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起来吧,输给乐毅不丢人,即便是我,也没有把握能稳胜乐毅。”白起心脏有些抽搐,这可是七万大军啊,就这么没了,但还是只能出言安慰王龁。
    王龁起身,站在白起旁边,愤恨地盯着荥阳方向,身后四千秦军正在卖力的挖掘荥泽大堤,只要赵军出现,迎接他们的就是万丈波涛。
    “这些天你没有见到张唐率领的援军吗?”白起沉声问道。
    “没有。”王龁摇了摇头。
    白起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冰冷了不少。
    按照行军时间,援军应该早就该抵达荥阳了,这也是他之前并不担心荥阳失守的原因。
    张唐率领的援军足足五万,镇守荥阳可谓是固若金汤。
    结果到现在却没有任何消息。
    “不会出现意外吧!”桓齮咽了一口唾沫,心脏砰砰乱跳。
    白起没有回答,现在当务之急是不远处的赵军,关注援军只会扰乱思绪。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白起脸色越发凝重,扭头看向王龁,“你确定赵军追过来了?”
    “绝对追过来了,末将被赵军追了一路,数千大军只剩下不足四百。”王龁说道。
    “以赵飞骑的速度就算是爬也爬到了,绝对出了意外,不能再等了,立刻决堤。”白起沉声说道。
    四千秦军听到命令,立刻加快动作,很快,荥泽水开始奔流而下,水势越来越大。
    直到奔涌而出的水浪足足一人多高,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堵住,白起开始率领秦军朝西撤退。
    “我们不乘势杀向赵军大营吗?”桓齮问道。
    “你们败的太快了,船才造了不到二十艘,拿什么和赵军打?”白起指着不远处系在树上的独木舟说道,脸色要多冰冷就有多冰冷。
    他原本就是打算靠着这些独木舟大败赵军的。
    赵国在北方,士兵绝大多数都是旱鸭子,又以骑兵为主,被水一冲,战斗力就丧失了大半。
    即便赵军再精锐,乐毅指挥和反应能力再强,保存了大部分兵力,赵军的战马和粮草也要损失掉。
    没有了战马和粮草,赵军只有退兵一条路可走。
    只要赵军退兵,秦军很容易就能压服失去希望的魏国。
    魏国之所以坚挺到现在,不过是将希望放在赵国身上罢了。
    赵国刚刚变法就遭遇战败,国内必然动荡,又失去魏国这个盟友,只要秦国联合其他各国攻打赵国,就能像削弱齐国和楚国一样,将赵国打回原形,从此一蹶不振。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秦军连船都没有造好,荥阳就失守了,兵力也只有四千,不可能是赵军的对手,决堤荥泽也只是暂时阻挠赵军前进的脚步罢了。
    “末将……”王龁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我们去虎牢关。”白起寒声道,他现在终于感受到猪队友带来的威胁了。
    王龁和张若在秦国也算是排得上号的名将,立下的军功无数,却被乐毅和田单打的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张若更是被斩杀。
    导致原本处于上风的秦军瞬间落入下风,白起不得不丢下大军,回来收拾烂摊子。
    ……
    乐毅站在城头,望着奔流而下的波涛,一股凉意从尾巴骨直冲天灵盖。如果不是贾偃提醒及时,现在赵军恐怕已经……
    即便如此,赵军也有大量粮草和一些战马没有来得及送入荥阳,消失在洪水之中。
    “白起太狠了,此时正值雨季,荥泽又连接济水,这下至少有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公孙龙喃喃说道。
    他听闻在鄢郢之战中,白起决堤夷水,水淹鄢城,城中百姓随水流至城东,被淹死数十万,城东皆臭,从此这个水坑被当地人称为臭池。
    只是听闻,就觉得毛骨悚然,当漫天洪水从天空中朝着自己砸下来的时候,公孙龙更是深切感受到了楚人当时的绝望。
    “立刻通知韩王和魏王,让他们安排人手救助百姓。再给大王传信,调拨粮草……我亲自来写吧,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没有及时发现秦军的阴谋,导致粮草被毁,全军被困在荥阳城中。致使中原百姓遭难。”乐毅叹了一口气,转身朝城中走去。
    这件事给乐毅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一直以来,乐毅对自己的实力都非常有信心,再加上赵国远超秦国的后勤补给,即便白起威名在外,乐毅也不觉得自己会战败。
    但是白起却突然给了乐毅沉重一击,用实力证明自己的战无不胜不是虚名。
    如果不是贾偃,此战赵军已经败了!
