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李玄玉赶到了涵城外,穿过树林,找到了挂在树上的巫偶草人,旁边还有一堆篝火的炭灰,是张闲在这里露宿过夜留下的。
    李玄玉秀眉微蹙,徒弟在这里过了夜,并非被人抓住,也就是说,这替身法术是徒弟自己主动留下,目的就是金蝉脱壳。
    “逍遥,为什么不去上清道,为什么要用替身法术?”
    李玄玉百思不得其解,这徒弟的行为太反常了。
    并且,以这徒弟的道行,竟然能除掉她留下的符文?甚至没有丝毫惊动她,只是一瞬间就去掉了,还做好了布置,她察觉时,就只找到这替身法术,此刻必然已经走远了。
    “哎……这徒弟的天赋,真是深不可测啊。”
    李玄玉叹了叹气,已经明白这一切都是徒弟的布局,并没有遇到不测之事,她总算放心了几分。
    可是她越想越不明白,徒弟为什么要玩这一出金蝉脱壳?
    难道是她还不够好,徒弟居然不要她了?
    徒弟先前跟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在欺骗她么?
    思绪至此,李玄玉心里有些莫名的失落,还有一些委屈和怒气,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这徒弟抓回来问个清楚,可是徒弟的行踪已经找不到了。
    她似乎有点明白了,为何秦子韵那么憋屈恼怒,她此刻也想骂一句,这徒弟真的是个混账。
    就在这时,李玄玉有所感应,又是周修诚传来念头,问她到城里了没,李玄玉的心情不好,被打扰了念头,心情更差了,直接封闭了自身气机,断了周修诚的念头,转身往城里去了。
    这会儿已经天亮,谢侯府一片杀气凛然,内外都站满了侍卫把守,谢元庆的尸体已经初步处理,停放在正堂,额头上贴了一道镇魂符,一个老者正在查验。
    这老者看上去已经七老八十,头发和胡须都已经白了,面容苍老,但眼神清明,背脊挺着笔直,丝毫没有一般老者的弯腰驼背,身穿一件道派,头束玉簪,背负剑袋,手持一把桃木拐杖,拐杖上挂着一个葫芦,让人一看就是一位仙风道骨的仙人。
    这老者正是周修诚,出自上清灵符道的高人。
    旁边,还站着一个中年人,也是身穿道袍,背负剑袋,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装束的弟子,这是上清灵符道的高徒,名曰孙明,道明理,已经有练神返虚的境界,带的两个弟子也是练气化神,都是受过朝廷敕封的,各自担任一座总观的观主。
    他们这次跟着周修诚一起出来追查天门,而这一带,正好是上清灵符道的地盘。
    朝廷册封了三大方仙正宗,另外还封了很多旁系支派,祖师爷皆是出自三清。
    不过正宗与这些旁支之间,矛盾很大,各自都认为自己是正统,最后还得约架斗法,但没斗不过五行大洞玄通,只得口服心不服,表面认了,实际上却斗得更厉害,各自传道的地盘内,很抵触其它派系,涵关城这一带,全是灵符道的道观。
    当然,正因为不是正宗,天门这伙人才在这一带活动。
    周修诚此刻,一脸的冷肃,刚才李玄玉居然不回话,还断了他的念头,这小辈太目中无人了,就算是李玄玉的爹来了,也得称呼他一声师兄,但这小辈居然敢藐视他。
    周修诚心里有火,查验完了后就坐在一旁,取下拐杖上的葫芦,葫芦里是他亲自酿造的琼浆仙酒,一个人就喝着了,也不说话,心里却是盘算着什么。
    孙明理见状,知道这位师叔的有火,但不知是因为何事,他也不好询问。
    旁边两个徒弟,则是好奇的看着师祖的葫芦,这葫芦里的酒,一直喝不完,这是使了仙家法术,可惜他们道行不足,只能空望羡慕。
    正堂里,除了这几位方仙道人,侯府的主要人物也在场,以谢元庆的正妻为首,此刻面带哭泣,旁边人正在宽慰。
    这正妻也是出公侯豪门,但谢元庆一直对正妻不冷不热的,正妻心里明白,侯爷的心思另有其人。
    现在谢元庆死了,正妻表面哭丧,心里反而高兴,以后这谢侯府就是她儿子做主了。
    “老神仙,请问侯爷是怎么中邪死的?”正妻擦了眼泪,开始问话了,想要弄清楚是什么情况。
    周修诚冷着脸,但对谢夫人也不敢托大,正所谓拿人的手段,吃人的最短,灵符道在这一带立足,谢侯府可没少供奉,金银珠宝和人参灵芝什么的,从来都没少过。
    “谢夫人稍安勿躁,此事有些棘手,凶手乃是邪道魔头,邪法厉害得紧。”
    周修诚说着,先盖上一个邪道魔头的帽子,这是常用的江湖套路,不管事大事小,只要你来找,那就一定是摊上事儿了。
    不过周修诚这话也不假,对方的道行不简单,谢元庆从小习武,乃是化劲高手,阳气非常强大,再加上身为一方诸侯,手握大权,执掌重兵,心气非常沉重,有法相护体,一般法术难以有效。
    周修诚推测,凶手应该是抱丹以上的道行。
    当然,周修诚不知道,碍于面子,谢元庆昨晚放纵无度的事儿,没人敢说,毕竟这事儿不体面,并且众人不懂道行,也忽略了此事,周修诚也只以为是被邪术破了阳气。
    “谢夫人,暂且歇息,还等一人前来。”
    周修诚说道,天门就在这一带活动,认定了此事与天门有关,天门深不可测,周修诚虽然自视甚高,但也识大局,没有轻举妄动。
    这时,地面传来一缕扭曲,犹如水面的波纹荡开,只见一道姑从地里冒出,身着一下素衣,背负剑匣,头戴青纱垂帽,正是李玄玉来了。
    在场众人见到这一幕,不由得惊呼了一声,这是遁地的法术啊!
