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说到感情淡了, 陆同舟的呼吸明显变慢, 缓而沉,在大风里,似乎每一次呼吸都让他生疼。
    靳明嫣靠在他身边挽住他手臂, 语气天真烂漫, “感情淡了就淡了吧, 陆同舟, 以后我和别人在一起了,我一定要告诉他,千万不要践踏一个女孩子的真心和勇气,这样我和新男朋友才会长长久久。”
    “你猜猜,我的新男朋友会是法国人?还是去法国留学的中国人啊?”
    “……”
    靳明嫣一改伤心的状态, 她开始憧憬未来,说到高兴的时候还会笑出声, 他们一起回家, 就像以前很多个寻常的晚上一样。
    可路无论再长都会走到头, 到了家门口, 靳明嫣说,“我走后,你要记得把这里退租,东西我带不走太多,剩下来的你就都扔了吧,都是些我不要了的东西。”
    他也是,是她不要了的。
    靳明嫣背对着陆同舟,想了想,说是对他感情深,可到了分手的时候也没什么好说的。她一腔怨怼,怕自己越说就越疯。
    无非是大路朝天,从此各走一边。
    靳明嫣脱鞋进屋,门依旧没对他关闭,陆同舟站在门口盯着她的背影,脸色平静,眼睛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得又红又肿。
    一路走来,路灯不够亮,风声却大,足够掩埋很多很多情绪。没人看见,没人听见,那他边走边掉泪也不会多奇怪。
    靳明嫣边进卧室边说,“你进来吧,我有东西要还给你。”
    陆同舟在门口愣了好久好久,仿佛面前的不是一道门,而是一道难关。打架、赚钱、生存……这些都不算什么难关了,人生里最难的一关居然出现在这。
    放开她最最最难。
    再次对一根救命稻草放手,他违反了自己求救的本能。
    心脏生疼,陆同舟连行动都迟缓了,慢吞吞拖着身体进门站在客厅里。
    靳明嫣从卧室出来,看见他红肿的眼睛时一愣,明明要脱口而出的话都犹豫了好几秒。
    靳明嫣不自然地从他脸上移开视线,把一个小盒子递过去,“这是你送我的尾戒。”
    陆同舟不伸手接,靳明嫣又往他面前递了递,“拿着啊,拿着走人,都分手了我还留着这个干什么?”
    陆同舟似乎很迷茫,无力地微微歪着头看她,眼睛越来越红,寂静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一声小小的哽咽。
    陆同舟抬起手掌挡住眼睛,肩膀不停颤抖。
    认识这么久什么时候见他这样过?靳明嫣更难受。
    “不是,是你移情别恋要分手的,现在哭什么?”此情此景,靳明嫣忍不住跟着掉眼泪,手指把脸都搓红了,“今天一整晚我没有太过分吧?我的确很生气,我也应该生气啊陆同舟,你出轨了啊陆同舟,所以你现在是觉得我砸了何丽丽的地方,你怪我?”
    陆同舟摇头,手挡着半张脸,看不出来在哭,可眼泪却不断从下巴滴落。
    “那你怎么了?我已经对你很客气了,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对我要求太高吧?难道最后还让我祝福你们?”
    靳明嫣心痛得快要让她窒息,本来想要装作大方洒脱,却还是捏着他送的尾戒忍不住抱怨,“王妩、成江海,你的房子和棋牌室任何一个都能成为留下你的理由,可我呢?我做了这么多努力,我苦苦挽留你,你还是这么绝情,你考虑过我吗?我有错吗?”
    “那我错在哪里?”陆同舟的声音嘶哑,慢慢放下手臂,眼睛已经充血鲜红,看起来很吓人。
    “我他妈错在哪里?”陆同舟额头上青筋凸起,突然暴怒,用力打落她拿在手里的尾戒盒子,“我他妈也想走啊!我也想跟着你啊!我还要怎么样啊?!房子、棋牌室、王妩、成江海,甚至我妈……我一个接一个放弃,我他妈一个都不想管!可还是不够啊!!”
    盒子“砰”一声掉落,靳明嫣睁着眼睛愣在那里。
    陆同舟冷笑,“你说我不该和何丽丽在一起,那你呢?你和那个叫徐程的又算怎么回事?他跟着你、等着你,你们青梅竹马打算一起出国是吗?你他妈忘了他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了?你长没长记性啊?!你他妈能不能让人放点心?!啊?!”