    并且是在取得所有优势的情况下败了。
    即便如此,赵军也没有胜,失去了乘胜追击的机会。
    在乐毅心里,自己已经输给白起了。
    乐毅可以接受自己输,但是他无法接受自己在取得所有优势的情况下输。
    “其实将军的能力并不比白起差,但是如果真的两军交战,双方实力相差不大,将军是无法战胜白起的。将军可知为何?”荀子看出乐毅心情不好,于是跟了上去。
    “为何?”乐毅看向荀子。
    “因为底线。如果两个人的能力处在同一水平,那么底线更低,甚至没有底线的那个人将会表现出更强的实力。白起可以毫无顾忌地决堤夷水荥泽、烧毁宗庙陵墓、杀掉俘虏,为了胜利不择手段。将军能做到吗?”荀子问道。
    乐毅面露犹豫之色。
    为将者,没有一个是心慈手软的,乐毅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好人,但让他视数十万人如蝼蚁,随意将其杀掉,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他一直觉得,战争不是目的,杀戮也不是唯一的手段。
    杀戮过多不说有伤天和,至少会增加占领、收服这个地方的难度,当这个地方所有人都痛恨你,都反对这个国家,即便你打下来了,也不会长久。
    除非你能把所有人都杀了。
    “这就是你比不过白起的地方。”荀子看到了乐毅脸上的犹豫,笑着说道,“不过这没什么不好的,像白起这种人,注定不得善终。”
    “荀子觉得本将怎么才能击败白起。”乐毅咬牙说道。
    “用更强大的力量。白起身后是秦国,将军身后可是赵魏韩三国啊。”
    荀子不觉得白起有什么不可战胜的。
    秦国再强,实力也无法和赵魏韩三国相比。
    而且秦王稷已经年过古稀,在君主中算是非常长寿的了。一旦秦王稷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绝不会将白起这个不可控因素留给自己的儿子。
    在秦王稷死之前,白起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死在庙堂之算中。
    反观赵括,才二十多岁,离‘老糊涂’的境界还有几十年路要走,乐毅的未来远比白起长,就算是熬,也能把白起熬死。
    “我明白了。”乐毅郑重的点了点头。
    回到书房,乐毅先是给赵括写了一封信,写明事情的经过,以及自己的疏忽,并将罪状揽在自己身上。
    接着,又分别给魏王和韩王写了一封信,表达了歉意,同时让两位国君下令救灾。
    最后,乐毅给魏无忌去了一封信,将白起出现在荥阳的事情告诉魏无忌,他相信以魏无忌的能力,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给大梁城外的秦军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
    时间倒退回田单率领韩军从华阳出发,沿途没有出现意外,大军很快来到虎牢关下。
    “将那些甲衣取来。”田单看了一眼虎牢关,回头对公孙越说道。
    “将军打算乔装成秦军败军,诈开虎牢关?”韩非说道。
    “不错。虎牢关是天下雄关,我们不知道秦军在这里安排了多少守军。如果强攻,恐怕会造成不少伤亡,还耽搁时间。这时候,时间就是生命,我们必须抢在秦国援军赶来之前将虎牢关打下来。”田单说道。
    “那将军为何在华阳击败秦军之后不立刻北上,而是等几天?”韩非有些奇怪。
    “我在确认王龁手中的兵力,只有王龁手中没有多余的力量支援虎牢关,我们才能占领。否则,一旦等秦国援军赶来,我们背腹受敌,即便打下虎牢关也要让出去。而且现在秦国都知道了秦军战败的消息,我们逃回来才更容易让人相信。”田单解释道。
    他没有告诉韩非,他的目标可不仅仅是虎牢关,还有秦国支援前线的五万大军。
    田单不会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乐毅身上,他需要在乐毅没能攻下荥阳的情况下,确保自己和韩军能够守住虎牢关。
