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开头难, 羽光忠正的第一桶金总算是挖掘成功, 并且所获颇丰。
    奇袭斩杀后田大名这个功绩太惊人了, 顿时就把羽光忠正送上了少年英雄的舞台, 再加上这几年来他斩杀鬼怪的事迹,他的声望一下子就传遍了周边国家,甚至已经有类似的戏剧被编好演绎。
    唯一让羽光忠正不爽快的大概就是他的元服了,一通繁琐的礼仪, 几句虚伪的祝福,然后他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个官方名字:津前忠正。
    虽然忠正这个名字没有改变,但是姓氏却成了津前, 这又成了一笔记在小本本上的仇。
    大概是爽快接受了新名字的缘故,津前大名对羽光忠正的态度稍微好了一些,不仅赏赐了一处津前国腹地的院落,而且也没有提出把送给他的士兵收回。
    于是羽光忠正也就不还了, 他仍然留在墨屿不挪窝, 继续操练着手下的士兵, 并且指望着能从中淘到拿得出手的人才。
    虽然结局已经明了,但实际上后田和津前的战争并没有结束,拉锯战在不断拉扯着战线, 最终后田的军队大步后退,几乎让出了曾经大半个出羽。
    此时夏日已经过去, 秋天即将来临,今年年景不错,两国都面临着至关重要的秋收。
    战争终于停止了, 这一次大战以津前大获全胜,后田的使者带着协议和重金来取走了前大名已经腐烂的头颅。
    后田大名惨死,后田国内自己都还有一堆的烂摊子没能收拾。
    不过这一切都和羽光忠正无关了。
    随着地位的变化,需要他忙碌的事情就更多了,即使只是小小的津前国,其中能卷起的权利旋涡却一点也不少,混杂了各种计较的示好和排挤到处都是。
    羽光忠正目前最大的对手大概还是那位津前的大公子,这人自从几年前被咬掉了一只耳朵后性情越发阴鸷,有时连虚伪的伪装都做不好。
    而这一次合战又给了他沉重的一击——那个义弟在元服前就能力斩后田大名的脑袋,然而他那骑兵队却被牢牢地拦在战线外,还得义弟搅乱局势才找到突破点。
    最可怕的是,这个弟弟得到了父亲的赠名字,他现在也姓津前了。
    这种变故不仅让津前大公子愤怒憎恨,同时也让他的生母惊惧了,暗杀再一次层出不穷地到来,与此同时羽光忠正也在各种他可能出现的地方偶遇了各色各样的女人。
    这变化让羽光忠正啼笑皆非,先不提现在的局势这么紧张,就算是在正常的情况下他也不可能和发情的公狗似的,再不济再退个一万步,这些女人她们实际上——还没龙枪好看呢。
    羽光忠正:……
    羽光忠正被自己恐怖的联想吓到了。
    几年的相处,龙枪的真正面容对他而言也不再是谜题,他从来没有掩饰自己面容的意象,蒙面的东西也只是衣甲固定的一部分。
    不过龙枪很少会正式出现在外人面前,他毕竟是付丧神,眼眸的颜色是湛蓝的,这在现代当然不算什么,但是在战国就有些妖异了。
    羽光忠正的避让反而让津前大公子越发猖獗,当第三位侍从被连累毒死时,羽光忠正终于忍不住了,向津前大名打个报告就带着全副家当跑了。
    津前大名大约也知道自己的妻儿在做什么,他默许了羽光忠正的行为。
    羽光忠正以稳定边境的名义,回到了墨屿,但这一次与几年前的流放不同,他不再是为了避祸,而是为了积攒家底。
    —————
    秋日的气息越来越重,转眼就入了秋,连年的丰收让人们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今年也不例外。
    又是一阵秋雨后,仲秋十五夜来临了。
    这个节日据说是早年从隔海相望的唐国传来的,也有人说是更早些时候,是遣隋使带回来的。
    但不论如何,这个节日赏月怀古的寓意非常美好,十五夜在数十年前就逐渐传扬开,不过这和平民百姓可没什么关系,这只是贵族们附庸风雅的节日。
    在十五夜这晚,羽光忠正敲开了缪宣的门,然后拉着他上了屋顶。
    “总之,这就是十五夜该吃的东西。”羽光忠正一脸严肃地拿起一个白白的小团子,“你看!月见团子!”
