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什么地方?
    眼前的紫色雾气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明朗的蓝天绿茵。
    我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手中的剑早已不见,**的上身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了一件华贵的黄色袍服。
    阳光暖洋洋的晒在身上,就象沐浴在一片仙境之中。
    尤素南魔师呢?
    那些天灯和诡异的干尸呢?我却丝毫记不起发生了什么,仿佛那些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似乎是在昨晚的噩梦中。
    可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我四下打量,远处高耸的城堡宫阙一样沈醉在清晨的阳光里,几羽云雀从头顶蔚蓝的天空飞过,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修岚──”
    恍惚中我听见有人在叫我,我坐起身子抬眼望去,一位雍容清雅的中年男子正朝我走来,在她的身后还跟著两名侍女。
    “父王?”
    我站起身迎上去,微笑道:“您也来散步吗?”
    中年男子脸上充满和蔼的笑容道:“一大清早连早餐也不吃就跑到这儿来发呆,也不怕被人笑话。”
    早餐?我有些惘然的用手拍落沾在衣服上的草屑。
    “走吧,我已命人将早餐送到这儿,今天我晚些上朝,先陪你一起用餐。”中年男子拉起我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的手有些凉。
    我们相携走到草地边,露天的餐桌上早就摆满丰盛的餐点。我和他面对面坐下,使女为我们系上洁白的餐巾。
    我注意到在餐巾的一角上绣著精致的比亚雷尔王室图腾。
    “来,先和我喝一杯吧。”中年男子微笑道,身旁的侍女乖巧的提起酒壶将我面前的空杯注满。
    我微微有些奇怪的道:“父王,您不是说过在我满十六岁之前是不准饮酒的么?”
    中年男子一怔,既而笑道:“没关系,从今天起你就不必遵守这个规矩了。”
    我低下头,看着杯中深红色的酒汁,不知为何总有点踌躇。
    “喝吧,快喝吧──”
    中年男子温柔的劝解说,他的目光紧紧盯著我。
    我象受到了催眠,缓缓举起酒杯,一股浓郁的酒香蹿入鼻子。
    可是我潜意识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妥又说不上来,酒杯到了唇边再次停下。
    “喝了它,这是父王特地为你准备的美酒。”中年男子看见我还在犹豫,于是再次催促说。
    我茫然望着酒杯,正准备喝下,心底里突然响起一个岑寂多时的嘶哑声音:“不能喝,修岚!不然你就永远看不见黑夜了──”
    “你说什么?”我的手微微一颤,心中奇怪的问道。
    “修岚,你已经陷身天罗幻境,眼前是你的前世重演。但对面的人并不是你的什么父王,而是尤素南魔师──也就是你所谓的叔父考兰亲王!”
    那个嘶哑的声音象雷鼓一般捶击在我心头,但我一时间却想不起尤素南魔师是谁?天罗幻境又是什么?
    “咄!”
    那声音发出一记低吼,就好象是来自地狱的号角,重重撞击在我的心扉之上。
    “哇──”我的胸口被这声音击得一痛,竟然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修岚?”我听见中年男子惊讶的叫声。
    我的心神猛然一省,宛如从沈睡中觉醒。
    “叮!”
    酒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鸣响,红色的酒汁从杯中溢出竟然将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腐蚀出道道斑痕。
    眼前所有的幻象在酒杯坠地的一瞬消失:蔚蓝的晴空,如茵的草地,丰盛的早餐,美丽的侍女,还有和蔼可亲的中年男子,这一切突然全都不见!
