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独处室中百无聊赖之际,忽闻无名老叟呼唤,急急而去,只见无名老人面色沉肃坐在椅上,身旁放着一个青布包袱,道:“贤侄,你该走了,再不离去有性命之危。”多日过从,使他们两人亲如师徒父子。
    但无名老人坚不愿改过称呼,严晓星仅以老前辈相称,此刻严晓星闻言不禁一呆,道:“晚辈艺业未成”
    无名老人右掌一摇,笑道:“你不要依依不舍,须知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老朽已为你准备一包换洗衣衫,一封书信前往雁荡山大龙湫附近寻一位邬先生为师,此人胸罗奇学,你若能拜他为师,复仇定然有望。”
    说着取出一只木球,大如鹅卵,纹理细密,光泽黄中带乌,亮可鉴人,似久为人摩挲,再一仔细察视,隐隐可见纹理天然形成一幅山水人物鸟兽图。
    只见无名老人端详了木球一眼,又道:“此为稀世之珍,乃武林中一位前辈高人信物,可救你性命之危,宜慎重珍藏,不可轻易炫露,信在包袱内,并有数十两白银,你走吧。”
    严晓星热泪盈眶,泪珠如断线般淌下。无名老叟含笑伸手抚摸严晓星头顶,目中泛出慈祥神光,柔声道:“孩子,你走吧,从后门出去,不得留连。”
    严晓星含泪向无名老人拜了三拜,硬着心肠遁出许府后门。大雪纷飞,扑面如割,严晓星戴着一顶护耳毡帽,背着包袱望南门外奔去,突然,面前人影一横,只听一声轻笑道:“星弟,随我来。”
    严晓星抬目望去,只见是许飞琼,不禁大喜,道:“为何这多日未见你影踪?”许飞琼不答,一把拉着严晓星进入一撞矮屋内厅堂坐下,沏过一杯热茶道:“你就走了么?”严晓星点点头,道:“你早就知道?”
    许飞琼忍住心头酸楚,强笑道:“敖武师与西席账房和我爷爷去乡间收租,把我送往姑母家暂住,因此料知你在此时必然奉命离去另投名师。”
    严晓星注视着许飞琼,她虽年幼,却长得秀丽玉立,更聪明过人,忍不住微喟一声道:“原来如此,我只以为你们不辞而别。”
    许飞琼鼻中轻哼一声道:“无名老前辈选择良机令你离去,这一切都有着慎重安排,你知道他老人家为何不让你拜师么?”严晓星摇首茫然不解。
    许飞琼道:“他老人家身受伏建龙上代大恩,许下心愿答报三次伏府危艰,并隐居在伏府不问武林恩怨是非,他要收你为徒岂非又涉身武林是非中么?”
    严晓星慨叹一声道:“我不知伏老爷子为何迄今末回,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不告而别,似有不妥。”许飞琼笑道:“有他老人家与你担当有什么不妥。”说着取出一只钢制五寸长短管弩,径只一寸,只有暗掣,说道:“此暗器可恃以防身,遇有强敌不得已时按掣发射,一筒廿五发”并详细说明用法,严晓星接过连声称谢。
    许飞琼眸中一红,泪光流转,道:“我也不留你,只望你艺成后来瞧我一趟就是。”严晓星道:“我一定来瞧你。”
    许飞琼凄然一笑道:“只怕那时我已不在大名伏府中了。”严挠星剑眉一轩,笑道:“不论天涯海角,只要你仍活在世上,我必然将你寻到。”许飞琼芳心愉悦异常,杏靥一红,含羞娇笑道:“我不耽误你行程,快走吧,我已为你准备一匹乘骑。”
    拉着严晓星到得后院马庙中,只见一头黄镖马已鞍峦齐全,并准备得干粮、水壶及一件披风。严晓星内心之感激无以复加,不禁回面注视着许飞琼,当真是无言胜有言,万千情意均在默默无言中。许飞琼忍不住珠泪满面,掉头哽咽道:“你快走吧。”
    话声末落,掩面奔向屋内而去。严晓星呆立一阵,油然泛起莫名感伤,急急伸出右臂带出乘骑,穿好披风,一跃上鞍,风驰电掣奔去。
    徐州府东大街天祥客栈外一片银白积雪,天寒地冻,行人稀少,鸾铃响处只见一匹健马飞驰而来,在客栈门外猛然刹住。店内抢出一店伙,一把拉住丝缰,口称:“大爷”爷字出口,店伙不禁呆住,呐呐说不出口来。
    严晓星仅十四五岁,身材颀长如十六七岁少年,然稚气末脱,店伙目光锐利,一眼瞧出严晓星尚未成年,这大爷称呼似有末妥,不禁怔住,只见严晓星揭下风帽,笑道:“小爷要住店,不成么?”
