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其他全堂食客点的酒菜,自然都被耽搁下来,但没有一个人敢向跑堂的吆喝,嫌酒莱上得慢的,好像这是理所当然之事。冯小珍道:“我们已经等了这许多时候,酒菜还没送来,他们刚一坐下,酒菜就跟着上了,真是气人。”
    谷飞云含笑道:“三弟就是急性子,人家酒席可能是早就预订了的,所以上得较快,我们是后来叫的,自然要慢一点了,好在我们又没有什么事,等一会也不要紧。”冯小珍道:“但我们可不是吃饱了来的,你难道不饿?”
    谷飞云笑道:“出门在外,凡事总得忍一忍。”果然,过了一回,一名跑堂送来酒菜,一面陪笑道:“公子爷,对不起,让四位久等了。”
    “没关系。”谷飞云问道:“伙计,正中间那一桌,坐在首席位上的是什么人?”跑堂轻啊一声,笑道:“原来公子爷四位是路过的,所以连段大爷都不认识了。”说着慌忙告歉道:“公子爷原谅,小的正在忙着呢。”说完,匆匆退走,他确实在忙着。
    好多张桌上,都等着他上菜。谷飞云心中暗道:“这姓段的大概是郑州一方之霸,跑堂所以慌慌张张的走开,不敢多说。”这时从楼梯又走上来两个人,前面一个是身穿土布夹褂的老者,看去五十出头,腰背微弯,手里提一把二胡。
    后而跟着一个穿青布衣衫的姑娘,约莫十八九岁,生得颇为清秀,额前梳着刘海,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微见隆起的胸前,腰肢纤瘦,底下穿一条裤管狭窄的青布裤,露出三寸金莲,鞋尖上还缀了一个绒球,双手抱着一张琵琶,低垂粉颈、似有羞涩之状。
    这两人不用说是卖唱的了,他们刚上得楼来,就在楼梯口壁下站停,穿土衣褂的老者立即调了两声弦,拉出轻柔的乐声,青衣女子随即展开歌喉,唱了一曲小调。
    她声音又娇又甜,婉转得有如出谷黄莺,好不动人,整座大厅,不觉爆出一片掌声。青衣女子手抱琵琶,躬躬身,低声说道:“谢谢。”
    只见站在段大爷身后的一名汉子朝两人走去,大不刺刺的道:“大爷叫你们过去,好好弹唱几曲。”穿土布衣褂的老者连忙抱着拳,陪笑道:“是,是,多谢管家关照。”那汉子只打鼻孔里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土布衣褂老者慌忙提着二胡跟了过去,青衣女子则跟在老者身后,怀抱琵琶,垂首而行。大厅上食客早已爆满,这时那青衣女子从一排十数席中间走过,每一个食客,每一双眼睛,都直勾勾从前面一直打量到后面。
    有的人注意她胸前被紧紧束缚,而又隐约浑圆的双峰,有的人紧盯着她因柳腰轻微扭动而摆动的臀部。也有一直盯着她只怕连三寸还不到的纤纤莲足,恨不得轻轻捏在手里把玩一阵,有的人更是伸长脖子,好像嗅到了因风传来她身上似有若无的幽香。
    酒楼上本来多的就是这些自命风流的登徒子,这回遇上了这般可喜的娘儿,自然要评头论足一番。冯小珍看得气道:“这些人贼秃嘻嘻的,好似一辈子都没见过女人。”
    荆月姑压低声音笑道:“所以行走江湖还是穿男装方便多了。”土布衣褂的老者和青衣女子走到中间一桌,朝段大爷躬身施了一礼,就弹奏起来,二胡和琵琶,本来都是胡人的乐器,所以一起演奏,声音可以合得很好,更悠扬动听,赏心悦目。
    不,赏心悦目的不是乐器,是人。青衣女子虽然布衣荆钗,没有化妆,更没有妆饰,但她歌喉乍展,轻轻的,软软的,脆脆的,娇娇的声音从她樱桃小口,薄薄、红红的两片嘴唇中吐出来的时候,她两条弯如新月的眉毛,似挑似皱,她一双比秋水还明亮的眼睛,也似凝似睇,红馥馥的两颊,也似羞似笑。
    她这一启嘴,两排编贝的牙齿,比羊脂白玉还白,时启时阖,晶莹得发亮。总之,她歌喉已经够迷人了,但她眉毛、眼睛、嘴唇、贝齿,甚至杨柳般的腰肢都随着歌声,随着歌词,把浅喜,深怨,似羞还笑的表情都一一表露出来。
    她这种表情,已经看得全堂食客如醉如痴,但她这种表情几乎有十之六七是朝段大爷投去的。
    他是出钱的人,应该比别人多享受一些,这也是应该的。天下男人,没有不好色的,段大爷好得更厉害,他有钱,这是玩女人第一个最重要的基本条件。他有本钱,身材魁梧,功夫上乘,这更是玩女人第二个最重要的基本条件。
    男人如果没有第二个条件,任你堆起金山银山,也没有用,试想连皇帝老子的后妃都要送顶绿帽子给万岁陛下戴戴呢。段大爷外号“郑州虎”女人玩得多,绝色女人也看得多了。
    但他此刻心里却升起一种念头:“这般可喜娘罕见,如果和她真个消魂,不知该如何消魂”因此耽耽虎视着青衣女子的一双大环眼。
    渐渐越眯越细,简直已在想入非非。就在大家都被歌声乐声所陶醉的时候,突然间,从青衣女子怀抱的琵琶中,爆出一蓬闪亮得如同火花的银针,朝段大爷面前激射过去。
    拉二胡的土褂老者得也在此时腰干一挺,双手抬处,左手腕底夺夺轻响,射出五支梅花袖箭,右手扬起,打出三枚穿心钉。