    我的周围只有深紫色的雾气环绕弥漫,在重重的烟雾中依稀可以看见对面的尤素南魔师满脸惊愕,手捧天罗盘不可思议的望着我。
    脚下一只黄金铸造的酒杯尤自翻滚,红色的酒汁所流淌之处泥地发出“哧哧”的响声,冒起缕缕酸臭的黑烟。
    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
    只是那只金杯提醒我刚才的一切其实真的发生过,但不是在现实里而是尤素南所布下的天罗幻境。
    我险些上了他的当,如果不是心底那个一直沈睡的声音提醒,或许此刻我的躯体已如同脚下的泥地一般千疮百孔。
    天罗幻境,魔门的无上秘技,方才我稍稍的一个疏忽居然差点就万劫不复。但是我心头同样有一个疑问:如果说尤素南真的就是考兰,他怎么可能潜入到红石城?而且天罗幻境需要在一个特定的空间施展,它便宛如一个阵法需要施术者预先花上数日时间进行种种准备和布置。
    在红石城中,尤素南──或者说是考兰,怎么可能有这样宽裕的条件?
    “考兰!”我低声厉喝。
    尤素南魔师终于不可抑制的瞬时失态,他眼中的精光一闪而没,不由自主的回道:“你认出了我?”
    我心头一定,知道那个神秘的声音并未欺骗我。尽管眼下的考兰与我在噩梦里见到的模样大相径庭,可是若对方身为海宗的宗主,具备魔师的境界,这些就不足为奇了。
    “不可能,你不可能破除我的天罗幻境!”考兰很快恢复镇静,冷冷道:“除非你不是修岚!”
    我明白他的意思,天罗幻境所现种种都是依据被攻击者脑海深处的记忆所重现,我能够自己从幻境中觉醒唯一可以解释的理由就是这个。
    终于有人察觉我不是那个该死的修岚了。
    可是我此刻却反而开始疑惑:如果我不是修岚,为什么我的记忆里全部是他的过去,我和他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联系?
    难道正如那个神秘声音所说的,修岚是我的前世?那么现在的我到底又是谁,从哪里来?
    剑依在手,我豪情涌起,一声龙吟飞天而起,化作一头搏击长空的雄鹰。
    “啵!”
    我的长剑居然刺空,考兰的身体在我剑刃即将触及的那一刻突然不见,就好象一下子从空气里消失。
    海宗的“万象幻无”!
    我的身形从他先前站立的地方穿梭而过,轻盈的收身抱剑。
    回头,考兰伫立在原地,就好象从来就没有动过。
    烟雾迷朦,他的眼睛里焕放出绚烂夺目的暗紫色电光,好似足以穿透重重的目障和我的身体。
    “天网丝罗”!
    在考兰的吟唱声中,他手中的天罗盘徐徐漂浮起来,在空中不停的旋转。从天罗盘中心雕刻的魔神头像目中突然爆射出两道妖异的紫光,又在虚空中交汇成一团舞动的光球。
    “砰!”光球刹那中爆开,无数缕几乎用肉眼看不见的暗紫色丝光迅速散开,既而形成一道天网由上而下朝我罩来。
    “破!”
    我吐气扬声,强大的暗黑能量潮水般注入长剑,原本银白色的剑刃隐隐流动著黑色的暗光。
    “嗤──”我手中的长剑飞纵,罡气即刻从剑刃向四周弥漫,布下一道密不透风的防御壁垒。
    “啵啵”之声不绝于耳,天网丝罗不住的撞击在我用暗黑能量筑起的防护网上,宛如飞蛾扑火顿时灰飞湮灭。
    但是天罗盘在空中越转越快,放射出的丝光亦不断增强,就好象是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无论我如何抗拒却丝毫不停顿的朝我收缩。
    我明白要破解天网丝罗关键必须击碎天罗盘,然而这谈何容易?无数的丝光越缚越紧,逼迫我全力抗衡,再也抽不出身来。
    考兰站在十米开外,双目微微阖起,嘴中不断的低声吟唱驱动天罗盘向我发动排山倒海一样的攻击。
    一缕缕丝光在我的剑气下荡然无存,可是更多的丝光瞬间弥补了原有的空间,继续朝我逼近。我的眼前一片光芒乱舞,几乎已看不清身外的景物。
    体内的暗黑能量在外力的压迫下逐渐升跃顶峰,但可怕的是丝光的能量也在不断的增强!