    “拜见判官令。”
    孙明理和两个徒弟行了一礼,虽然与上清道不合,但基本规矩还得遵守。
    “师侄,让这么多人等你,你真有面子啊。”
    周修诚说话了,语气有些不满,清各派之间,拜的都是一个祖师爷,大家以同门相称,这是在提醒李玄玉不尊师重道,不尊重长辈。
    “周师叔,有你在这里,何必催促我来?”
    李玄玉淡淡的说着,被徒弟甩了,心情极度糟糕,话语也很冲,意思你这么厉害,自己去跟天门斗啊。
    “嗯?”
    周修诚冷质了一声,顿时就怒了,不过周修诚也不是泛泛之辈,表面怒了,心里却冷静得很,看出了李玄玉动气了,不由得疑惑发生了什么,居然让李玄玉动气了,若是什么不太好的事儿,他可有兴趣看个笑话。
    “哈哈,师侄女,我辈修行之人,要平心静气,你今天心浮气躁,这可不好啊!”
    周修诚转眼就笑了一声,摆出了一副长辈教导晚辈的样子,很是语重心长。
    李玄玉没有再搭话,哪里看不出周修诚是倚老卖老,懒得多言了,目光一转,眼里闪过一丝雷光,看向了谢元庆的尸体。
    尸体的阴阳被破,是中了阴阳术,而尸体的眼睛死不瞑目,面部表情彷徨惊恐,六神无主,显然是中了惊吓一类的法术。
    再查看尸体的元神,已经魂飞魄散,气机被额头上的镇魂符镇住了,处于阴阳过界之间,残余念头还没消散,但残念粉碎,没有多余的线索。
    不过这念头粉碎,本就是一个重要线索。
    “这道法术……”
    李玄玉秀眉一挑,看出了端倪,她太熟悉这一幕,这是雷法所为,并且阴阳术残留的气机,很像她的徒弟。
    “谢侯爷先是中了阴阳术,被破了阳气,然后中了惊吓之术,六神无主,失去抵抗,最后是被雷法一击劈碎念头,魂飞魄散,师侄女,你认为如何?”
    周修不愧是方仙老前辈,眼力炉火纯青,连张闲施术的顺序都看了出来。
    阴阳术流传很广,各门各派都会一点,算是基本功,这惊吓之术,也多有常见,两者都不好追查出处,但雷法就不一样,各派之间屈指可数,而劈死谢元庆的雷法,正是上清道的律令雷法。
    “周师叔都看出来了,何须问我。”
    李玄玉淡淡的说道,已经回到了古井无波的清冷,没心思理会周修诚的针对,而疑惑自己的徒弟:
    徒弟为什么要杀谢元庆?
    并且以徒弟的道行,怎么可能把谢元庆杀死了?
    她看得出来,徒弟没有动用斩凡法剑,而是以自己的道行杀死了谢元庆,这惊吓之术,难道是阴阳家的禁术六神恐咒?
    “师侄女,你认为此事该从何处查起?”周修诚继续询问,语气也多了几分笑意。
    “周师叔有话请直言。”李玄玉知道,周修诚抓到了雷法,摆明了要针对她。
    “哈哈,那我就不避讳了。”
    周修诚笑了笑,让他抓到这把柄,他倒要看看上清道怎么说。
    “师侄女负责追查那个妖女,一则是为公事,大家身为正道,联手对付邪派,二则是为上清道的私事,自己清理门户,但师侄女一直追查到这一带,人没抓到,反而谢侯爷因死于邪人之手。”
    “害死谢侯爷的雷法,分明就是上清道的律令雷法,一定是那个妖女所为,莫非是师侄女有心包庇?”
    “什么?谋害侯爷的邪人,与这道姑有关!”一听这话,谢府人有些坐不住了。
    虽然不懂道行,听不懂什么法术,但这话说他们可是听明白了,竟然是这个女道姑包庇邪道,纵容邪人杀害了侯爷。
    “来人!”
    谢夫人大喝了一声,外面的几个一流高手立刻冲了进来,随后是侍卫们一拥而入,但谢夫人没有妄动,向周修诚拜请:“请老仙人为我家侯爷做主,一定要捉拿了此人,上告皇帝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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