    他们的最后关头需要和最不可战胜的敌人斗争——死神。
    这种博弈,只是为了争取短短10秒钟的时间。
    如果他们都是贪生怕死的人,如果他们没有努力过,没有付出过,或许,这一切的悲剧反倒不会如此浓重。
    悲伤笼罩心头,就好比是孤身一人勇闯天涯,明知道前方有豺狼虎豹,明知前方刀山火海,却只能发呆许久,迎面而上,没法仓皇而逃。
    你问我,想不想逃,那我说,肯定是想的。
    但是没办法。
    若一去不回,又当如何?
    若一去不回,
    那便…一去不回!
    张铭伫立此处,好久好久,才恢复神智,不由得叹息一声:“各位,一路走好,愿你们精神永存!”
    从某一角度,蓝晶文明实在太强大了,居然真的能征集到足足三万名勇士——为了克服死亡恐惧,强制是没有意义的,必须要自己报名。
    或许人类在某些时间段也能做到这种事,但大部分时间段,真的做不到。
    然而就连这样的强悍文明,都倒在了这样的临门一脚,真是令人不胜唏嘘,又带来一种深深颤栗之感。
    在魔神之海的生存,也太困难了。
    张铭忽然想到了一点,说道:“石玛玛,所以最终的失败原因,我们还是没有找到。”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挑选出来的数万名勇士,没有对冲掉遗愿中的‘死亡恐惧’,所以导致最终的计划失败了?”
    石玛玛在地上“咕噜噜”滚动着。
    它无言嘲笑着这个蠢笨的方案,蓝晶文明的高层,居然选择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方法!
    它根本不相信,这么多人愿意慷慨赴死!
    于是在那里模仿着人类,发出“桀桀桀”冷笑。
    张铭摇了摇头,说道:“伱认为的不存在,是因为你对智慧物种的认知还不够。”
    “我觉得,这些事情是真实存在的。”
    石玛玛继续冷笑着,它显然不相信。
    它坚决认为,这个离谱的方案,导致了整个计划功亏一篑。
    不过,张铭持有反对意见,他是相信这些慷慨赴死者真实存在,不容亵渎。
    整个计划的失败,不应该由他们背锅。
    “你知道马斯洛需求吗?总共包括了五个方面,生理、安全、归属、尊重与自我实现。”
    “其中自我实现是最高等级需求,能让人产生前所未有的高峰体验……”
    “这种高峰体验是独特的,在这种状态下,比其他任何时候更富有责任心、更富有主动精神和创造力,感到自身就是自己行动和感知的中心,更加真切地感到自己就是自己的第一推动者,自己决定着自己的一切,而不再是被引动的、被决定的、被支配的、无能为力的、暮气沉沉的、只能够守株待兔的弱者!”
    “在那一瞬间,他是自身的主宰,是命运的主人,能充分体会到自己的自由意志,既感到重任在肩、责无旁贷,又感到信心百倍、无坚不摧。”
    “这种人,是强者。”
    “所以我并不觉得,这些强者得给最后的失败背锅。”
    “这样,我们打个赌吧,怎么样?”
    “打个赌?”石玛玛疑惑道。
    张铭谆谆善诱,蛊惑这颗石头:“如果我输了,我把我初恋小女友的名字告诉你。如果我赢了,你就得彻底遗忘掉这回事,以后再也不许复读,怎么样?”
    石玛玛呆愣住了,这个赌局的诱惑力很大!
    大到它疯狂颤抖,几近癫狂!
    要是整个初恋小女友的故事,连名字都没有,那又算什么?
    但它要是输了,也很难受啊……
    “赌!”石玛玛高叫一声,它癫狂地认为自己不会输!
    老张露出得意的笑容:“那就…让我们寻找最终的真相吧!”
    ……
    他并不准备去处理这些尸骨,如果仔细地观察,会发现他们头顶的晶石,还在散发出微妙的光泽。
    说不定处理这些尸骨,会给“天之柱”带来某种变化。
    经历过时光的变迁,头顶的红月魔神,其实已经相当相当危险了,早点逃跑才是正解。
    不过很显然,张铭并不愿意错过这一次的机会。
    他有着自己的野心、欲望以及信念。
    或者说,独自一人生活了将近11年的老张,唯有在狩猎强者的时刻,才能体验到生命的意义与那种激情澎湃的快感。
    他需要知道更多的信息,来抉择自己的下一步行动。
    “如果真的存在‘世界之厄’,我更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沿着排污管道不断向上,张铭重新回到了最顶层的厕所当中。
    红月依然悬挂在塔顶,若有若无地抽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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