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车当然比腿着过去快,但顾金水心里头也有数,自己估计是赶不上这买卖了。
    他也没急着离开,而是想着有件事还是得跟关大爷说一声。
    等到了关家,顾金水车子才停下,关大娘就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见了他,忙招手“小伙子,赶紧进来”
    顾金水愣了愣,视线对上大娘身后黑着脸的宋建设。
    宋建设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顾金水,你能耐啊,大爷大娘都说得等你来,才能商量这买卖的事。”
    顾金水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看着关大娘,心里有些暖意,赶紧下了车进了院子。
    关大娘也有些不好意思,对顾金水一招手“你赶紧进来吧,你大爷那脾气等急了就不耐烦了。”
    “胡说什么呢,谁不耐烦了。”
    关大爷粗哑的声音响起。
    顾金水笑呵呵进了屋子,“大爷,来晚了,路上有事耽搁了,真是对不住。”
    关大爷瞥了眼他,没说什么,拿起桌上用帕子包裹的鼻烟壶,徐徐打开,放在桌上“东西在这儿,你们验货吧。”
    顾金水上手仔细看了看,还是原来那东西。
    他点头道“东西没错,大爷,这价还是一千二是不是”
    宋建设在旁边抢着话“大爷,我就不必看了,我信得过您。”
    关大爷没搭理他,手里抱着个粗瓷茶碗,“我昨儿个说的是至少一千二,看你们谁出的价高。”
    “这是当然,当然,您这好东西买便宜了吃亏是不。”
    宋建设从怀里掏出个包袱来,一打开,里面是小半根小黄鱼,一根小黄鱼是一两,也就是31g,这半根差不多就是14g,眼下金价84元g,可以说这半根差不多就值一千三百左右。
    那小半根小黄鱼一亮相,关大爷就怔了怔,他上手拿过小黄鱼,拿牙齿咬了咬,真金
    “大爷,我这诚意足够了吧。”
    宋建设道“这东西您拿去黑市卖也少说能拿一千三,这笔钱够您二位养老了。”
    关大爷嘴唇动了动,有些心动。
    关大娘咳嗽一声。
    大爷沉默了下,放下小黄鱼,看向顾金水“你那边打算出多少”
    宋建设信心十足地看向顾金水。
    他心里有数,顾金水绝对没有他准备的这么充分。
    顶天就是带了一千二。
    一百多块的差价,除非是关大爷脑门子进水了,才会把东西卖给顾金水。
    “我这边就带了一千二还有一张缝纫机的票。”
    顾金水从口袋里掏出厚厚的一沓钱票出来。
    关大爷嘴巴张了张,脸上露出为难神色。
    缝纫机票是值钱,可也就值个几十块。
    “大爷,您这东西还是卖给我得了,有这钱您上黑市去什么票买不到啊。”
    宋
    建设乐呵呵,伸手就要拿鼻烟壶。
    他都已经想好了,陈局长那人最爱收藏鼻烟壶,自己拿这么个东西上门卖给他,一来可以挣钱,二来是赔礼道歉,弥补之前自己犯的错,瞧在这东西份上,陈局长怎么也该取消他的处分,给他一点意思意思。
    “慢着”
    顾金水喊住宋建设。
    他唇角勾起,道大爷,我这儿还有另外一个筹码,我这边有个工作岗位,是服装厂里的女工,一个月少说三四十块,您孙女对这个工作有没有兴趣。”
    关大爷跟关大娘都是一愣。
    关大娘忙道“有有,我们大丫手巧着呢,会用缝纫机,男的女的衣服都能做。”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顾金水本来还想着要是那大丫是个生手,那回头叫她去跟梁颖学一阵子。
    梁颖手巧得很,什么衣裳都会做,家里一家老小的衣服都是她用缝纫机做出来的。
    那做衣服是一片布都没浪费,啥都是做的刚刚好。
    顾金水道“那就更好。”
    顾金水见关大爷脸上露出意动神色,自来熟地上前给大爷倒水,“大爷,我这人跟您二老认识不久,但我厚着脸皮说句话,您家孩子是好孩子,虽然说身体有些残缺,但人品好啊,吃苦耐劳,您要是把孙女留在农村,那一辈子就是种田带娃的命,可要是让您孙女去城里工作,那就不同了。”
    “咋就不同,进城里不也是嫁人生子带娃。”
    关大爷语气挺硬,似乎是有些羞恼。
    顾金水也不气,嘿嘿笑道“那嫁人也分嫁什么人是不是,别的不说,城里有工作的闺女,好找对象着呢,而且你手里捧着个铁饭碗,就是婆家也得对你客客气气的,这可不像是钱啊、金子啊什么的,那就是一锤子买卖。”
    顾金水这一番话算是说到了关大娘心坎上了。
    关大娘拍着大腿,道“还是小伙子说的周到,老头子,咱们大丫要是有份工作,一辈子也能养活自己了”
    他们担心来担心去,不就是担心孙女以后孤苦无依,衣食无靠。
    眼下这工作机会,真是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这工作能要我们大丫”
    关大爷嘴唇蠕动,清了清嗓子,问道。
