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萧贵同费望白在湖上明里暗里斗了这么多年,哪能不晓得费望白就是个口蜜腹剑的笑面虎,只从费望白的态度之中便看出来许多,顿时大惊,当下也顾不得多言,风一般地乘风离去,连句狠话也顾不得留,只留给两人匆匆的背影。
    两人也不去拦,在空中立着,下方的一众李家人欢呼起来,费望白拱了拱手,笑道:
    “恭喜通崖兄,多谢通崖兄!”
    李通崖自然晓得他言中之意,费家多半在密林郡坊市中赚得盆满钵满,拱手回礼,答道:
    “望白兄来得正好,多谢了!”
    一旁的乌少云见着郁萧贵头也不回地走了,也不曾同他打招呼,顿时满身尴尬,这才有了插嘴的机会,笑呵呵地凑上来,有些尴尬地道:
    “郡南乌家乌少云,见过两位道友!”
    “见过道友!”
    先前乌少云在一旁踌躇不止,不曾为郁萧贵助阵出手,虽是惧怕李尺泾的威势,却也是卖了面子,李通崖自然是客客气气,轻声应了。
    乌少云的尴尬处境因为李通崖的客气缓和了许多,他一时间不知从何开口,顿了一顿,终于有些颓唐地道:
    “要夺机缘,要夺灵物,便要与人斗法,若是因此丢了性命也是命数,本怪不得谁,只是我得了消息,终究要来问一问才能放心的下,并无迁怒道友的意思……”
    乌少云此言巧妙,甚至带着些解释,隐晦地提及释怨的意思,李通崖本就不欲与之结仇,只温和地点了点头,他这一生贪进的念头不多,大都是威胁到了自家才会反击,可六十年如一日,总有贪嗔上脑的时候,乌少云的话也让他心中一松,抱拳回礼。
    两人不再多言,乌少云只客气了两句,说些日后途径乌家务必歇脚作客,便驾风离去,费望白亦拱手,李通崖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还是开口道:
    “贵族虽然此番收获颇丰,得了郁家多年的积蓄,可毁了坊市,杀了郁家人,与郁萧贵结下了大仇,还是要小心谨慎,以防报复。”
    费望白不知郁玉封已死,听了李通崖这话深有感触地点点头,答道:
    “郁玉封毕竟强横,在这湖上找不出敌手,实在是令人惶恐,望白会约束子弟,只是……”
    费望白神色决然,郑重其事地拱手道:
    “如今两家与郁家之仇深如海,宗内还有那郁慕仙,还须剑仙多多照拂…”
    李通崖心头一跳,只能答道:
    “通崖晓得,望白兄且护好宗族便是。”
    费望白还在惧怕郁玉封事后报复,李通崖心却中知晓郁家如今这亏非同一般,恐怕没有几十年是爬不起来的,连维持对东岸诸家的压制都困难,遑论报复了,面上附和地点头,将费望白送出几里,这才驾风落回骅中山上。
    山上的甲兵陈列,一片寂静,森森冷冷地排列成两排,李通崖在殿前站定,顿时铿锵地跪倒一片,李玄宣面上带笑,赶忙迎上来,恭声道:
    “仲父击退强敌,庇佑宗族,神威凛凛,我等感激难言……”
    李通崖顿时失笑,一摆袖子打断了李玄宣的话语,笑道:
    “你这家伙,倒整起客套话来了,去去去。”
    身后的李玄锋李玄岭两人闻言皆笑,李玄宣直起身来,面上的喜色怎么都是掩盖不住的,李玄岭上前一步,开口道:
    “我等已经收纳安家诸财物,功法与安鹧言所言皆符,灵石三十七枚,胎息法器六把,灵物五样,皆是胎息级别,倒是得了一练气级别的阵盘,唤作归元五气阵,不算上等却也可堪一用,可以作为护山大阵。”
    “不错。”
    李通崖颔首,吩咐道:
    “玉庭山山势险峻高耸,灵脉不兴,不必重视,且先随手布下一阵,这阵法放在地脉平缓、灵机浓厚的骅中山上,至于华芊山……”
    他摆了摆手,朝着下首的李玄锋摆了摆手,温声道:
    “玄锋,你且去一趟黎夏郡,打听一番,把刘长迭请过来,看一看华芊山的地脉和地势,准备布阵。”
    “是!”
