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那一声,是呓语,还是心灵的呼唤?这有所谓吗?羽然真珠一手撑过靖雨仇身子的另一侧,支住自己微俯的身体,一手抚在靖雨仇深了又深的眉结上,待他不再那么呲牙咧嘴,才把方才含在樱唇中的大内圣药“雪蟾丸”哺进靖雨仇的大口里。
    一行清泪滴落在靖雨仇的脸颊上,他亦仿佛感受到温馨的女体的抚慰,剑眉回复了平日的峭拔,适才略显扭曲的脸庞舒展开来,甚至嘴角还逸出一丝他这无赖特有的笑意。
    “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什么说这小子命大吧。嘿,贯胸一剑”不知过了多久,赫连铁树不识趣的撞了进来,失声打碎了这甜蜜的宁静。
    待走出船舱,踏上甲板,羽然珍珠才发现天色有多晚了,远远近近起了数点渔火。早先的那些大汉,许是为夜色计,撤的一个不剩。眉月弦空,闲适的挂在在这一泊江面的上空,显得异常的宁恰。龙庭渡头上的栈桥在晚上变成了一座踞立仞壁的灯塔。
    火光溶江,隐入夜空,淹过了天头的微月,把渡头方圆数十丈照彻的一览无余。森然欲搏人的近塔峭壁,尽收其枭雄本色,抹上了一丝晚情渐重的色光。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这时,清冷的江风远远传过几声弄晚渔歌,岑寂中凭添了几分悲凉。
    据闻,三十年前元江这一带还相当的热闹,是大武当时有数的繁华航道。白天船楫如梭,晚上花艇彩舫云织其间。那时天水城尚执掌在左丘世家手中,是大武皇城的西北门户,兼最重要的星子城。
    当时大武的大一统的皇权还不若现在般名存实亡,隔江的水源军所在的云石城,握着天下水利枢纽,航运业十分发达,其时天下六大船坞云石城占其四。
    只是后来大武仁义不施,以致兵连祸结,这一带也由于其重要的战略位置,往往首当其冲,战场频开。
    武冲继位后,鉴于元江一带战争频繁,为京城补给的安全和顺畅想,他引沧江在皇城的南面新开了一条环形航道,遍绕皇城周近的星子城,即是现在的京海大运河。
    从此这一带逐渐沉静下来,云石城也由此衰微。无险可守的云石城自二十年前落到水源军的手中后,情形更是不堪,在水源军的惨淡经营下,云石城既失去了原先粉红黛绿的繁华热闹的市井风味,又无脱尽铅华的素丽,前数代苦心孤诣造就的繁华亦毁于一旦。
    只须稍加揽味刻下四周荒原一般的沉寂便使人油然兴起寥落不胜的感慨。饿殍满地,间在月白色的云石中杂铺开去,得名于该地特殊云石地貌的云石城像是一个吸饱了人血的吸血鬼反更显惨白的脸谱。
    羽然真珠方略有所思间赫连铁树轻咳了声,待她缓过神来,才开声道:“靖兄弟的伤势颇令人不解,据我们族内医术最高明的塞梯长老说,靖兄弟虽然内伤重过外伤,却并不象是伤于对方入体的剑气。
    反倒是他体内另有一道莫名的强大真气,在那生死倏关的一刻,适时的生出了巨大的抗力保住了他一命,不过这道原先仅隐蔽于一脉的真气却也被这一剑完全激发出来。
    如果靖兄弟能及时加以疏导,他的武功会更上一个境界,只是由于他可能当时根本无暇顾及,以致被这道乱窜一通的真气反噬下伤了内俯:个中情形十分复杂。”赫连铁树说到这,脸色也变的凝重起来。
    “那怎么办才好?”羽然真珠更是一脸的忧急。
    “呵呵,真珠妹子你也无须太扰。解铃还须系铃人,大哥我看靖兄弟吉人天相,待他翌日醒来,相信他自有办法。”
    赫连铁树着意安慰有些不知所措的羽然真珠,忽地话题一转“哈,有人送饭来了。”羽然真珠愕然寻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一条小船迅速的滑靠近来,船头木板上,一锅犹自冒着腾腾热气的膻羊肉,随附江风捎带过它诱人的香味,羽然真珠这才记起她有整天尚未进过粒米。
    一个大汉双手依着鼎耳,飞身跃起,稳稳的落在了甲船船头,然后把满盛香气的食鼎轻轻的放落,动作一气呵成,连鼎内的汤都没有半滴溅出。那大汉先向赫连铁树施了一礼,道“铁树大人”
    待赫连铁树微一颔首,向他打了个“没你的事了”的手势,转身向羽然真珠施了个礼才着原船离去。
    有顷,赫连铁树见吃的差不多了,长身立起,拍拍肚子,然后开声道:“天色不早了,我还有些事得先走了。
    真珠妹子你折腾了一天了,也早些休息。这几天,你们就待在这船上,靖兄弟也好在此安心养伤。
    至于安全方面,不用你们挂心,四周会有我的人巡逻,一般来说没有人能接近而不被发觉。”说着,赫连铁树又向羽然真珠介绍了一番船上的各种布置,然后跃落于早已等在一旁接应的快艇。
    “赫连大哥,我还没问你怎么会与破财挂上关系的?你如此回护他,难道你与香榭天檀”羽然真珠在赫连铁树离开前,像记起什么似的问道。不及赫连铁树开声。一个似破财而又非破财的声音破空传来“嘻嘻,再会时,让我老人家告诉你。”