    天网丝罗,天网丝罗!
    我的心中却毫无恐惧,反而越加清醒──这个时候只有冷静镇定才能够摆脱困境,我不相信它真的没有破绽!
    奇怪的是我在这里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先前发出的动静也绝对不算小,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见有人来?
    除非是考兰已经有所布置,将这个花园以强横的力量封界。
    只有这样,即管里面打翻了天,花园之外的人却不会有任何察觉,即便只有几步的距离。
    长剑的分量越来越沈,空气好象凝固成为厚重的铅块,天网丝罗犹如蚕茧般捆缚著我,令我越来越吃力。
    但考兰的额头亦开始冒汗,他原本白皙的脸上逐渐笼罩上一层妖豔的紫气,显然也是用尽了全力。
    我的强横当同样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正在此刻,一股沛然莫御的杀气从身后袭至,竟无一点征兆。
    是那个先前消失的黑衣人!
    我已来不及回身,天网丝罗虽然还不能穿透我的剑网,却在无形中严重禁锢了我的身形。
    “砰!”的一记沈闷响声,我左侧的背心被黑衣人摧枯拉朽的掌力击中,安鹭笛当日便是玉消在这一掌之下。
    我已尽可能的避开背心,但是黑衣人的铁掌依旧穿透我的护体能量,结结实实的击中我。
    “哇──”
    一道催心扯肺的剧痛几乎在一刹那麻木了我的神经,我不由自主的仰天喷出一口鲜血,偌大的身躯象断线的风筝无助飞起,直越过十多米的距离方才翻滚落地。
    长剑仍然被我紧握于手,我的眼前被一片暗红的血色模糊。
    天网丝罗乘虚而入,犹如磁石一样层层吸附到我的身上,深紫色的丝光与我体内散发的暗黑能量不断碰撞摩擦,发出“丝丝”的低鸣,一步步的朝里收缩直至将我全身牢牢包裹起来。
    此时的我仿佛是一头落入猎人陷阱的猛虎,丝毫动弹不得,惟有等待命运的裁决。
    “哇──”又一口鲜血不可抑制的喷出,血雾在我的面前徐徐扩散淡褪,黑衣人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倘若换了其他人或许会用最后的一点气力和时间破口大骂考兰与黑衣人的卑鄙,但我只是冷冷的盯著他,暗中抓紧点滴的功夫检查体内受伤的状况,提聚残存的能量。
    这片大陆本没有什么卑鄙可言,卑鄙永远不过是弱者开脱失败的借口和无助发泄的理由。如果异地处之,为了获取胜利我也会采取同样的手段,也相信圣殿所谓的高手一样会这样。
    “你完了,修岚。”黑衣人走到我面前注视著我道。
    我没有开口,努力克制喷出第三口鲜血,嘴角却逸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快解决了他,罗梅达尔。”考兰在一旁催促道。
    罗梅达尔──原来他才是传说中与锡瓦魔师并称山宗两大护法之一的魔门高手,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看上去这么年轻。
    毋庸置疑,魔门的两宗已经在暗中联手,否则罗梅达尔怎么可能听命于海宗的宗主?
    “对不起,修岚。”罗梅达尔凝视著我说:“其实我很欣赏你,可惜不得不杀你,谁让你阻碍了我们的路呢?”
    我用冰冷不带任何情感的目光对视著他,即无恐惧也无愤怒。
    体内的暗黑能量在一点一滴的努力聚集,但更多的能量却象脱缰的野马到处乱蹿,搅动我的神经。
    他缓缓举起手,修长的手指宛如婴儿的肌肤般细嫩光洁,显然平日里保养的十分好。
    我望着他的手掌,等待罗梅达尔出手的一刻。
    我的喉咙中已含著一口鲜血,只要罗梅达尔一出手,积蓄的暗黑能量就将把这口鲜血激出,化作魔门秘技“幽明血箭”!