    暗器甫发,两条人影同时疾扑而起,土褂老者飞身上桌,脚尖堪堪点到桌面,手中二胡已朝段大爷当头砸落,青衣女子则一下抢到段大爷身边,左手一把亮银匕首闪电朝他心窝刺去。
    这一段活,说来较慢,实则快速无比,全堂食客虽然看到灯光下飞起一蓬闪亮的东西,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只听到两声大喝和一声大笑同时响起。两声大喝,发自段大身后的两个随从,这两人如果是保镖,也只第三流的保漂而已。
    但他们出手十分迅速,站在右首一个右手亮出一支铁尺,只在段大爷面前轻轻一圈,就把一蓬七十二支、细细如牛毛的淬毒琵琶飞针一齐收了过去。
    左首一个右手伸处,向空连捞,居然有如探囊取物般,把五支梅花袖箭和三枚穿心钉一一捞住,手法轻灵已极。也在这同时,两人左手同时推出,呼呼两声,两道掌风一左一右,汇集的焦点,正好是飞身上桌的土褂老者。
    这两道掌风力道本己极强,交汇成一道,力道自然更增强了,土布大褂老者二胡还没砸落,掌风已经涌到,逼得他不得不往后跃退。
    这声大笑,却是从郑州虎段天发口中发出来的,他端坐不动,看看两个手下替他挡去一蓬飞针和五支梅花袖箭、三枚穿心钉,逼退土褂老者,然后他出手了,右手一抬,五指如钩,一下朝青衣女子执匕右腕抓去。
    直到此时,食客们才发现这两个卖唱的竟会是刺客,行刺的对象会是没人敢惹的郑州虎段大爷。
    这不是老虎头上拍苍蝇?食客们立时哄然四散,避之唯恐不及,一时桌翻椅倒,乱成一片,唯一没有站起的食客,桌上酒菜也能够保持原状的。
    就只有谷飞云的那一桌了,两个段大爷的随从保镖合力推出一掌,把土褂老者逼得从桌上一个筋斗翻出去两丈光景,堪堪落到地上,两人也跟踪着飞扑而来,一左一右落到土褂老者面前。
    这一瞬间,两人手中业已亮出兵刃,左首一个是一条六尺长的黝黑铁炼,右首一个仍是两尺八寸长的铁尺,同样黝黑如墨,举步朝前逼上。食客们早已纷纷让开,留出了一大片空地。
    土褂老者也迅速从二胡中抽出一支软剑,左手依然提着二胡,口光炯炯盯注着两人,冷冷的道:“原来是尺炼双杀。”
    尺烁双杀呼延赞、呼延弼兄弟,是出了名的凶煞,一个使尺,一个使炼,精擅合搏,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据说他们从出道江湖,一直没有落败过一次。
    他们居然当了郑州虎段天发的跟班,不用说,这是段大爷出得起银子,自然会有人来当保镖了,段大爷也是会家子,而且身手绝对不是泛泛之辈,跟他当保镖,实在轻松得很。
    试想在郑州方圆百里,谁敢轻捋虎鬓?郑州虎段天发在郑州府,财势雄厚,最大的靠山,还是他有个堂哥在少林寺出家,据说身份还不低,江湖上谁不卖他一个交情?尺炼双杀杀的人不在少数,仇人多了。
    白道中人更是放不过他们,替段大爷当保锻,既有优厚的待遇,又可躲过白道中人的追缉,岂非一举两得?尺炼双杀果然勇猛绝伦,每一记铁尺,每一记铁炼,都没有花招,记记都是可以把你搏杀的杀着。
    尤其两人联手,心有默契,尺与炼就像是一个人用左右手使出来的一般,凌厉紧凑,丝丝入扣。土褂老者右手挥动一支细长软剑,左手挥舞的是一把铁二胡,功力也相当深厚。
    本来以他的武功,换了任何两个敌人,他以沉重的铁二胡专磕敌人兵刃,那么他右手软剑就足可发挥威力,乘隙进招,置敌人于死地,但是他遇上的两个敌人是尺炼双杀,尺炼联手,几乎无懈可击,他除了记记和对方两人硬拚,没有一点可乘之隙。
    三人就这样陷入了缠斗,要看谁先露败象,对方才可以占得胜算。郑州虎段天发平日很少出手,平日也根本用不着他出手,因此郑州虎三个字在郑州虽然妇孺皆知。
    但没有人看到过他的真实本领。郑州人所知道的郑州虎,只是他的好酒量和好女色而已。郑州虎今晚出手了,他的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右手这一抓,几乎是百发百中的一记“大擒拿手”也好像是青衣女子自己送上去的。
    她原本用匕首刺向他胸膛,自然无从闪避。她确实没有闪避,因为她右手的铁琵琶,已经在段天发使出“大擒拿手”的同时,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朝他当头砸落。
    段天发如果不及时撒手,纵然可以一把扣住青衣女子的腕脉,但他脑袋岂非也要开花了?他自己的脑袋当然比别人的手腕重要,口中大吼一声,矮身旋步,旋展挪移身法,一下向左旋出,左足飞起,横踢青农女子腰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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