    靳明嫣被陆同舟一顿吼,气得不停掉眼泪,瞪大眼睛,“如果不是徐程,我连来见你的钱都没有!这次从京都回来,你一直和我冷战,你问过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知道盛闻那个变态总缠着我吗?!你知道我妈关着我不让我走吗?!你又知道我拿着刀威胁我妈,只是因为担心你,想来见你吗?!这些你都知道吗?!”
    “你只会说分手!!你是个混蛋!”
    靳明嫣一通发泄,陆同舟沉默了很久,咬紧牙关,眼神慢慢变得漠然,“你说了这么多,都是想让我跟你走,那你又想过为了我留下来吗?”
    为了他留下来?原来陆同舟是这么想的吗?
    靳明嫣被陆同舟的态度刺激得懵了,她手脚发凉,不知所措,“可是……可是我们说好了一起去法国……”
    “那我现在要你留下来,你会吗?”陆同舟冷眼看着她,逼问她。
    靳明嫣捏紧手掌,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
    陆同舟一步步朝她走近,用指尖细细描绘她的眉眼,嗓音嘶哑缱绻,“你没想过,你不会。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我应该庆幸和你分手够快,才能让何丽丽帮我。爱情什么玩意儿啊?你倒是说喜欢我、爱我,却连留在我身边陪我都不愿意,可不可笑?讽不讽刺啊靳明嫣?”
    陆同舟的手指不再温暖,而是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窒息可怕气息。
    靳明嫣血液冷却,眼神渐渐空洞,一步一步后退远离他,“可这些话你只会藏在心里,你从来没告诉我不是吗?现在反过来怪我不理解你、不肯留下来陪你。”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陆同舟?”
    靳明嫣脑海中出现那天除夕,她忐忑地告诉陆同舟她要出国的决定,原以为他会因为她的隐瞒而生气,又或者会因为她的决定而左右为难,可陆同舟说他愿意。
    他那时一点犹豫都没有,所以靳明嫣以为出国是他们的共同目标,所以她加倍努力,拼两倍的命,哪怕和家里断绝关系,只因为法国是他们要逃去的地方。
    现在陆同舟却有这么多的怨言。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陆同舟?你回答我行吗?”
    陆同舟双手插兜站着,居高临下看她,神情冷漠,从没这么冷漠过。
    靳明嫣突然大笑,“为你留下来?凭什么?你算什么?我当然不会,我从没想过,这个破镇子能留住你,却留不住我。”
    “要和我分手是吗?那你发誓你是真心的。”
    靳明嫣的眼神越来越坚决,似乎终于彻底下定了决心。
    陆同舟在她的视线里疼得不停颤抖,刚刚靳明嫣提分手,他把口腔咬得鲜血淋漓,吞下一口鲜血。
    他身上的白色居家服是靳明嫣最喜欢的那一套,他走的时候特意带走了,想着晚上想她的时候还能睹物思人,想起她乖乖躺在他怀里的样子。
    靳明嫣哭成泪人,陆同舟暗骂自己混蛋,让靳明嫣为他掉这么多眼泪。原来她是多么洒脱一女孩啊,现在为了他一次一次低头,一次一次试探挽留。
    可他知道靳明嫣想走,一直知道她想要振翅高飞。她在这里不够自由,有很多人因为私念想困住她。
    怎么办呢靳明嫣?
    我只能放你走。
    “我发誓,我是真心想和你分手,我以后绝对不会主动出现在你面前,我绝不会后悔。”
    一瞬间,靳明嫣看着陆同舟的脸,止住了哭泣,屏住了呼吸,明亮的客厅里站着两个人,却突然静得像如入无人之地,落针可闻。
    “很……好。”靳明嫣眼泪决堤,视线渐渐模糊,但她还算镇定,还能清楚表达自己的意思,“我不吃回头草,也不会为谁停下脚步。”
    陆同舟脸色惨白,哑声轻笑,“好,祝你去往法国梦想成真,祝你身体健康,祝你……能遇良人。”
    靳明嫣神思麻木,“祝你跟何丽丽长长久久,祝你在她身边……前途似锦。”
    “你走。”靳明嫣颤颤巍巍指着门口,突然放声大哭,“滚啊!我再也不要见到你!!再也不要了!!”