    虽然我的身体在天网丝罗的束缚中无法动弹,但依旧能够以仅剩的暗黑能量发动“幽明血箭”我相信在罗梅达尔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足以打穿他的头颅!
    在眼下的状况,两大魔门魔师级人物虎视眈眈,我已不可能侥幸。但任何人想要杀死我,我也必然要他付出生命的代价。
    死神的脚步清晰可闻,我心中却出奇的平静,没有畏惧也没有悲伤。
    生死之间不过是一张纸,一口呼吸的距离,穿越过地狱之门,在那一端我依然可以得到永生。
    “快动手!”考兰再次叫道,他尚不敢收起天网丝罗,消耗的能量也越来越剧烈。
    “忽──”
    异变乍生,当考兰和罗梅达尔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的时候,迷朦的紫色雾气深处突然爆出一道金黄色的光亮!
    一羽偌大的金色凤凰舒展著修长的光翼自暗出横空出世,它的通体闪烁著耀眼的金光,姿态优美伟傲,恍若不可一世的魔神从天而降。它的眼睛里爆射出火红的精光,五彩的羽毛美纶美焕,一对燃烧赤红火焰的利挝闪电般攫向半空中盘旋挥舞的天罗盘。
    “砰”的一声巨响,大地似乎也受到惊骇而发出微微的抖颤,金凤的双挝应声抓在天罗盘上却爆发出一团!紫嫣红的光芒。
    天罗盘上的紫光一黯,宛如弹石一样倒飞出去,斜斜的跌落在考兰的脚下。
    金凤也被天罗盘反射出的巨大能量所震,低吟一声飘飞开去,身上的金光瞬间暗淡,五彩的羽毛在虚空中散落乱舞。
    蓦然,金凤的身上又幻起一团火焰,在刹那间蜕变成一支状若短剑的金色凤钗。
    一道曼妙幽雅的身影掠过,轻松将凤钗纳入手中,身形似仙子般冉冉落下。
    居然是安姬思。
    “噗──”在罗梅达尔被眼前景象微微分神的一瞬,我张口发动“幽明血箭”!
    一道暗红的血光电光石火似的疾射而出,直刺罗梅达尔的面门。
    罗梅达尔闪躲不及,连忙横掌封接“哧──”的一声血箭穿透他的掌心直射而来。
    罗梅达尔吃疼低哼,脸上黑气一闪,双目迅速闭上,硬生生用面门接下“幽明血箭”
    “啪!”血箭正击中他的额头,可惜受到手掌的阻隔,力量已被削弱大半,但即便这样依旧将他激飞出去!
    “哇──”与此同时,考兰也情不自禁吐出一口黑血──方才天罗盘已和他的精神联系成为一体,令他在天罗盘遭受重创时也同样负了内伤。
    “凤凰涅磐?!”考兰收起天罗盘,目光恶狠狠盯著安姬思道:“天宗宗主终于露面,不想却成了修岚的走狗。”
    安姬思原本欺霜胜雪的面色更加苍白,显然刚才一击也几乎耗尽她的全力。她手抚凤钗,脸上仍是一副冷傲的模样道:“阁下不也是亚丁的走狗么?”
    天网丝罗此际已丧失功效,我用长剑拄地勉强站起来望着狼狈不堪的罗梅达尔和惊疑不定的考兰道:“令你失望了,考兰。”
    安姬思亦是微微一震,显然没有想到对面那个手掌天罗盘的老者居然是考兰。
    考兰扫了一眼不堪再战的罗梅达尔,徐徐道:“没想到魔门三宗居然在这种情况下重新聚首,我们后会有期!”
    “砰!”手中的天罗盘爆发出一团浓郁的紫雾,雾光中考兰与罗梅达尔双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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