    “成。”“成。”店伙连声陪笑答道:“小店上房宽敞,价钱公道,您快请下鞍吧。”那年头,店伙眼力最尖,一眼看出严晓星身蕴武功,目中威凌迸射,是个不好惹的主顾。
    严晓星一跃下鞍,提看包袱跨入客栈,一进门就是一座院落,已系着几匹乘骑并停着几辆满载货物的推车。二进门垂着一张厚重门帘,挡避风雪侵入。店伙抢先掀开门帘,让严晓星跨入,严晓星只觉一股热风扑面,但见炭火熊熊。
    原来二进门内是一间宽敞的川堂,摆着十几张桌面,原来这家客栈兼营酒饭,已有三匹张桌坐满了食客,当中生着一只火盆,炭火烧得甚旺,一室生春。严晓星亦未注意食客,随着店伙进入上房。店伙哈腰笑道:“公子是否需用酒食,小店酒菜久已脍炙人口”
    严晓星不待店伙话了,即道:“好,我去前面比较暖和些。”说时人已跨出门外。到得川堂内择一靠壁方桌上座下,换了一小壶酒及几样炒菜,另要了一碗烩饼。严晓星目光微抬巡视了一眼,只觉这川堂内气氛有点异样,右邻这一席坐着三个中年汉子,均穿着一身劲装,外套大羊皮袄,肩头插着一柄连鞘薄刃钢刀,默默喝着酒,低语窃谈,神色似有重忧。
    另外一张桌上坐着三角小眼老者,目光阴森,嘴角噙着一丝笑容。还有一位面色淡黄,略带病容的中年儒生,身着一袭狐皮长袍,雪白狐皮在袖口襟底露出,三络黑须,阔肩宽背却又显得轩昂不群,只手擎着酒杯,面色沉肃。
    严晓星暗暗诧异道:“这三张桌面分明都是江湖人物,气氛异样,看来莫非有什么事故发生。”须臾,酒食却已送上,严晓星虽然好奇。
    但根本不存着丝毫多管闲事之心,只管饮食。严晓星在伏建龙府内仅四个月,却在此短期内扎好一身武功基础,无名老人昔年在武林中乃一卓着盛名怪杰,身负旷绝奇学,传授严晓星的均是上乘武功心法,又在严晓星睡眠间暗中贯输真气打通穴脉,故严晓星成就已是不俗。
    突然那中年儒生鲸饮了一杯酒后,哈哈大笑道:“凭你这块糟料,也敢动人家金鹰镖局的暗镖,硬把鸡蛋往石头上砸,不怕江湖中人笑掉大牙吗?”笑声如雷,声震瓦屋。
    严晓星不禁悚然一惊,暗道:“此人好雄浑的中气。”三中年汉子泛出一丝惊喜之色,敢情他们三人是金鹰镖局护暗镖的镖师。那三角小眼老者霍地立起,勃然色变,向中年儒生冷笑道:“朋友委实目光凌厉,竟瞧出老朽为了金鹰镖局暗镖而来。
    不过老朽却是此次劫镖的通风跑腿无名小卒,正点子还在身后,奉劝朋友,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别把一条性命白白赔上未免不值。”中年儒生目注老者淡淡一笑道:“尊驾胆敢承认,足见还有几分豪气,在下孟逸雷敢出头把事全揽在身上,天塌下来也敢接着。”三角眼老者面色一变,道:“原来是名震江南的病金刚孟大侠,老朽古平失敬了。”说着转面一扬手,疾如电光石火投掷一物,叭的一声落在金鹰镖局之镖师桌角,冷笑道:“放开今日不谈,明日黄河故道上见,那价值连城的暗锁定要带在身旁。”说罢身形如风,抢出厚重门帘外不见。
    那三位镖头面无人色,六道目光骇然注视着古平掷到桌角之物,原来是一只通体青蓝,小截百足娱蚣,并有短短飞翅,虽然是铸作之物,却栩栩如生。
    孟逸雷走了过来,端详了一眼,捏起武功托在掌心,冷笑道:“孟某只道是谁吃了豹子胆,敢动金鹰镖局暗镖。
    原来是横行齐鲁剧盗百足飞蜈皇甫炎,孟某与贵局总镖头金刀孟尝邓严晓星肝胆至交,这档事既然让孟某撞上,怎能撒手不管。”
    他口中虽是这么说,却暗感此事异常棘手,这只百足飞蜈就是皇甫炎的阎王帖子,非见个生死真章,永远没完没了。
    病金刚孟逸雷目光望了望三镖师一眼,微笑道:“三位想必是邓拜兄面前得力臂助“辽东三鸟”郑上燕、梁钟北、徐化义老师吧。”梁钟北忙抱拳浮起一丝苦笑道:“不敢,在下三人在总镖头口中得知孟大侠义举侠行,倾慕已久。
    只是无缘拜见,今日不期而遇,幸何如之,在下等虽用计瞒过皇甫炎耳目通过鲁境,不想在此仍被缀上”孟逸雷笑道:“梁老师不必再说,孟某已知百足飞蜈皇甫炎凶残狠毒,一经伸手,恐非善了。
    我等四人似嫌力薄,似除了硬接一着外别无良策。”说着哈哈一笑道:“连铁手无常古平也甘心与皇甫炎卖命,可见皇甫炎这些年来势力渐增,门下网罗的多半俱是黑道知名巨邪。”
    忽闻门外随风飘送入阴恻恻冷笑道:“孟逸雷,幸亏你有自知之明,现在放手还来得及,皇甫当家可饶汝一次不死。”这语声显非铁手无常古平,无疑金鹰镖局暗镖已成网中之鱼。病金刚孟逸雷面色一变,身形疾窜了出去。
    梁镇北三人面色恢复镇定,此刻更现坚毅之色,郑上燕冷笑道:“咱们饮酒吧,明晨在黄河故道口与皇甫炎见个真章。”
    徐化义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话虽是这样说,明日之事定然凶多吉少,就算我等把性命豁出去了,这暗镖切不可落在皇甫炎手上”说着语声一低,杳不复闻。
    孟逸雷一揭门帘,闪身而入,面现苦笑道:“魑魅魍魉今日到得不少,觊觎金鹰镖局暗镖者除皇甫炎,恐尚另有其人,究竟是何物,现在何处?”
    梁镇北目光向孟逸雷暗示谨防被严晓星听到,道:“我等食用既饱,不如回房商议,孟大侠睿智远谋,必有万全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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