    ——————
    靳明嫣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最难熬的一个夜晚,她抱着腿坐在窗边,看着天上下大雨,看着雨停,又看着黎明代替黑暗,看着太阳出来。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靳明嫣下意识满地找手机,可她身体一动,就想起陆同舟决绝的话,想起她和陆同舟已经分手的事实。
    胃里突然一阵翻涌,她连滚带爬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吐得昏天暗地,然后又趴在卫生间的冰冷的瓷砖上哭到再次想吐。
    靳明嫣生了一场大病。其实这场病早有预兆,只是她一直撑着,现在她没撑住和陆同舟的关系,也没撑住自己的身体。
    靳明嫣晚上烧得迷迷糊糊时总能看见陆同舟站在她病床边,可醒过来身边却只有徐程一个人。
    唯一的乐趣是外出毕业旅行的于彤终于归来,知道她和陆同舟分手后,她为靳明嫣哭了一场,还说陆同舟算什么,等她去了法国有一把男人等着她挑。
    靳明嫣已经不愿意再听见陆同舟的名字,这个名字让她浑身都疼,一疼就想吐,一吐就高烧不退。
    何今颜替她把护照寄到了落星镇,徐程替她订好了飞法国的机票,徐程说三天后走,靳明嫣没有异议。
    出国的倒数第三天,于彤去那个房子里替靳明嫣收拾行李,到了晚上靳明嫣发现那个装着尾戒的小盒子也在其中,结果就是她又吐又发烧折腾了大半夜,直到凌晨四点才抱着于彤睡着。
    倒数第二天,于彤见她气色稍微好转,于是提议带她出去走走,也算和落星镇做个告别,靳明嫣拒绝了。说到底,她是在京都长大的,要告别也是和京都告别,这里能让她郑重告别的人不多,除了为了不让她担心早就说好再见的洪秀禾,现在甚至只剩于彤一个。
    留在落星镇的最后一天,于彤好像感受到了离别的气氛不再开心,陪着靳明嫣沉默。下午,于彤出去买了好多特产并带回一个消息,王妩一声不响离开了落星镇,她的家里人正在到处找她。
    有人留下,有人离开,结局就是大家都散了。
    离开的那天,靳明嫣很平静,天还没亮就到了车站,坐在候车厅熟悉的位置上。
    交通不便的小镇只有一个车站,每天见证了人来人往,人聚人散,见多了哭着笑着的人。
    她和陆同舟坐在这个候车厅里好几次,陆同舟原本的人生计划是一辈子不踏出落星镇,从第一次做出决定送她去机场,到后来买机票去哈尔滨找她,再到答应和她出国……
    靳明嫣真的以为她一辈子都会和陆同舟在一起,每每想到这,她就不怕坐在车站里即将踏上未知旅程的孤独感。
    病还没有好完全,靳明嫣又跑去厕所里吐,从厕所出来后司机按着喇叭催促人上车,于彤赶来送她,奔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于彤伤心得呜呜哭,“靳明嫣大画家,你可千万不要忘了我啊!”
    “千万千万不要忘了我们啊!!”
    靳明嫣的眼泪早已流干,头也没回上了车,离开落星镇,去往法国巴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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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082
    ◎一场雨◎
    巴黎时间下午三点, 梧桐街头人流攒动,这条街是巴黎著名的艺术长廊,蜿蜒的玻璃橱窗沿着街道一路向前, 里头陈列的艺术品错落有致。
    暖阳下,一辆白色跑车疾驰而来, 停在这条街最有名的“njoy”画廊面前, 嚣张地挡住大门, 保安立即过来查看情况,引起行人顿足围观。
    高跟鞋先落地,双腿修长, 只见车上下来一个带着墨镜的女人, 气场十足。
    “wow,好像是yancy!!”
    靳明嫣不常来画廊,她一出现, 里面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行政秘书收到消息赶紧过来和靳明嫣打招呼, “yancy!”
    行政秘书想要拦人, 靳明嫣墨镜没摘,脚步不停,冷淡地说法语,“joseph在哪?”
    joseph是画廊经理,签约事宜由他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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