    缪宣拿起了一个:“……哇哦”
    羽光忠正不忿:“喂,你这也太敷衍了,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缪宣:“……可是不论是筛粉、和面还是蒸熟都是我在做啊。”
    这个时代要弄到细白的糯米粉还挺不容易,过筛这个环节就需要花点力气。
    羽光忠正:“……”
    羽光忠正:“总之是我揉的。”
    缪宣于是尝了尝自己的手艺:“口感还行……没什么味道。”
    白面的团子口感软弹,但吃到嘴里就有些黏牙,但第一次做,能做到这种程度应该可以了。
    “都是这样的,我们又没有往里面放调料,这里也没有红豆沙。”羽光忠正啃了一个,给出了肯定的评价,“还可以啦,味道和学校旁边菓子店的一样。”
    缪宣挺新奇的:“所以这就是后世的甜食……在赏月的时候吃吗?”
    羽光忠正来自一个和平美好的时代,在那个时代中即使是平民也能享受十五夜这样的节日,也难怪他会重视了。
    “以前我姐姐也会做月见团子,后来等她工作了就没有时间了,她在居酒屋的后厨帮工,很晚才能回来。”羽光忠正笑了笑,“啊……就算回来了也混身都是天妇罗和烤肉的味道。”
    “是吗?”缪宣轻轻回答,“那味道应该很好闻吧?”
    食物的气息总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
    “是的,很好闻。”
    羽光忠正突然问:“龙枪啊,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呢?”
    “未来吗?除了会出现许多新奇的东西外,人心应该都是一样的,这从来就没有变化过。”缪宣给了他一个符合自己身份的答案,“而且我是付丧神。”
    “是啊,你可以活很久很久。”羽光忠正又笑了,“也许你以后在博物馆里……还能看到我姐姐也说不定。”
    今夜的月亮确实很圆,月光洒在正在抽条的瘦削少年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脊背和劲瘦的身板,而他也正抬头望着夜空中的月亮,银辉倒影在他的眼睛中央。
    不知道是否是月色的缘故,羽光忠正的眼中有淡淡的光闪过。
    缪宣:“……”
    这个世界于他而言只是一次旅程,但对于羽光忠正来说却是永远的归宿,他所说的那个时代、那位孤儿院陪伴他的姐姐,他怕是永远都再见不到了。
    缪宣岔开了话题:“在你的那个时代,所有的孩童都能得到平等的教育吗?”
    “教育?那当然了。”羽光忠正回想起了他的老师,曾经那些讨厌的面孔如今却变得模糊而亲切,他忍不住开始诉说起自己的家乡——远在另一个时代的。
    缪宣静静地听着,他从少年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很美好的世界。
    和宣虎的世界很相似,但更祥和安宁。
    不知道过了多久,团子已经吃完了,羽光忠正也讲得口干舌燥,他懊悔地从屋顶上站起身:“已经这么晚了……啧,不知不觉就说了这么多。”
    龙枪的聆听让人很有倾诉的欲望,也难得他能听得下去。
    羽光忠正又坐下来,看着身边宁静的青年:“喂,龙枪,我们这个月还要出去杀妖鬼吗?”
    本以为能得到肯定答案的他却听龙枪说道:“这个月……应该不行了。”
    羽光忠正一愣:“不行?为什么?那下个月吗?”