    羽然真珠到此时才有闲心打量起这船舱内充满异族风情的布置,舱房的四周都蒙着羊毛缝制的毡子。
    踏足之处都是一片纯白的原色,舱壁雕饰着或浓或淡的彩色花纹,乍一看显得光怪陆离,细看下却从中隐现出流丽淡彩的图案,缤纷异呈间给人一种相当美丽、和谐的感觉。
    靖雨仇依然静静的躺在白色毡子上,没有半分醒来的迹象,只是先前惨白的脸色稍稍回复了些许的红润。
    这时,靖雨仇微微转了个身,接着似乎有些痛苦的牵了牵嘴角。羽然真珠先细心地帮他调较回一个比较舒服的睡姿,然后轻攘皓腕为他往上液了液被角。
    为避免触及靖雨仇的伤口,羽然真珠从紧邻的船舱搬过另一床毡被,在靠贴靖雨仇的右边放好,然后和衣躺了进去。羽然真珠左手支颐,美眸深深垂注在靖雨仇犹自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脸上,涌起爱意,软玉也似的的柔荑抚在了靖雨仇的脸颊。
    忽地,她翦水般的双眸幻起一层薄薄的迷雾,忆起与眼下这个男子由相交初识到相知相恋的点点滴滴。有梦最美,无梦亦欢。世情最苦,但为君故。
    事实上,由宁河水战的第一眼起,羽然真珠便对这个可恨亦复可爱的男子生了一种恐怕连她自己也惘然不知的好感。
    那一战虽说她卯足了全力,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但让素来自负的羽然真珠感受到两人的接战实是平生一大快事,她亦首次对一个年轻男子逸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罕有的表现出对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的尊敬。
    接着在初识破财的丑陋面目后,羽然真珠目睹了他与解忻怡的真挚感情,或许正是出于此,靖雨仇才会以德报怨罢,仅是轻巧巧的一笑拂去了她们加于他的一箭之仇。
    特别是离开前当他的大手在她滑腻的脸蛋轻轻拂过时,羽然真珠更是失神了有那么一会,不由的对他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情愫。
    那一刻,羽然真珠感到他与江湖中传闻的那个被黑白两道渲染得穷凶极恶的靖雨仇似乎有很大的出入
    但也仅限于此,一旦羽然真珠她潜在地意识到无论是在自己抑或大武王朝,潜质无穷的靖雨仇都可能会生出意想不到的后患,她也只好狠起心肠将对他的好感摆在一旁。
    甚至还不惜使出以弱质纤纤的解忻怡为人质的卑劣着数,以图置他于之死地。于是演出了刺天山上解忻怡坠崖的一幕惨剧,身在局中的羽然真珠一分一毫的收到了靖雨仇递至的悍不畏死的狂热战意以及由此而涌出的骇人杀机那样子虽然很可怖,但也充满了威武迫人的霸气。
    现在想来,她才更加情真意切的感受到了靖雨仇对于解忻怡的那份炽烈却没有半点渣滓的感情。
    惟其如此,他才会对心雨那么坏的罢?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羽然真珠有这么一个信念,一个感情执着的人,就算再坏也是有限度的。
    因此在随后的皇城一战中她才会对他网开一面,其后更是以楚心雨为媒重重投了他信任的一票。
    岂知道好事多磨,不旋踵她的这一信任便受到了严峻的考验,先前的那份好感亦被靖雨仇施诸楚心雨的“兽行”抹杀殆尽。
    只是后来异地重逢,几经风雨羽然真珠才发现靖雨仇事实上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当羽然真珠对靖雨仇不那么排斥后,她更是捕捉到他眼中时常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痛苦和追忆之色。
    她便知道无论在他和自己调笑于魔眼荒漠的舍帐内,又或他拥着她的蛮腰奔驰于“死神飓风”靖雨仇都没有把解忻怡忘记,其间或发出殊深欢愉的畅笑亦写着几份忧郁。
    惟其如此,在这只求一己之私的世界,他对解忻怡的念念不忘更倍显出他们感情的可贵。或者说,靖雨仇是一个既多情心软又无情冷血的人。
    有了这样一个设身处地的判断,羽然真珠便隐隐感到他的凶性只是受激于解忻怡的香消玉陨。
    想到这,羽然真珠忽地粲然一笑,她记得自己当时不由得艳羡起生死为卜的解忻怡来,甚至还为此莫名的生出了一种自伤自怜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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