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暗,今天是个阴天,所以我看不到日暮西山,不免有些遗憾,这种遗憾的感觉可能不仅仅只是因为如此,我想更多的是因为没有在对的时间发生对的事情,正如我看不到夕阳,也正如我要等到下一个明天......
    我和末子就坐在台阶上,我抽着烟,她哼着歌,我大概是没听过,听起来像是山歌,于是我笑着问她:“你这唱的是什么歌?我怎么没听过。”
    末子也笑了笑说:“那你没听过就很正常了,因为这是一种闽南语的民谣,我以前常听我爸爸唱,后来耳濡目染,也就慢慢会了,怎么样?还不错吧……”
    “闽南语?你是哪里人?”
    末子点了点头道:“我老家在福建厦门,你去过那吗?”
    “没有......”
    “那你有机会一定要去那边玩一玩,鼓浪屿和大海的风情没体验过,那多可惜啊……”
    我点头道:“有机会一定去!”
    在我和末子聊天时,她接到了一通电话,走到了屋内,而我又摸出口袋的烟盒,想再抽一支,却发现没烟了……
    过了几分钟,她出来后,长出了一口气……
    我问:“怎么了?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
    “唉……别提了。我房东给我打电话了,让我交房租,而且还不能按年租,必须按月租,以前我都是租一年的,折合起来一个月也就一千五百块钱,现在按月租的话,一个月要两千二......”
    “还有这种事情?不让年租?”
    末子点头:“我好像是听说我的房东也是个二房东,他的租期快到了,没办法年租了,所以只能按月出租,价格也是水涨船高,可能再赚最后一波钱就离开了......”
    “价格虽然也是挺贵的,不过按你的收入能力,这点租金应该付得起吧……”
    末子看上去心情挺低落的,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在我看来租房子在哪不都一样吗?只要有钱什么地方住不了呢?
    过了一两秒她才说:“付得起是付得起,可一想到我在那里住的有期限,我就高兴不起来,年租最起码让我能感觉到有个家,每个月都要交一次房租,就感觉是在住酒店一样......你可别笑话我啊,对于像我这样漂泊异乡的人来说,这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但心里的滋味真的不一样,而且我还养了好多盆栽,要是有一天我要搬出去,那些东西还真的挺难搬走的!”
    “能理解......”
    我当然能理解,上次南京一行已经让我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漂泊异乡,可能对于没有体验过的人来说,什么城市都一样,可当你拿出手机坐公交时,发现还需要更换城市公交卡才能使用;当你想吃一碗热干面却发现走过好几条街头都没有一家合适的面馆;当你走在街上听着本地人说方言交流时,看你一眼都觉得是嬉笑,实际上他们根本看的不是你......如此之类的种种都会让人充满陌生,事情都是小事,可心里的感觉却是深切的。
    我又想到住在酒店跟住在白药的小院之间的区别,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心境,我住酒店只是为了睡一觉,但在白药的那个院子里,光看一眼那颗梧桐树,都觉得特别踏实,但这样想来其实本质上来说,我是第一次住白药的小院,也就是变相地住进了酒店里,只不过有了白药,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当我的思绪发散回来时,我才明白末子是想家了……
    我问:“你是想你爸妈了吧?”
    她瞟了我一眼,又点了点头道:“今天是我爸的生日......那首闽南歌就是一首庆生歌。”
    我笑了笑:“那你为什么唱给我听,而不唱给他听呢?”
    或许是我的话里带有稍许歧义,末子有点古怪地看着我,我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了,就是字面意思。”
    她这才松开皱着的眉头说:“对于他们那个世界的人来说,任何祝福与庆祝方式都没有钱来得实在吧……我早上已经给他转了一笔钱,让他给自己给我妈都买上一套新衣服了……”
    稍作停留,末子又像是自嘲地说:“可能你不能了解,你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你爸妈肯定不会像我爸妈一样,没准儿你爸妈过生日,你给他们唱首歌,他们能高兴一整年;可我的家庭不一样,我要是给他们唱歌,他们只会说没诚意,所以还不如钱来得实在……你说这是不是算作一种穷人的悲哀?”
    我没有把重心放在跟她讲解我的身世上,毕竟我的成长环境跟她想象中的有很大出入,解释起来也麻烦……我只感觉末子心里似乎有点怨念,于是皱了皱眉头道:“穷人的悲哀?这个词一点也不恰当,你想想他们只是没读过什么书,甚至说难听点,没什么见识,但他们在那样的环境里能送你上大学,把你养育成人已经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了……所以你现在才能感受到这种差异,然后用了一个不恰当的词汇去描述导致差异的原因......在他们看来,钱已经足够代表很多东西,只不过不擅长用别的方式表达情绪而已……”
    稍作停留,我又说:“你想想!在你上学的时候,他们做过最多的事情是什么,是给你生活费,然后说:生活费已经给你打过去了,好好上学!是不是这样?”
    末子愣了一下,像是在回忆着过去,过了一会儿点头说:“好像还真是......是我太片面了,不过我真的很想抛开钱这个东西,和他们有精神上的交流,就只是说一句:生日快乐!就只是出于一个女儿的角度......”
    她说话时,我因为没烟抽,只能捏着手里的烟盒,烟盒外的塑料包装皮给我捏得“吱吱”响,末子看见我的动作,直接从腰上的包里,拿出了一包芙蓉王递给了我......
    她笑了笑说:“不知道你爱不爱抽这款烟,看你平时好像只抽那款蓝楼。”
    我接过后,撕开包装点上了一支,深吸一口道:“没烟抽,抽什么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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