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喂养手册 作者:谢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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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屏退了几个妾,口若悬河地谈女人,并鼓励我也谈一谈男人。我恼羞成怒地拒绝了。

    我爹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种事就要自己去琢磨,琢磨了才好做,可别折腾自己一辈子。我老头子一个了, 你看我都不折腾自己,咱们家就到你这儿了,想一想也不是不好。”

    我爹皱皱眉头:“那,你既然这样,那边姑娘家不能耽搁了,等我病好了,咱爷俩儿一同去退婚。”

    陈明礼长得和我爹神似,虽不是我爹那类欢喜跳脱的类型,但我面对他,也不大能讲得出些漂亮话。

    我道:“诸事从理,老师详细讲一讲罢。如若是此事存疑,水落石出时,才好替死者做了断。有时候,旁人要的只是个答案而已。”

    陈明礼冲我笑:“答案?我不关心那个。你们年轻人呐,心思纯善,惯常为别人着想是好事,可咱们人在朝廷中,就该用朝中人的想法考虑。”

    一面为死得不明不白的陌生人臭骂了张此川一顿,一面告诫我须得仔细思量。我渐渐熟悉了他的套路,也能明白他的侧重点是什么了:张此川犯下命案,死的那个人其实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看看能否用这个事,找个合适的时间掺和一脚,最好就此将他扳倒了。

    这与我想要的东西并不矛盾。

    我道:“老师请讲。”

    陈明礼拿了茶杯,喝了几口,然后道:“那个叫胡天保的人,后来那些神不神灵的都另说,你该已经知道,此人素好男风,因家底不错,在皇城中还颇有名气。”

    他幽幽地瞥了我一眼。

    我叹口气,为自己,也为郑唐辩解了一下:“其实……这档子事……由不得自己做主。”

    陈明礼也叹口气,道:“话是这样说,但我听外面那些年轻人的风言风语,这姓胡的小兄弟,看上的不是别人,却正好是那姓张的,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

    我:“……”

    我实在不知在这种情境下该说些什么,只好保持沉默。陈明礼接着道:“那个张……去别地巡按时,也准他随行。好些人还撞到过他们二人牵手——我原想此事不会这么荒唐,结果正是这么荒唐,那姓张的也是个断袖。”

    我听着,他从别处听来的故事与我经历的大致相同,没什么错漏。唯独提了一件事:张此川同我好过以后,遭了弹劾,原因是生活作风问题。

    算一下时间,便是他第一次出访三省,回京同我去过一道紫竹林后。我在那儿为他挂了红绳。

    红眼病年年有,张此川如日中天的那段时间里冒出的尤其多,他以前也不是没被参过,向来不同我提这些事,那回也没有提。

    陈明礼为人古板,谈起这些有关风月的事情时脸色有些奇怪,大约觉得同小辈躲起来叽叽咕咕谈论别人的家事很没有面子。

    我问:“这可与胡天保的死因有关?”

    陈明礼面色青白,我还在思索的时候,他神情复杂地又补了一句:“这封弹劾倒是没什么……陛下究竟有没有放进眼中,我也不晓得。不过那胡天保死后,张此川掌权整三年,势力生根拔地而起。”

    我有点茫然:“是的。老师怎么说?”

    他似是不太满意我表现出的愚钝,跺了一回脚,再慢吞吞地道:“三年内……后宫无所出。”

    我:“……”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好似被雷劈了一道。

    我当王爷时的种种浮现在眼前,云岫楼中,张灯结彩、人声喧哗,千盏花灯逶迤而去,同月色一起透着细碎的光芒,人与人的剪影重合,晃出一片和谐与欢腾。

    大小爷之所以叫大小爷,因皇家子孙断绝,只剩他一个,既是排行中的老大,也是林氏的老小。张此川挂了牌,带了小倌儿,扮的是男娼。

    故事里是花好对月圆,清歌对雅乐,爷要去馆子里,对的便是娼妓,还定然要一个清冷艳绝的头牌。

    原来那不单是引诱我上钩的一个局,那竟是专为林裕设好的一场风月,叫他尝尝凡人最俗的一门情爱滋味,有场面,有群芳俯首争艳的传奇在,想必能讨得一颗刻薄孤绝的帝王心的几分愉悦。

    好巧不巧,被我一拳头给搅黄了。

    这等约会的手段实在是非常人所能想。早知这皇帝爱好角色扮演,我该劝我爹租个戏馆子,做文人生意。

    我看老陈头喝茶喝得欢,也想摸杯茶喝一喝,结果没摸到,茶之前已经被玉兔喝光了。

    我迟疑道:“所以那胡天保……死因是,当了皇帝的情敌?”

    陈明礼看了看我,不置可否。

    这个结果出乎我意料又在我意料之中。张此川那样的人,能被以前的我喜欢上,也会被其他人喜欢上。

    只是我心中尚且存着几分怀疑。

    我死的时候,动手的是张此川带来的人,他本人是从头到尾看着的。他若有意迎合林裕,大可直截了当地与我提分开二字,不要我的命,也能落得两边清净。他不是好给自己揽事的主,退一万步讲,他即便是做了,也会有个利落的收尾。最后折腾得去了大理寺关了几天,想必也非他所愿。

    除此之外,三年之前,林裕的表现尚且在正轨之中,国泰民安,时和岁丰,坊间提到当今天子,无一例外都是夸赞,丝毫不见如今暴戾的走向。

    只手遮天的人,将我流放到天涯海角是多么容易的事,为何一定要取我的命?

    为何恰好是我?

    为何胡天保这个人,一定要死?

    我道:“老师,话说尽罢,圣人教导,昭昭真相永不磨灭,只要一息尚存,学生定然倾力维护。”

    “话说尽。”陈明礼眯起眼睛看我,“说尽了又如何?”

    他拿起一卷书,像私塾先生教导孩童那样,在我头顶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若是凡事说尽,阴间该多多少死人。格物方能致知,你琢磨过么?”他平静地道,“剩下的,要琢磨,你自己想,老师能说的只到这一步。”

    ——花木盎然,风声细细。往日景象骤然回归。

    ——我爹立在花圃前道:“儿啊,我让你自己琢磨,不单是让你别瞎折腾。别人说的你便当真么?是真的又如何,缠着你的,永远是你自己的心魔。做人最忌拧巴。”

    我爹叹了口气,便叹气边微笑:“你说我老胡家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拧巴孩子?你爷爷和你老子我,可都是潇洒了一生,从没给自己落下什么债。”

    我如今瞧清楚了,人生在世,常常是前走三后走四[1],做之前考虑三步,做之后考虑四步。我也明白,陈明礼肯把话讲明白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他这个情况下,所能透露的极限了。

    说到底,我不过是他的一个学生而已。

    有时我不明白这老头,究竟是清流心思还是狐狸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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