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接到男方丰厚的纳征礼,引得村民们谈论了数日,随着连绵的冬雨,天气愈加的寒冷,大家都窝在家中烤火,这事没有人再说起。
    冬月初六,天色阴沉如墨,北风呼啸。顾晞知无惧寒冷,特意来许家,向许俏君辞行,“我要回鹤州,年后会再来泉陵城。”
    许俏君端起茶杯,笑道:“我以茶代酒,祝你一路顺风。”
    顾晞知举杯,和她的茶杯轻轻一碰,抿了一小口,道:“一别数月,不能相见,你要给我写信,要一天写一封。”
    “写信可以,但是一个月一封。”许俏君整天呆在家中,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吃饭睡觉养花,没那么多有趣的事可写。
    “三天一封。”顾晞知宽让了两日。
    “半个月一封。”许俏君和他讨价还价。
    “七天。”
    “十天。”
    顾晞知哑然失笑,“依你,十天一封,不过至少要写三页纸。”
    许俏君明眸流转,爽快地应了,“好。”
    “用柳叶格纸写,字不许出格。”顾晞知淡然道。
    “我不会写小字。”许俏君虽每天都在练字,但写的都是大字。柳叶格,顾名思义,那格子细长宛如柳叶,字写在两条细线中间,只有她平时写的字的五分之一大。若用钢笔,她还能驾驭,用毛笔,她没信心。
    “为了我,俏俏从今开始学着写小字,可好?”顾晞知凝视着她,柔声问道。
    许俏君对上他充满期待的目光,拒绝的话,那里还说得出口,低声道:“我字写得不好,你不许嫌弃。”
    “信写好,让秋合送来给我的。”顾晞知浅笑道。
    “好。”许俏君笑着点点头。
    “少吃点糖水。”
    许俏君不乐意地噘嘴道:“我三天才喝一碗糖水,已经吃得很少了。”
    “一碗有多大?”顾晞知问道。一海碗也是一碗。
    许俏君放下茶杯,比划了一下大小道。
    “那就好。”顾晞知放心了。
    “这盆景,你可要一起捎带回去?”许俏君把话题岔开,省得他又这个不让她,那个不让她做,指着旁边已经做好的盆景问道。
    顾晞知牵起她的手,走到盆景边,眼中一亮,笑赞道:“俏俏心思巧妙,到夏日,观此景必心静自然凉。”
    “可惜现在是冬天。”许俏君看着安置在水中央的精制小竹楼,叹道。
    “一年四季轮回,很快就是春天了。”顾晞知也盼着明年快些到,今年许佳儿出嫁,明年他就能请期、亲迎,将许俏君娶回家去。一想到这里,顾晞知如铁石般冰冷的心一片火热,长臂一伸,将许俏君搂入怀中。
    许俏君抬头看着他,甜甜一笑。
    顾晞知在许家吃过午饭后,离开了三家村,次日,就护送顾李氏和顾云氏返回鹤州。
    冬日昼短夜长,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月底,许俏君已经写了两封信,让秋合转送给顾晞知,而顾晞知的回信,她也收到了两封,将信收在檀木匣子里。
    这一日午后,许俏君砚了墨,准备给顾晞知写第三封信,肖嬷嬷将调教了四个婢女带到了她的面前。那两户陪房,许顺成把他们暂时安置在给许佳儿做嫁妆的庄子里。
    “老奴来向三姑娘复命。”肖嬷嬷行礼道。
    许俏君看着四个规规矩矩跪在面前的婢女,笑道:“辛苦嬷嬷了。”
    “三姑娘这话,老奴愧领了。”肖嬷嬷收了一百两银子。
    “你们都起来吧,天冷地上凉,别跪坏了膝盖。”许俏君不怎么喜欢别人对她下跪。
    “谢三姑娘。”四人站了起来,稍微松了口气,学规矩时,肖嬷嬷讲过一些事给她们听,她们的卖身契在主子手里,生死都由主子,主子不好,打骂是常事,初次见面,主子表现出来和善,这是她们的福气。
    肖嬷嬷行礼道:“三姑娘,到三太太抄写佛经的时候了,老奴就先退下了。”
    “嬷嬷请自便。”许俏君看着肖嬷嬷退了出去,目光又回到四人身上,“你们叫什么名字?”
