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白雪在,张弛还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大火烧死。他之所以出来的这么晚,是因为他要救人。
    寻常的兵士当然不需要他去救,可是驿馆中还有不少随他同来的女子,他如果直接纵马冲出去,那些女子可怎么办?
    所以早在秦搏率众冲出驿馆的时候,张弛便立刻组织身边护卫他的兵士开始救人。
    不仅兵士们连忙到各间屋舍中去四处搜寻,张弛也不含糊,骑着白雪一番在火海中奔走,白雪身上的汗毛都被烈火烧焦。好在白雪速度奇快,腾挪迅速,在驿馆中各种地形来去自如,张弛也只是衣角偶尔被火烧着,都被他连忙用手扑灭了。
    混乱中最怕的就是被惊得失了魂魄,这些女子便是如此,大多数面对如此的火势哪还敢冲出来,殊不知这样才是最危险的,纵使不被大火烧死,也会被浓烟呛死。
    匆忙间将所有人都集合在一处,此时火势已大,每个人都被烟熏的灰头土脸。呼喝惊叫声不绝于耳。
    酒娘还好,自从跟着张弛以来,她也变得从容镇定了许多,现在只是被烟熏得不停的咳嗽,可还记挂着张弛,焦急的喊道:“公子,你先快马独自出去吧,不要再管我们了。”
    酒娘一颗心早就全在张弛身上了,如果说让她替张弛死一次她也必定会满心欢喜,更何况现在是张弛本来就有快马,只是因为要救自己等人不肯独自离去这才身陷险境。
    “公子你快走。”刚刚被拉出火海的玉儿叫道。
    张弛当然不肯独自逃生,可该怎么冲出去呢?
    在熊熊烈焰之中,不禁火大,烟也是一样的大,早已经看不清哪里是驿馆大门,不辨方向,无数的残垣断木带着大火纷纷从房顶墙壁上砸了下来。
    纵使暗刃武功高强,可是再高的高手也怕火烧,也怕烟熏,她蒙着面纱,脸上倒是不似别人狼狈的被烧的灰头土脸,不过双眼,已经被浓烟熏得血红。
    “再不想办法出去可就永远也出不去了。”这个时候暗刃的声音还是冷的和冰一样,丝毫不见慌张的神色。
    当断则断。张弛本来还有些犹豫,不过听了暗刃的话后,知道再也犹豫不得,咬了咬牙,叫道:“找不到出路,我凭马向前冲,撞出一条生路,你们都跟着我,定能逃生。”
    说完也不辨方向,任由白雪向前方蓄力就冲。
    火海中果然是一堵墙,不过那堵墙早已被大火烧了半天,现在被白雪一撞就如摧枯拉朽般轰然而到。
    暗刃护着其他人紧跟张弛身后,刚出火海,就听身后一声巨响,整个驿馆的无数房屋已经不堪熊熊大火,轰然倒塌。
    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再晚出来片刻,这些人必然全都葬身火海无疑了。
    白雪如电般从火海中飞出,瞬间已经冲到了敌兵阵中,迎面一人本来刚见一匹白马冲出火海,拉弓正要射马上之人,可没料到就只是呼吸间白雪已经冲到了近前,急停转身,后踢一扬,就刚好踏在了那拉弓之人的胸口。
    只听“咔嚓”一声,胸骨尽碎。
    胸骨都被踏碎,人必然也是活不了了。就这一下,身边其余的几名兵士全都被吓了一跳,他们想象不到这匹白马竟然如同生有双翼,转瞬间就飞了过来,他们更想象不到竟然清晰的听到了同伴胸骨碎裂的“喀嚓”声。
    恐怕这一下不得有千斤之力,否则怎么能有如此清脆的骨碎之声?
    他们愣住了一刹那,白雪可不会停,四蹄前踢后踹,转眼间把那些射火箭的弓手踢死踢伤无数。
    那些人见突袭没有成功,况且张弛秦搏两人如此神勇,也不恋战,忽听对方人群中一声呼叫:“撤!”
    张弛这边只有百人,况且开始起火突围时又折损了不少,而对方有数百之众,可怎么对方见自己等人刚突围而出就不战而走,一听有人高喊了撤退,其余人竟然连受伤的同伴也不管不顾,转身就朝远处夜色中逃去。
    “擒住活口。”秦搏当然是要抓住活口盘问他们的来历,看看他们背后究竟是谁人指使。
    伴随着秦搏的一声令下,众兵士一拥而上,将地上十数名受了伤的敌人尽数擒住。
    不用说,这些人必然是受人指使才来放火。况且火箭落地即燃,显然早已经有人在驿馆中房顶各处放置了易燃之物,否则大火怎么能顷刻间就烧得起来?
    张弛思索半天,难道是梁州刺史不想自己抗胡这才派人前来夜袭?
