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东说得很真诚,一脸痛心疾首,其间,说到动情处,还几次情不自禁地落泪,拿手背擦眼睛。
    夏颜和石磊默默听着。
    张卫东说完始末,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
    半晌,屋外传来一阵低低的狗吠声,声音带着些许不满的情绪。
    石磊听到这个声音,随口道:
    “我把狗绑起来了。”
    张卫东一时也没在意,以为是石磊把狗用绳子牵住了,方才他进屋时,拿了一根拴狗的绳子给他。
    但是狗叫的好像有点不对劲,越叫越惨,“呜呜”的那种。
    于是,三人都出门,看那条狗。
    夏颜一出门,就看到那条狗确实被“绑”着。
    但不是她想像中的被拴在树上,或者拴在随便哪里,而是整条狗五花大绑,然后团在地上。
    所以,石磊说的“绑”着,就是这样吧?
    夏颜想笑。
    但似乎和当下“悲伤”的怀旧气氛有些不相融,她只好忍着。
    张卫东也诧异。
    尤其诧异的是,这条狗体型很大,像是狼犬,是村里的土狗跑到山上,和狼结合的产物。
    没想到,平时凶悍的狗,竟然被石磊制服了?
    张卫东看着这个冒出来的女婿,不由刮目相看。
    原本看他精瘦精瘦的,没想到一身力气还挺大的。
    张卫东不熟悉后世有一种形容,形容高级身材的,那就是:脱衣显肉,穿衣显瘦。
    “不管它,等你们走了,我再放它。不然这只狗对陌生人很凶。”
    张卫东见狗子没有受到伤害,这时候哀嚎纯属撒娇,便暂时不加理会,谁让它没事老乱咬人。
    张卫东欲进屋,夏颜对他道:
    “我要走了,这次来,也不是认亲,就想知道一下自己的身世,对了,夏家在京城,住在什么地方?有机会我也去探访一下她们。
    不过,一般我是不会去打扰的。
    我现在成年了,嫁了人,有了工作,能养活自己,来找你们,纯粹就是对自己身世好奇罢了。”
    张卫东面上挂着几丝不自在。
    也是,从出生就没养过人家,现在人家成年了,根本也不需要他们了。
    之前,那几丝怕被“讨债”的想法,也被夏颜这些话打得烟消云散。
    人家只是对身世好奇,并没有想和他认亲的意思。
    然而,时移事易,孩子已经从当年那个呱呱坠地、无力主宰自己命运的婴儿,长成为一个可以自食其立的成年人。
    而他,却在日渐衰老,单身一人。
    可能从未来的时日说,他今后需要夏颜的时候还更多。
    成年人的世界里,都是算计。
    张卫东推下了镜框,讷讷地道:
    “要不,留下来吃个饭?第一次见面,我去整些下酒菜?”
    “不用了,我们下午还要上班,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夏颜也没想到出来会遇到这么多事,耽搁了这么久,回去上班肯定迟到了,不晓得邱院长会怎么想。
    刚去上班就迟到。
    “哦,那好吧,下次你们找个充裕的时间来,咱们再好好聊聊。我把你妈在京城的地址写给你吧!”
    说完,张卫东从衬衫口袋里,拔出英雄钢笔,然后进屋找了纸作业纸,龙飞凤舞地写了个地址。
    他写得那么老练,熟稔于心,想必是经常在心里浮起。
    “谢谢。”
    夏颜接过那张条,道了声谢,客气而疏离。
    “哎,说什么谢。你妈这个地址,是很久以前的了,也不知道还住在那里不,我也从来没去过,是看她以前寄信时写的。”张卫东似乎想表达一下愧疚之情,但性格使然,他一时也说不出来,只是又推了下眼镜,道,“有空就来看看我们,人老了,才发现家庭和亲情很重要。”
    咦?
    那年轻时家庭和亲情就不重要吗?
    夏颜心内暗暗吐槽。
    但反正也是陌生人,说再多也没意义,都是既成事实了。
    说实话,要不是夏染被“演员”替代和她见面一事,她还真提不起兴趣来认亲。
    “好的,会啦!”
    夏颜敷衍地回道。
    是个人都懂得她很敷衍。
    张卫东挺尴尬的,这时,他猛地想起什么,进屋,出来时,手里提着石磊放在桌上的水果罐头,道:
    “这个你们拿回去吃。”
    “不用了,你放着吃吧!”
    石磊按下他的手,然后打开自行车锁,示意说他们要走了。
    张卫东在后面冲着他们挥手,说:
    “路上慢点。”
    夏颜也冲他挥挥手。
    自行车在泥路上,踉踉跄跄地前行。
    车轮不时要碾压过大大小小的牛蹄印,板车车辙印。
    夏颜坐在车上,也跟着弹跳不停。
    但是车后座被石磊改过之后,这些路况无忧,根本不怕屁股被上下弹跳的“自动按摩”了。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二人也来不及捋情况,因为上班都迟到了。
    来不及多说,二人各自分头上班。
    石磊还好点,他是领导,没人敢说他什么,但正因为是领导,一举一动都被大家看在眼里,所以老是迟到也不好。
    夏颜刚进医院,就迎面撞见了邱院长。
    真是担心什么,什么灵。
    夏颜正想解释,邱院长却对她说了另外一件事,道:
    “你们村那个喝农药的妇女已经出院几天了,但是医药费没结清,收费员拖了几天才告诉我。
    她说一直在等对方筹钱来交医药费,但是一直没等到,只好报告我,说是你给他做的担保。
    你们是同村的,要不你去催催?
    不然财务不好结账。”
    邱院长为难地道。
    夏颜是资深大夫,当然懂得,如果这笔钱,孙村长不来结算,她作为担保人,免不得要先垫付。
    可是关键是,经过最近的花销,尤其是把余钱都借给了荷花,她又只有出的账,没有进的账,手头没有那么多钱可以结账了。
    夏颜属实有点尴尬。
    她只好讷讷地说:“没事,这钱一定结上,最迟明天,可以吗?”
    邱院长也不是想为难夏颜,只是这是公款,不可能不还,见夏颜愿意承担,他爽快地点头,说:
    “行,再拖几天也可以。这种款项啊,咱们当医生的,虽然应该有慈悲心,但也不能老拿自己的钱去填,该找他们要的,还是要找他们要。”
    “好,谢谢邱院长。”
    夏颜恨恨地想:孙村长,你是不做人了吧?出院还不结医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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