    四人一一把原名报上后,屈膝道:“请姑娘赐名。”
    她们这是表明忘记前事,从今往后,她们只是许俏君的丫鬟。
    许俏君弯眉一笑,肖嬷嬷不愧是从京里来的人,短短时日里,就将她们的规矩教得这般的好,略想了一下,道:“依照你们的年龄大小,给你们取名叫,春诗、夏词,秋歌,冬赋。”
    “春诗谢姑娘赐名。”
    “夏词谢姑娘赐名。”
    “秋歌谢姑娘赐名。”
    “冬赋谢姑娘赐名。”
    “家里原先也没想到会添这么多人,房间少了,你们暂时要挤在一起住,不便之处,还望你们体谅。”许俏君语气平和地道。
    “奴婢是来伺候姑娘的。”四人答道。姑娘都没觉得不便,她们有什么资格说不便。
    许俏君笑道:“你们出去找郭婶,让她给你们安排房间,缺少什么东西也跟郭婶说,她会帮你们补齐。”
    “是,姑娘。”四人退了出去。
    许俏君提笔给顾晞知写信,这十天实在是没做什么事,要写满三页纸,着实是为难她,于是就小小的吹嘘了一把四个婢女的名字,是多么具有文化气息,还引经据典了一番。
    许俏君写完信,封好,搁在桌上,就出去了,堂屋里烤了一会火,再进南屋来,桌上的信就不见了。
    晚上,不等许俏君去灶房要水洗漱,四个婢女就打来热水,送到屋里来伺候许俏君洗漱,弄得许俏君非常的不自在,觉得别别扭扭的,可她又不能将她们赶走,一脸郁闷。
    许佳儿跑过来看戏,“三妹,你要好好适应这种饭来张嘴,衣来伸手的日子啊。”
    许俏君白她一眼,接过冬赋递来的杯子和柳条刷,开始漱口。许俏君是个省事的人,这大冷的天,她也不出门,除了看书练字,就是摆弄那些花草盆景,偶尔绣上几针。筱草被她打发去照顾馥园的花草,春诗四人就更没多少事情可做,就在郭婶的指点下做点绣活。
    初雪降的这天,李雩泽从京里送来的年礼,抵达了三家村,与年礼一起送来的,还有两个嬷嬷。这两个嬷嬷一个姓穆一个姓王,都是三十五六岁的年纪,相貌端庄,气质沉稳,两人与肖嬷嬷是旧识。
    许俏君问过肖嬷嬷的意见后,决定让穆嬷嬷跟在鲁春娇身边,“我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想必肖嬷嬷已跟你说过了,以后还请穆嬷嬷多费心。”
    “三姑娘请放心,老奴会好好伺候三太太的。”穆嬷嬷恭敬地答道。
    “嬷嬷的契书,我会交给我二姐保管。”许俏君这是让穆嬷嬷安心,可以放手管束鲁春娇,不要有所顾虑。
    “三太太会好好的,不会给家里添麻烦的。”穆嬷嬷明白了许俏君的意思,也放心了。
    “嬷嬷去三太太那儿看看吧。”许俏君打发走穆嬷嬷,眸光一转,看着王嬷嬷,“王嬷嬷,请坐下说话。”
    王嬷嬷告了罪,在矮凳上坐下,她很懂规矩,并没坐实。
    许俏君并不懂这些,她跟肖嬷嬷不过学了几天礼仪规矩,这些细致的地方知道的不是太清楚,但是好歹在现代看过几本杂书,知道下人在主子面前,只能坐半边屁股的。
    许俏君微微弯了弯唇角。
    王嬷嬷一直留意着许俏君,见她并没有露出不解的神色,想到肖嬷嬷说的,这家人虽然刚刚富贵起来,没什么根基底蕴,但是这位三姑娘即将嫁进鹤州顾家,嫁的还是嫡长房的嫡次子。
    顾家虽无人在朝中做官,但是做为四大芳香世家之一,财大气粗,不容小觑。一个农家女若不是聪慧过人,有可取之处,绝对攀不上这样一门好亲事的。
    “王嬷嬷,我已定亲,在家里的日子不会太久。你会做为我陪嫁嬷嬷陪我一起去顾家,以后还望你多提点我。”
    “承蒙三姑娘看得起,让老奴陪嫁,老奴会尽心尽力伺候三姑娘的。”王嬷嬷起身,屈膝道。
    “嬷嬷待我尽心尽力,我也会待嬷嬷好的。”许俏君郑重地道。
    王嬷嬷和穆嬷嬷之所以愿意来这穷乡僻壤,为得就是终身有靠,等老了,主人能荣养她们。许俏君这话表明了这个意思,王嬷嬷心里高兴,道:“老奴不会辜负三姑娘的。”
    “春诗、夏词、秋歌和冬赋四人,以后会陪我一起出嫁,还请嬷嬷多教导她们一起,也给她们分工一下,明确职责。”许俏君昨天想了一下,给出了一个定位,她就是公司的总经理,王嬷嬷就是部门经理,春诗四人就是职员。
    “老奴想与春诗她们相处一段时间后,在对她们进行分工。”王嬷嬷没有贸然做出决定。
    “好,我等着嬷嬷。”许俏君笑道。
    “老奴不打扰姑娘了。”王嬷嬷在等到许俏君示意后,退了了去。
    许俏君向后一靠,不再保持端正的坐姿,翻了个白眼,长长地出一口,这样端着太累,以后都要这样,真正是愁人啊。
    晚上,王嬷嬷领着四婢来伺候许俏君,小小的房间里挤了六个人,差点摆弄不开。
    “春诗铺被,秋歌、冬赋伺候姑娘洗漱。”王嬷嬷吩咐道。
    许俏君在秋歌和冬赋的伺候洗漱完毕,春诗已经将被子铺好,用汤婆子暖过了。许俏君在王嬷嬷的伺候下,脱去棉衣,躺在床上。王嬷嬷帮她掖好被子,检查了一下窗户,灭了灯火,领着三个婢女退了出去,并把门关严。
    许俏君在黑暗中轻叹了口气,侧身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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