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看一本绘图本的宋词三百首,觉得宋代的文人对梧桐树情有独钟。像周紫芝的“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晏殊的“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胧名”写意自然亲切,风格凄郁哀娩。尤其是女词人李清照的“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等,生动传神,意境深远,不愧为脍炙人口的千古名句。
    读着宋人的词,我不禁想到了儿时老家的院子的那棵高大的梧桐树。这棵树何时栽的,长了多少年,我不知道。只记得从我记事起就有了。树干很粗,几个小孩子才能搂过来;树枝很长,高高的伸向蔚蓝的天空;轮廓很大,从春到秋,浓密的枝叶,使整个院子都笼罩在绿荫之中。树上很高的地方,在两个树杈之间,有一个喜鹊窝,用一根一根的小树枝搭建的。每天早晨,当我从睡梦中醒来,透过窗户,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高高梧桐树,就是高高在上的喜鹊窝。在金色的晨曦中,几只喜鹊快乐的上下跳跃,喳喳的鸣叫不停,像在彼此传递喜讯。还有许多的麻雀,迎着初升的太阳,相互地追逐着,快乐的嬉戏着,尽情地演绎着生命的欢歌。这是我对梧桐树的回忆里最为温馨的一幕。
    一到夏天,紫色的梧桐花,就密密麻麻地开满枝头。每到午后的院落,总是寂静无声,太阳火辣辣的刺眼。有时候,吃过午饭,我会拿一个凉席,铺在院子里浓密的树荫下,躺在上面,微风吹过,感到十分的惬意。梧桐树上的花,不时的会有一朵两朵落在凉席上。紫色地花瓣像个喇叭,颜色由深及浅,到顶端淡至白色。我拾过来,用舌头一舔,有淡淡的甜味。于是,我和小朋友便拣拾更多的从高空落下的梧桐花,放进嘴里,感受它的芳香。那也算是我们在那贫困的生活中一个小小的享受、一个小小的乐趣、一个小小的满足。美丽的梧桐花,给我的少年时代带来了许多浪漫的梦想。
    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高大的梧桐树上也逐渐安静下来。喜鹊们在外面觅食了一天,回来休息片刻,便心满意足的进了他们的巢。麻雀们也静悄悄的栖息在树枝上,彼此不再嬉闹,安祥的睡着了,有的挨的很近,有的挨的很远。在树上过夜的麻雀很多,有时会有上百只。高的梧桐树呵护着它们,浓浓的绿荫爱怜着它们,好一个温馨的家。有月亮的夜晚,梧桐树沐浴在淡淡的月色中,我和弟弟们有时在下面嬉戏玩耍,有时就在下面吃晚饭,高高的梧桐树像一把撑开的大伞,使我们感到一种踏实和安心。
    梧桐树是平凡的、普通的,没有高贵的血统,根植于老家贫瘠的土壤里。梧桐树是无私的、慷慨的,没有苛求,没有报怨,没有索取,以乐观向上的精神,从容地走过生命的四季。就像我们老家那些平实的庄稼人,默默无闻地耕耘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年年月月,岁岁年年,安分地守着脚下的土地,守着自己的家园,不奢望老天的垂青,不奢望大富和大贵,不奢望别人的赞美。也许,他们没有诗人的多情和浪漫,不会从梧桐树长出的新芽中,感悟春日的生机与盎然;不会从梧桐叶上嘀哒的雨声中,品味别离的痛苦。但他们的执着与顽强、坚持和不悔,却无愧于日月和苍天。
    一晃我少年的时光已经过去了好多年。老家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也早已伐掉,做了家具。然而,梧桐树留给我的美好记忆却时时的想起。也许,树也是有灵性的,它融入了我单调而平凡的生命,它丰盈了我贫乏而寂寞的人生。今天,当许多的东西缓缓地离我而去,而脑海中确有一些东西不时的凸显出来,就像这颗抚慰过我儿时心灵的梧桐树,始终陪伴和温暖着我这颗孤独而脆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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