    顾金水拍手道“那可太能了,我跟您说那服装厂里就有安置好些个残疾人,领导也对这些人很是关心,大丫去了那里,绝对没人敢欺负她”
    关大娘都急了。
    这么好的条件还犹豫什么。
    她本来还有些顾虑大丫去那地方会叫人瞧不起,听说也有残疾人,就松了口气,毕竟都是苦命人,谁也甭瞧不起谁。
    “大爷,大爷,您可想仔细了,这事不一定能成”
    宋建设见关大爷关大娘像是想答应,便有些慌张了。
    关大爷摆摆手“不必,我信得过这小伙子,小伙子,这东西我卖给你了,钱我要一千,东西归
    你,事你可得帮我们办妥了
    这是当然,别的不说,您跟陈老先生多年交情,我也不能坑你啊。”
    顾金水压下欣喜,他也没讨价还价,数了数钱把一千给了老大爷,然后随口说了句“大爷,这一千可不少,我听朋友说城里有些平房也就这个价了。”
    关大爷若有所思,没说话,收了钱。
    他也是真干脆,东西直接给了顾金水,也没写什么条子,更没叫他写什么承诺书,直接就道“事成了,你就来找我。”
    “你就放心吧,最迟大后天我就上门了。”
    顾金水笑眯眯说道,那笑得就跟偷吃了的狐狸似的。
    宋建设气得不轻,出门的时候还瞪了顾金水一眼。
    “你好本事,居然出这一招”
    “彼此彼此。”
    顾金水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你宋建设也有能耐啊,耳朵真灵,啥事都能知道。”
    宋建设脸上露出心虚神色。
    顾金水嗤笑了一声,骑着车就走了。
    关大爷家里。
    关大娘看也没看那钱,而是喜欢的不知什么似的,在屋里来回的走,“这下可好了,咱们大丫有份工作了。”
    正说着,大丫就从外面走来。
    她手里拿着锄头,脸上灰扑扑的,进屋子后瞧见关大爷关大娘一脸喜色,有些疑惑,喊了一声“爷爷,奶奶。”
    “大丫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奶这就去买肉做饭。”
    关大娘高兴地说道。
    “不用了,早上的馒头热一热,我吃完就去下地。”
    大丫连忙说道。
    关大爷瞧了眼孙女,见她嘴唇干得都裂开,用包巾包着的头发枯黄如杂草,心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是去给白家干活”
    大丫抿了抿嘴唇,低垂下眼睑,不吭声。
    关大爷握着手,闭了闭眼睛,“不许去,我老关家的孙女不是嫁给别人当牛做马的。”
    “这婚事取消”
    大丫愣了愣,抬起头来错愕地看向关大爷“取、取消”
    “老头子,你说真的”
    关大娘也有些吃惊,“这话可不能乱说”
    “谁乱说了,我孙女从今以后是城里有工作的人了,还嫁他白盛做什么”关大爷中气十足,站起身来,“你坐着,老子这就去跟白家说清楚,什么破家败户,一家子穷的叮当响的玩意,真以为我孙女离了他儿子没人要啊”
    关大丫怔楞片刻,眼瞅着关大爷出门,这才反应过来,“奶奶,这是怎么回事。”
    关大娘脸上笑容压都压不下去,她拉着关大丫的手,“大丫啊,你爷给你寻了条出路,咱不急着嫁人了”
    听得这句话,关大丫仍不敢相信,直到关大娘说了今儿个关大爷卖鼻烟壶给她挣了钱,要到一个工作机会,她这才相信这是真的。
    关大丫沉默片刻,一张嘴眼泪就掉了下来。
    关大娘心疼不已,搂着她进怀里,摸着她瘦得凹陷下去的脸,“我们大丫不哭,以后啊日子就是甜的了。”
    热锅贴饼,麦色的饼皮在锅里发出滋滋作响的声音,那股子浓郁的麦香味便在大杂院里传开。
    梁颖虽然不怎么下厨,可简单的春饼还难不倒她,她很快手脚利索地贴了七八张春饼,一张张热腾腾薄如蝉翼的春饼搁在兰花盘里,萝卜丝、黄瓜丝、豆芽,还有在外面买来的猪头肉、松仁小肚
    顾金水一进院子,就被这股子香味吸引住了,循着香味走到自己屋子跟前。
    “好香啊,媳妇,怎么不放着等我来。”
    他说着话,捏了一块猪头肉送进嘴里,那猪头肉筋道,再蘸点儿甜面酱,味道真是叫一个美啊。
    他那表情实在是太享受,以至于本来捧着小半张春饼的顾优思看看自己手里的春饼,再看看他手里的猪头肉,顿时心里不平衡了:“肉,肉”
    “叫爸爸就给你吃”
    顾金水逗孩子,拿着猪头肉蹲在顾优思跟前。
    顾优思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扭头看向亲妈,“妈,肉,肉”
    梁颖抿唇忍着笑,捏了一小块瘦肉给她拿在手里,“少吃点儿,等会儿还有你的西红柿粥呢。”
    顾优思装没听见。
    她现在在吃辅食,来来回回就是各种粥,鸡蛋粥,小米粥,南瓜粥,西红柿粥,吃的她整个人都佛系了。
    好不容易吃上一口肉,心里那叫一个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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