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可以,把「我穷我有理」喊得震天响。
    安夏也嫌烦了,她刚开始在网上看到喷子的时候,还会激情对线,后来时间门长了,直接删除拉黑一条龙。
    她现在也不想跟这个小子一般见识,直接把他送到最近的派出所,就说这个未成年人离家出走,还打人。
    当班警察对他进行了一番询问,这小子极不配合。
    警察将他随身包里的物品进行检查,发现包里放的东西很玄妙。
    馕,十个。
    大水壶,一个。
    然后,是两封已经十分旧的信,还有好多好多奖状。
    包里和他身上都没有身份证,这小子也死活不说自己家到底在哪里,警察只得把信打开。
    “不准看!”那小子大叫一声。
    并没有人理他,安夏不仅不理他,还翻看了他的奖状。
    获奖人叫池小勇,读小学六年级。
    获奖的原因有:勤劳、各科的学习成绩很好、乐于助人……
    “十四岁?六年级?留了这么多级啊?”安夏扬起眉毛。
    池小勇大怒:“我八岁上学!哪留级了!”
    安夏「啧啧」摇头:“有些池小勇,表面看起来是个好人,其实会爬冷链车,还会把人打伤,可怕的很。”
    “我是好人!我没打伤他,我就推了他一下!”池小勇大叫。
    安夏托着陆雪的胳膊,划破一小块皮而已,血早就止住了,只是没来得及洗。
    安夏指着破皮的地方:“这不叫打伤?都流血啦!得吃七八头烤全羊才能补回来!你得赔。”
    池小勇:“!!”
    警察已经把信看完,叹了口气,问池小勇:“你现在跟谁过?”
    池小勇??地甩出一句:“表叔表婶,他们不喜欢我。”
    怎么聊起家常了?安夏的八卦神经又被调动了起来:“他家怎么了?”
    警察把那两封旧信递给安夏,让她自己看。
    一封是报丧信,收信人叫辛抗美。
    信上说一个叫池宇的男人死了,留下了一个孩子,问怎么办。
    信写于一年前,信封上写的地址,是沪市黄埔区某处。
    寄出后被退回,说地址有误。
    另一封信上的字迹娟秀,收信人叫池宇。
    信上问孩子怎么样?说她在努力,她一定会把孩子和他一起弄回泸市。
    信写于十二年前,纸张已经泛黄发脆。
    安夏推导出一个结论:“你去沪市找你妈?”
    “嗯!”
    “地址都不对,你上哪儿找?”
    “我到原地址问,一家一家问,肯定能问到的。”
    “要是原地址已经被推平了呢?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大广场……你上哪儿去问?”
    “我去邮局问,我去问原来住在那里的人都搬到了什么地方去,我妈是国企大单位的人!她们肯定都住在一起,一打听就能打听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没错,国企员工的福利分房都是扎堆的,拆迁给的补偿房也是扎堆的。
    安夏满意的点点头:“没想到你的脑子还能用。”
    池小勇冷哼一声:“比你聪明!”
    安夏忽然问了一句:“你没有心脏病、高血压、冠心病吧?你以前跟人打架的时候有没有犯过病?”
    池小勇脖子一梗:“我从来不跟别人打架!”
    “好吧,换个问题。”
    “踢足球打篮球的时候犯过病吗?”
    “没有!我身体好的很,要不是你偷袭!根本打不到我!”
    安夏不以为意,继续问:“既然这样,那我就直接问了,为什么你妈搬家,不告诉你新地址?这不就是躲着你们吗?你确定她想见你?”
    陆雪都忍不住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这也太直接了,还用问吗?肯定就是不想再见面呗。
    这个几乎是百分之百的答案,对一个一心寻母的少年来说未免残忍。
    安夏则认为这种事情,无论怎么蜿蜒曲折地去说,听到最后结局的时候,都是晴天霹雳。
    与其在搭上路费、时间门,抱着满心的希望找到了亲生母亲,却发现自己在母亲眼里只是累赘。
    伤钱又伤心,何必呢。
    还不如一刀下去,早点结束。
    池小勇大声说:“我姐被她接走了!她肯定不讨厌我!她保证会带我走的!写给我爸的信上都说了!要是她真的不想见我,为什么还要写信?写了好多封!”
