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本是旬阳望族,父亲承袭爵位,家中兄弟都在旬阳要职,自小在旬阳长大。
    不过她姑母嫁来京城侯府的,她隔些日子就会上京小住,恰逢那年她及笄,母亲想让她来京城看看有没有看得上眼的郎君,若没有,回去便是。
    赵氏那时还是闺中女子心性,但也并未将姻亲大事放在心头,只一心去看京城时兴首饰料子香膏,坐在茶楼去赏景,或是陪自己姑姑说话。
    也在那一年,顾九思初入京时遇着了地痞,刚好被路过的姑丈解了围,又看顾九思外地来的不熟悉京城,且又一表人才,目光如炬,瞧着不似是普通人,或许这回科考能够脱颖而出。
    也是存了些拉拢人才的心思,不仅帮顾九思找了安顿的地方,还为他引荐一些人物,即便未高中,凭着那相貌也能有些出息。
    哪成想顾九思一举状元,风头无两。
    高中那夜,顾九思便登门道谢,那也是赵氏第一次见他。
    从此后便着了魔了,日日满脑子都是他,便求了姑丈。
    姑丈也有此意。
    顾九思一个江州来的寒门,家里在京城没有根基,要想在仕途上大展拳脚,不与世家联姻,那便根本不可能。
    世家之间的利益关系便是一堵铁墙,怎么能让一个毛头小子冲破了去,便是状元也不行。
    顾九思自己深谙此道理,别说京城,便是江州没有关系也是寸步难行。
    赵氏姑丈的父亲当时是礼部尚书,对顾九思的帮助可谓不小。
    便是如此,两人不过只见了一面,赵氏一心热烈的要嫁他,顾九思却是思索一月后才答应。
    成婚后,赵家的在京城为女儿买了宅子,请了仆妇,为顾九思打点关系,让这个让他们都满意的新姑爷平步青云。
    顾九思本就有才干,做事严谨却不是一根筋的迂腐,且会揣摩圣心,不出几年便得皇帝器重。
    赵家便更喜欢这位姑爷,更替他拉拢关系人心,顾九思的路才这般顺利。
    赵氏迷恋顾九思容貌,更迷恋他风华,即便他很少去她屋子,在前几年里她也甘之如饴。
    直到顾如意出生后,她在他书房里见着一叠信封,里头全是另一个女人的近况。
    她一封封看完,才知道她的好夫君这些年竟然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他在江州的青梅竹马,她虽知道两人从未有过什么,这些年夫君一次也没回江州过,即便这些关于那个女人的消息也是几月才一封,那个女人更不知道自己的夫君仍旧这么在意着她。
    可赵氏依旧是不甘心。
    她是高门贵女,竟输给了江州一个小地方的女子。
    可她隐忍着,借着回娘家探望,将如意交给母亲照顾些日子,自己就往江州去。
    她要看看自己夫君这么些年都心心念念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自己又哪里比不上她。
    那女子并不难打听,家中开了个豆腐坊,父母都是卖豆腐的。
    只是听说前些年不卖豆腐了,忽然在地段极好的地方营了两间成衣铺子。
    赵氏嗤之以鼻,满眼鄙夷,这定然是她好夫君的杰作了。
    霎那间没了什么心思,可又好奇那女子模样。
    她戴了帷帽进去铺子里,便见着一爽朗的年轻女子。
    她眼眉弯弯,眸子晶亮,笑起来脸颊边还有酒窝,怀里还抱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问她要做什么样式的衣裳。
    旁边男子唤她:“文娘,你抱着孩子歇歇,我来就是。”
    赵氏看着旁边那男子,普通样貌,却是满眼温和儒雅,赵氏忽然什么都放下了。
    这事再不提,也从未在夫君面前提过闹过。
    被惦记的人永远都是幸运的,她只不过不是那个幸运的人,他夫君也是。
    可是有舍有得,她至少得到了那个惊才绝艳的郎君,不奢求其他。
    年少惊艳,总是长情。
    四月极少听过公公曾经的事情,现在再从赵氏口中听起来,莫名觉得恍如隔世。
    贪嗔痴,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
    至少每一人都有一苦。
    从赵氏那儿出来,一遍遍想着大老爷的模样。
    大老爷走的时候她才不到十岁,记忆模糊,全是那匆忙的脚步,与他严厉又温和的眸子。
    大老爷的确温和,从不处置底下人,有一回过节,一个小厮撞了他,盘子破了,大夫人立马要罚人,大老爷却弯腰将人扶了起来,还叫大夫人过节喜庆些,别为难下头人。
    温温和和的声音,让她想到了温柔。
    即便大老爷模样模糊,她早已记不得他样子了。
    —-
    又过了几天,顾温心的病养的差不多了,便想着回家去看看。
    沈承安却不答应,平日里好说话的人,这会儿却异常坚持:“太后让我可以晚些回去,你身上的寒毒就算清干净了,可身子还是有些虚弱。”
    “这时候外头还有些冷,万一你又凉了怎么办?”
    顾温心靠在沈承安怀里,手指揪着他衣襟打圈:“我身子哪有这样差,呆在着屋子里这么久,我都快闷死了。”
    沈承安低头看着顾温心重新恢复红润的面容,眼角眉梢都带着懒洋洋的娇嗔,不由将顾温心抱在自己腿上坐着,环着她身子:“我抱你去窗前透气吧。”
    顾温心不愿意:“窗外头的院子有什么好看的,都快被我看出洞来了。”
    “每日里看,再看还能有什么不同不成。”
    沈承安叹息,只好哄着:“温心,我只是怕你落下病根,想叫你好好养着身子罢了。”
    顾温心也知道沈承安担心她,伸出手环在沈承安脖子上,撒娇道:“那我晚上要吃乳酪和荷花酥,不想再喝药了。”
    沈承安满眼宠溺,顾温心在他怀里撒娇时,便如一个小孩子般,眼眸天真清澈,像是前头那一遭她根本没在意。
    他抚着顾温心的发丝,低低哄着:“不喝药身子就好不了,身子好不了就不能出去了。”
    说着沈承安捏了捏顾温心柔软的脸颊:“温心好好喝药,说不定明日我就能带你出去走走了。”
    顾温心见沈承安捏她脸,她也伸出两只手来捏住沈承安的脸颊:“那我再信你的,你要骗我,明晚上你就睡脚踏上去。”
    沈承安无奈,笑了下:“睡脚踏算不得什么,只要温心的身子能好。”
    顾温心一噎,松了手却埋在沈承安肩膀上:“哼,说好话也没用,我可不会心软。”
    沈承安拍着顾温心的肩膀,眼底柔情:“都听温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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