    李玄锋一点头,将长弓一背,急急忙忙地驾风离去了,李通崖捻了捻须,吩咐道:
    “攻打骅中山一事消息还未传开,派一人前去东山越勒令沙摩里前来黎泾山拜见,我好好为清虹看看那《紫雷秘元功》。”
    “至于安鹧言…”
    李通崖顿了顿,在石阶上踏了一步,迈入空旷的大殿之中,四下冷清,石柱上花纹繁复,空中整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灯火忽明忽灭,低低的哀鸣声穿来,轻得像蚊子哼哼。
    “滴嗒……”
    粘稠的血液缓缓低落,安鹧言手中的刀形法器在面前皮肉上轻轻一剜,割下来一块薄如蝉翼、几乎透明的肉片来,他用小刀顶着,轻轻放进自己口中,两下咽了下去。
    “啊…………”
    安鹧宇已经看不出人形了,薄薄的筋膜贴着森森的白骨,凋塑一般挂在梁上,缓缓跳动的心脏和活动着诸多脏器被一层半透明的肉膜包裹着,艰难地垂落下来,血液一直蔓延到李通崖的脚边,因为『浩瀚海』仙基的避水之能而缓缓退开。
    李通崖出神地盯着被吊着的安鹧宇,蛟蛇般的眉宇透露出令人震烁的狠毒和惊叹般的赞美,仿佛上头吊着的是他日日夜夜懊悔且恨毒了的那人,一时间竟然哑口无言。
    一众人齐齐沉默,几个年轻后辈脸色都有些难看,李玄岭和李玄宣都皱起了眉,唯有李渊蛟两眼炯炯有神,直直地盯着安鹧宇。
    安鹧言旁若无人,抓起安鹧宇的头发,小心地分割着,安鹧宇说不出话来,只能哀求般地哼哼着,凋塑般的身体微微抖动,眼睑与脸颊都不见了,两只通红的眼睛快要掉出来。
    李玄宣面色难看,却看着李通崖若有所思的模样不敢呵斥,突然记起一事,在李通崖耳边低声道:
    “我等让安鹧言配了李妃若,妃若已经有孕,立刻派人来通知我等,安鹧言应当还不知。”
    李通崖被李玄宣一打岔,这才恍然,如梦初醒般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长袖横扫,一道法力直直地打在安鹧言腹部,将他打得横飞出去,安鹧言在地上打了三个滚,哇地一声吐出来一地血污,各色皮肉皆有,看得一众人眼皮微跳。
    “这人废了……”
    安鹧言唇齿间皆是血迹,神色迷茫,陷入到深深的谵妄,李玄岭喃喃了一句,却看见父亲李通崖摇摇头,上前几步,拎起安鹧言的衣领,声如洪钟般在安鹧言耳边炸响:
    “安鹧言!李妃若有了子嗣!”
    这声音暗藏法力,震得安鹧言瑟瑟发抖,耳间淌出血来,李通崖轻轻松手,安鹧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哇地吐起来,边吐边哭,且哭且笑,堂堂练气六层修士,竟然弄得满衣裳都是血污,遍地打滚。
    李通崖屈指一弹,一道劲气将安鹧宇打死,那痛苦的头颅孤零零地解脱般地垂落下来,鼻骨间淌出一大片黑红色血污,滴嗒地在地上溅起一地血花。
    大殿中一时间悄然无声,寂静非常,秋风阵阵,众人都静默在难言的窒息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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