    安夏与陆雪对视一眼,这孩子对知青返城的政策一无所知,以为只要自己去了,就能留在母亲身旁。
    第一次知青回城,只能自己一个人回去。
    之后,是可以带走一个未成年的子女。
    再然后,成年的子女也可以以顶职、赡养等理由回去,但也只限一个。
    那个时代的人,天黑的早,没娱乐,没计生用品,也没有独生子女政策,有几对夫妻只生一个啊。
    于是造成了许多人把当知青时生的长子长女带走了,其他的子女就只能留在原地。
    当然,有钱的人家可以用钱开道,硬把孩子都接出来养在身边。在义务教育免费,学杂费十块钱的时候,他们愿意砸几百块钱的借读费。
    看得出来,池小勇的妈妈辛抗美,肯定不属于这等豪横人家。
    再说,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孤身上路,这也不合适啊。
    警察通过奖状找到了池小勇的学校,再找到他现在的监护人,他的叔叔和婶婶。
    见到警察,婶婶大吐苦水:“那个女人跑了,丢下这个孩子,就靠他爸养,我爱人非要主动收养,说什么是他池家的人,他就不能不管。
    现在好了,偷了家里的钱往外跑,去找他那个一分钱没给过的亲妈,我们自己还有小孩子要管,哪有空管他,这么大了,一点都不懂事……”
    另一边,叔叔对这个侄子是有一种宗族上的道义在。
    “这孩子命苦啊,他妈妈是最后一批插队的,本来以为这辈子都回不了家,就跟我哥在一起了,谁知道,刚生下他一年,政策就变了。
    他妈妈回去的时候保证会想办法把他们姐弟俩带回去,能带一个子女的政策刚下来,她就把姐姐接走了……
    哎,这也不能急啊,政策都是慢慢变的。我跟他怎么说,他都不信,这不,拿了家里的钱,非要去找妈妈。”
    这两人对池小勇的态度是:“他既然想找,就让他找吧,不然整天魂不守舍的,还不如让他去一次,彻底死心就老实了。”
    警察觉得池小勇实在可怜,便想帮着找当时知青插队时的资料。
    好不容易从纸质资料里把辛抗美给翻了出来,只见户籍地址上硕大的一个字:沪。
    别的没了。
    “登记的人怎么这么随便。”连警察都忍不住吐槽起前辈。
    随不随便,已经是即成事实,没救了。
    池小勇想去,但是偷叔叔婶婶家的钱肯定得还回去,一路扒火车逃票过去也不现实。
    安夏双手抱在胸前,冷漠地盯着池小勇:“我有个赚钱的机会,你要不要试试?”
    “他才十四岁,童工。”陆雪小声提醒。
    “你这个死脑筋。”安夏摇头。
    “最近宣传库尔勒香梨,得搞些活动,有活动就可以得奖金。”安夏又转头看着池小勇:“我看你音乐和绘画都拿过奖状,应该勉强算过了及格线。怎么样,来试试吗?”
    陆雪顿悟,安夏是老板,她乐意先发奖金,谁也管不着她。
    跟学校里请了假,安夏和陆雪就把池小勇给带走了。
    池小勇原以为自己要扒四天四夜的火车才能到,没想到,安夏竟然给他买了机票。
    他的叔叔婶婶都没坐过飞机。
    “别太兴奋了,这是你欠我的钱,要还的。”
    在飞机上,安夏坐在池小勇身边,一项一项的给他布置作业:
    首先,挑出新疆便于运输,又好吃的十样水果。
    其次,用优美的词藻来夸水果。
    再次,给每样水果安排一个动听,又不那么离谱的故事。
    最后,考虑这些水果要怎么搭配着卖最合适,为什么。
    池小勇深吸一口气,默默地认真思考。
    陆雪不忍这可怜孩子被压榨得太惨,时不时的提供一些思路。
    后座上传来一个男人压低的羡慕声音:“看人家是怎么当妈的,管孩子管得多好。”
    紧接着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没看孩子他爸也在管?我管孩子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池小勇被债务困扰,压根没注意听见。
    安夏和陆雪听见了,两人不约而同的就当没听见,该干嘛还干嘛。
    等到了目的地,找辛抗美的过程比较顺利。
    辛抗美也没有完全不想认儿子,就是情况比较尴尬。
    要是完全义务教育,她还能养得起两个孩子。但是要交借读费的话,就万万交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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