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刘林早早地起床,吃过早饭和戴举人一起步行至夫子庙北部的江准学政衙门。学政衙门的偏门已经打开,几个衙役已经守在了门前。三十六位中举举子几乎全到齐了。
    刘腾随着刘林的身后,刘腾穿的是一身市场苦力和下层劳动人民穿的短衫,布鞋前已经磨出了两个小孔,脚趾头不争气的露了出来。
    刘林虽然一身寒士布衫,这是花山族学中刘之善先生的衣服,虽然没有补丁,也是浆洗的发白。戴舒望就更加狼狈,脸上的胡须浓密且没有整理干净,长衫不但旧而且补了几个颜色反差很大的补丁。
    刘林、戴舒望和刘腾三人靠近学政衙门,就连看门的衙役看三人的眼神都充满了鄙视。
    几个身着锦袍的新晋举人正在门前高淡阔论,相互自报家门,与同年的举子互相引见。他们谈的多是乡试解元柴桑县刘长云,至今未曾露面,真不知此人面貌和家世如何。
    这些举子见刘林和戴舒望一身寒服,没人拿正眼瞧他,心想着这两个着长衫的穷秀才,难道也会是今科乡试举人?
    瞧那几个富家子弟的嘴脸,刘林自然不屑与他们交谈,刘林和戴舒望两人往学政衙门侧门偏左处孤立的两个乡试举子那走去。
    那两人穿着粗布长衫,一人年轻些,约二十三四岁,方长的瘦脸,个头不高,面色泛黄,头发也干枯发黄,一看就知道是长期读书生活条件不好,而营养不良。
    另一人下巴和唇上留有淡淡的胡须,约三旬年纪,说话时伸手掩口轻咳,看他那面色像是生了病。
    刘腾留在了路边,他就在这里等刘林拜完主考出来,学政衙门可不是他能进去的地方。
    见有人向自己这边走来,那两名乡试举人同时拱起双手,真是同命相惜,这中举的三十多人中,看大家站的位置,就已经划分出了不同的层次。刘林和戴舒望的加入,那两人俱是面露笑容。
    “小弟姓易名楠生,字沐安,六合县人。”年轻些的粗布长衫举人说道。
    “在下姓楚名清华,字青凌,江宁县人。”留着胡须的举人也自我介绍。
    戴舒望拱一拱手道:“两位年兄真是年轻才俊,不像我这般已是不惑之年,呵呵!鄙人和州戴舒望,字舍予。”戴舒望说着拉过刘林便给那二人做介绍“这位便是今年建康乡试解元刘林刘长云。”
    易楠生和楚清华俱是吃惊的看着刘林问道:“年兄便是柴桑县刘长云?”
    刘林点头。
    易楠生有些激动“没想到年兄如此年轻,惭愧惭愧,刚才我和青凌兄闲谈之时,我还认为年兄应是富家子弟,没想到竟和我们一样出自寒门。”
    这易楠生便是此次乡试的第二名举人,楚清华是第十八名举人。
    四人同样的出身,聚到一起非常投机,言谈畅快。他们四人一直很自敛,并不像一些举子那样大声喧哗,如若无人之境。
    不久,学政衙门中门大开,乡试举子有序进入衙门。刘林和戴舒望等四人排在最末,远远的和其他人拉开了距离。
    刘林从怀中取出一个红布小包裹,递到戴舒望手中,戴舒望接到手后便知这里包的是银子。客栈钱掌柜赠银于刘林,戴舒望自然不知,可刘林也和自己一样清贫他是知道的,他怎么也不肯收下刘林的银子。
    钱掌柜本来赠刘林十两银子,刘林是想用这十两银子换主考大人一个好的印象,可这十两银子在四品大员眼中,那根本不算钱,与五两银子也没有区别。而这戴舒望考了十八年,才考了个乡试三十二名,他现在又身无分文,如若空手面见学政大人,指不定学政大人恼了,给他下下的评荐,将他放到边远苦穷地区。
    刘林没有大庇天下寒士的觉悟,只是与这戴舒望相处几日言谈投机,能帮他一点就帮一点吧。
    “长云兄,使不得,你手头也不宽裕啊!”戴举人坚辞不受。
    “收下吧,就当我借你的。”刘林将银子塞给了戴举人便往前走。
    易楠生往戴舒望边上靠了靠说“拿着吧,有几两总比什么都拿不来好,我这几两银子也是借来的。楚兄以后有机会好好报答长云兄便是。”
    刘林他们前面一个身着蓝色锦袍腰佩碧玉长的白胖的举子回头鄙夷的从牙缝里漏出几个字来:“一群穷鬼!”
    “你说谁呢?”戴舒望怒了。
    “说你,怎么着!”白胖举子停下步子,转过身来挑衅的看着戴舒望。
    “安静,学政大人正在等着,你们想干什么?”一名衙门内身穿七品绿色官服的小吏在一旁斥责道。
    白胖举子伸出肥白的食指,在戴舒望的胸前戳了两下撇着嘴说:“小心点大胡子,说不准你要回家种田了。”
    白胖举子转身向前摆荡着离去,戴舒望愣在那里,他一个敦厚的老实人,被那家伙这么一说,搞的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中举了还可能回家种田?
    “戴兄,这个恶少得罪不起,他叫勾贵,当朝吏部尚书勾程大人便是他爹,这家伙在建康城可是出了名的恶少,没少做坏事,没想到他居然能中了乡试第三名。”楚清华小声的说。
    “黑暗!知道又能怎么样?”易楠生轻叹。
    刘林什么也没说,他没有因为那叫勾贵的纨绔子弟辱他们是穷而将怒气表现出来,他现在没有能力去不让别人羞辱。暂时这些他只能隐忍,自己是真的穷,要不是中举了,还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终日以抄书为业,穷苦度日。现在他看到了希望,他不愿意一时之气便得罪了权贵,而断送了以后的皇粮俸禄。这皇粮傣禄可是他梦想中的一幢房子、一个印刷书局、一个贤惠的妻子的源泉,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舒适生活梦想的第一步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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