    因此这支秦国援军必须解决掉。
    田单的胆子一直都是很大的,曾经他敢凭借一座孤城和几十万燕军作战,今天就敢带着韩军去赌一座虎牢关和五万秦军。
    “根据情报,秦国援军还要两三天才能抵达虎牢关,不过保险起见,还是今天就动手。”田单心中想到,真不知道大王怎么收买的秦国高官,连秦军主将是谁,大军出发时间都能得到,此人地位必定不低。
    不过赵国在各国收买的细作名单,只有赵括和刘平两个人知道,其他包括左相和右相在内都不清楚,田单就更不知道是谁了。
    很快,公孙越就将几百件秦军服饰和甲衣取了过来。
    “将军,要不我去吧。”公孙越说道。
    “本将亲自去。”田单郑重的说道,这件事交给别人他不放心。
    田单忍着衣服上的酸臭味,带着亲卫换上秦军甲衣,到树林里来回走了几圈,让身上和头发上沾满落叶和泥土,又在脸上抹了一些灰尘。
    半个时辰后,太阳偏西,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也是人白天最疲惫的时候,田单率领五百赵军一瘸一拐的朝着虎牢关逃去。
    “什么人?”虎牢关的守军第一时间发现了田单等人。
    “我们……我们是张将军的麾下,张将军战败了,我们……我们一路逃了回来……”田单颤颤巍巍的说道。
    “你们稍等。”守军闻言,果然没有怀疑什么,而是去选择禀报将军。
    张若战败的消息早就传到关中了,连援军都上路了,更别说虎牢关的守军了。
    这些天他们陆陆续续已经收拢上千溃军了。
    很快,虎牢关守将出现在城门上,随意瞥了田单等人一眼,询问道,“其他人早就回来了,你们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禀将军,我们逃到了大山中,直到昨天才走出来,一千兄弟就剩四百多,我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将军能否让我们进去,给我们准备一些食物。”田单扯了扯身上破烂的衣衫和残破的甲衣,悲声哀求道。
    “是否有令牌?”守将问道。
    “有的。”田单从怀里取出一块光滑的竹板,上面记录了‘他’的姓名,籍贯,军职,还有画像,是田单从秦军百人将以上中找出来比较像他的。
    守将命人放下吊篮取来令牌,由于长期被汗水和雨水浸泡,画像已经模糊不清,不过还是能够看得出来轮廓和田单符合,再加上田单他们并不是第一批,他们这些天已经收拢不少溃军了。
    守将也没有怀疑什么,挥了挥手,示意士兵放下城门,让这些同袍入城。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田单连连鞠躬,感激的说道,带领身后数百‘溃军’朝虎牢关走去。
    “进来之后不要乱跑,本将已经命人给你们准备食物,吃饱之后前往洛阳,在那里登记,然后编入新的队伍。若是发现擅自返回家乡者,以逃兵论处。都听明白了吗?”守将走到田单面前,一股刺鼻的酸臭味迎面扑来,守将连忙退到远处,大声说道。
    “明白了,多谢将军。”田单俯身说道,低头的那一刻,右手猛然从背后拔出长枪,朝着秦军守将刺去。
    “噗!”寒芒闪过,长枪毫不费力地刺穿秦军守将的胸膛,秦军守将难以置信的盯着田单,到死也没想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杀了自己。
    “全部杀了,一个不留,尸体不要丢到黄河中,事后掩埋掉。”田单下令道,同时大步踏出,一枪朝着秦军扫去,数十米长的青光一闪而过,将所有冲过来的秦军击飞出去。
    秦国用黄河运送粮草,如果将尸体丢到黄河中,被运粮队看到,很有可能会禀报上去,引起秦军的警觉。
    一旦援军得知虎牢关失守,无论是选择攻打,还是选择原地固守,田单都会陷入一个非常尴尬的状况,因此决不能让秦军有漏网之鱼逃出去,也不能让秦军发现虎牢关已经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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