    可想想又觉得不是太合理,既然有心要杀掉自己,这些人怎么见自己突围而出又全都逃了?他们可是有数百人之多,就算是乱战厮杀,也远远要比自己这边占优势。
    新月如钩,驿馆处虽然火光冲天,不过远处却是黑漆漆的没有一丝月色,秦搏见敌人转眼逃进了夜色之中,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楚,不知道该不该追,赶忙走到张弛马前,说道:“公子,我们追不追?”
    暗刃这个时候也赶了上来,还不等张弛开口说话,暗刃忽然拔剑在手,叫了一声:“有人。”
    话音刚落,“嘿嘿嘿”一声笑声响起,从远处夜色中就走出来了一个和尚,那个和尚身上脏兮兮的敞开衣襟,一手中提着一壶酒,另外一手扶着衣衫敞开处露出来的鼓鼓的大肚子。
    这个和尚张弛倒还记得,当初张弛和这个和尚在巴郡同船而渡,最后这个和尚还为张弛留下了一首诗:战乱无知起何年,饮啄随遇老僧闲。船底涌来舟前浪,江心收尽水边山。三军飞过凌峰口,万马停悬湔江湾。当日巴山数千里,书生兵败梁州关。
    张弛不解其意,所以一直默默的记在心里。
    只不过上次这个和尚手中拿了一个鸡腿,而这次又拿了一壶酒,这个和尚做的倒也逍遥惬意,什么好东西都不避忌。
    张弛和秦搏见过他,暗刃可不认识,当初张弛见到这个和尚的时候,暗刃还在因为受伤而卧床休养,此时刚刚经历了变故,忽然见到一个脏不拉几的和尚出来,下意识的暗刃就抽出剑来。
    张弛按下了暗刃的手臂,这才转头对这个和尚奇怪的问:“大师怎么是你?”
    那和尚笑而不答,说道:“我是来劝公子不要去追这些逃兵。”
    “大师说得对,穷寇莫追。况且他们人多,追上去也未必讨得好处。”张弛点了点头答道。
    “这些捉住的人也都放了吧。”
    那和尚这么一说,秦搏不干了:“抓住活口正好盘问是谁指使,为什么要放?”
    “难道公子就这么想知道是谁幕后指使?”那和尚看向张弛,说道:“且不说这些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抛下受伤之人不管不顾,一看就知道乃是死士,就算你盘问也未必盘问的出来,再说,就算施主知道了幕后指使之人,公子又能怎么办?”
    和尚说的在理,现在重要的事情乃是发兵抗胡,这件事情必然是有幕后黑手的,可如果真的查找起来起来揪出了幕后黑手,张弛是该怎么办?
    如果深究,必然影响抗胡大计。为今之计,当是尽力促使蜀中同心协力、共御外辱,这个节骨眼上,就算最后查出果真梁州刺史就是主谋,难道张弛还能不顾大局与他死磕?
    “嗯,大师说的有理,就听大师的,都放了吧。”
    秦搏纵使不愿意,可是张弛说话,他也只好下令。
    “大师你上次在巴郡江边,曾经送给我一首诗,我苦思不解,不知大师能不能为我解惑?”张弛和这个和尚说话倒是恭敬客气。
    那和尚嘿嘿一笑:“说不得,到那时候自然便知。”
    张弛见和尚不说,也不好强问,转而问道:“大师法号又是什么?上次大师走得匆忙,我也没来得及问。”
    那和尚笑道:“我是僧人,况且为人癫狂,所以法号也就叫僧癫。”
    僧癫,不如叫癫僧更加确切。暗刃觉得这个法号倒是果然名实相副。
    张弛又问道:“那大师为何今夜在此?”
    “施主你与佛有缘,自然我们能常常相见。”
    “我与佛有缘?”张弛一笑:“我可不想做和尚。”
    和尚也被张弛逗得哈哈大笑:“与佛有缘也未必就是僧人,普天之下大众均等,佛缘无分差别,只在一心罢了,所谓无分寒暑,无分晨昏。无分男女,无分卑尊。无分愚智,无分俗僧。无分贵贱,无分富贫。有心向佛,人人均能,慈航普度,念念即生。珠澄浊水,信达乱心,健儿突阵,声震乾坤。子有善根,福德超群,一人披甲,百姓同春。”
    这个和尚虽然样貌邋遢,可却出口成章,连张弛也心中敬佩。
    “贫僧祝公子这次北上抗胡马到成功,我去也!”说完,那和尚又和上次一样,掉头就走,张弛还不及挽留,和尚的人已经在夜色中不见了踪影。
    大火熊熊燃烧了好久才将驿馆全都付之一炬,驿馆是在城外,周边也没有房舍,烧了半个时辰后,火势渐渐熄灭。
    现在夜色已深,城门早就关闭了。看来今夜也只好露宿野外了,这些也不劳张弛操心,这个时代的兵士连年征战不断,在野外露宿也早都是习以为常,秦搏传下令去就在野外扎营,担心怕还会有人来袭,又命兵士整夜巡视,丝毫也不敢大意。
    做了一次修改,和尚诗中“书生兵败梁州关”,“败”字,误打成了“出”,特此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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