    “其实我是想早一些告诉你的。”他身边的青年静静地看着他,“后田大败,大名也被我们杀死,后田国内的纷争将愈演愈烈。”
    “忠正,现在你也能独当一面了,我接下里要去后田把宁宁接回来,她的处境一定很艰难。”
    —————
    伊予国。
    秋日即将过去,忙碌的秋收也进入了尾声。
    伊予国是一处四面环海的小国,这里的土地并不富饶,人们大多以捕鱼为生,浅窄的海峡将伊予和大片陆地隔断,两岸来往非常不便利,因此在伊予的土地上很少会见到异国的商人与僧侣。
    不过也得益于这片海峡,伊予这块土地在百年来一直都很安详。
    但是这几日却发生了新鲜的事情,那就是有使者从最中心的大国远江前来,他们几乎租用了所有可以动用的船只,然后将一车车的豪礼送入了伊予国大名的本丸。
    一切都是因为伊予国如今的大名夫人来自远江,这位尊贵的公主是远江国主的亲妹妹。
    长宗我部义信在天守阁中接见了使者。
    这位伊予国的大名一生顺风顺水,这么多年来唯一的缺憾大概只有一个,那就是没能和正室拥有子嗣。
    不过虽无法孕育孩子,但是大名的妻子却一点都不在乎夫君纳妾,因此长宗我部义信膝下的孩子其实不少,继承人也不缺。
    当年他能娶到远江国的公主是谁也没能想到的事情,远江姬君织信市的美貌可是远近闻名,这几乎就是天上掉馅饼,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美。
    而且这婚事还是公主自己向父亲求来的,远江上一代国主亲手将她交给长宗我部氏。
    使者带来了许多礼物,这些都是伊予这个环海国家很少见的好东西,长宗我部义信受之有愧,当得知使者们是带着远江大名的信来见妻子时,很轻易地就放行了。
    说起来,虽然当初他是从老丈人手中接过了妻子的手,但是对那个大舅哥,他却本能地有些害怕……明明是这样温和礼貌的人,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而被派前来的使者也不是无名之辈,他正是追随织信宗岐的几名心腹大将之一,战功赫赫的智光明秀。
    使者们带着最贵重的礼物拜见了公主,伊予大名贴心地暂时回避了。
    在拜见的房间内只熏了清新浅淡的花香,隔着一层竹帘,一道穿着唐裳的身影正安静地端坐着。
    智光明秀拜下:“殿下,主公托我来给您送上十五夜的祝福,所有的节礼都是主公和夫人一起挑选的。”
    然而出乎智光明秀的预料,这位公主的声音透过竹帘传来,冰冷极了:“他让你来做什么?只有送节礼么?那么送完礼就快走。”
    ——没有对兄长敬语,更没有对家乡怀念。
    智光明秀只得掏出宗岐公亲手写的信:“主公十分想念您,并且……他希望您的庶女能够和后田家的人结亲。”
    竹帘后突兀地响起了重物落地的声音,那似乎是手炉?
    然后竹帘就被“哗啦”一声掀开,伴随着侍女的惊呼,一位雍容的妇人竟然单手扯开竹帘,居高临下阴沉又厌恶地看着智光明秀。
    这位妇人确实貌美非常,长得也和她的兄长有些相似,但是她的身形却非常憔悴,脸色更是惨白黯淡,看起来正受着病痛的折磨。
    她深深地吸气,胸口鼓起又落下,喉咙中发出奇怪的声音——即使貌美,但她看起来也太奇怪了。
    “你们退下。”公主在挥推侍女后,上前一步询问道,“为什么?”
    智光明秀被她那憎恨的眼神看得有些懵:“您是说……?”
    “为什么要过来!”公主突然大声质问,她看上去糟糕透顶,“我不是已经嫁到这个地方了吗?!他为什么又要找过来!为什么不能放了我!我只是家里的女儿啊!家里只剩下我一个!我根本不会阻拦他!”
    这话里透露的东西不少,智光明秀暗道糟糕,然而公主并没有给他消化的时间,她继续说道:“我发过誓一辈子不回远江!我从不敢踏出这片岛屿分毫!我连孩子都不敢生!”
    这位可怜的公主已经有些神经质了:“你们滚啊!”
    智光明秀身边的侍从早已经瘫软在地上不敢动弹,而智光明秀却硬着头皮举起了信封:“殿下,这是主公让我交给您的。”
    看到信封,公主的视线像是被蝎子蛰了一口,她猛地后退一步,憎恨的眼神中逐渐掺杂了恐惧:“你不要过来!”
    智光明秀暗自心惊,但此刻他也没有选择,他只得起身又上前几步,硬是将信塞入了公主的手中:“失礼了!”
    “啊啊啊啊……拿、拿走!快拿走!”公主慌忙后退,不慎踩到自己的裙摆摔到地上,她的手抖得就像是一个耄耋老人,然而即使如此,她却仍不敢将手中的信件扔下。
    再待下去又得听到不该听的东西了……
    智光明秀当机立断,拉起身边泥一样的侍从就往门外跑,他听到了身后女人绝望的哭泣声,但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的任务完成了。
    匆忙拜别了仍旧被蒙在鼓里的伊予大名,智光明秀逃也似的上了船,而直到此时他的侍从才终于从惊惧中恢复了理智。
    侍从惊魂未定:“大人,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智光明秀并没有回答,他突然问道:“伊藤,你跟了我几年了?”
    侍从下意识道:“……五年。”
    “可惜了啊。”智光明秀叹了口气,伸手拧断了他的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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