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与玫瑰 作者:静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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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像温柔的夜色浸透半幅暮霭。

    她又问,“那金银花为什么叫忍冬?”

    他深深看了陈絮一眼,耐心给她讲解,“这种草本刚开花时是纯白色,然后逐渐变成黄色。黄色像金子,白色像银子,所以叫金银花。开花之后,即使在隆冬时节的冰天雪地里也不会凋谢,又叫忍冬。”

    陈絮指着另外一个笸箩中像葡萄干一样大小的颗粒问,“那这个呢?”

    谢尧亭皱皱眉,仿佛有点不悦了,但是仍旧低声回答了她,“是女贞子。”

    “那个呢?”

    “川穹。”

    她点点头,原来他真的什么药材都认识。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她再问。

    “我是学中医的。”他说。

    果然。

    她低头沉吟了片刻,仿佛下定决心一样,向他倾诉道:“我妈妈得了癌症,已经做过三个疗程的化疗了,但是效果并不好。我在网上看过了,有人通过吃中药治好了病。你们真的能治好她吗?”

    陈絮不知道自己今天的问题为什么会这么多。

    或许,只是因为她失意太久,太孤独了,十七年的人生仿佛突然行至绝境。

    孤苦伶仃的母亲,支离破碎的家庭,荆棘满布的前途。

    长夜漫漫,她太需要一点光了。

    谢尧亭这才完全停下手中的工作,转身正视着陈絮。

    她微微低着头。皮肤十分白皙,齐腰的乌发有些凌乱,神情淡淡的,眼眶微红,显得眼窝处的青影尤其明显。

    这个孩子,应该是失眠很久了。

    “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回答她,反而问了第一个问题。

    “我叫陈絮。耳东陈,未若柳絮因风起的絮。”

    “喜欢谢道韫的诗?”

    他又问了个无关的问题。

    “不喜欢。只记得这句,因为这句有我的名字。”

    “我也姓谢,我的名字叫谢尧亭,尧舜禹的尧,醉翁亭的亭。”

    “给我妈妈看病的老神医也姓谢。”

    她随意跟他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情绪渐渐放松下来。

    他笑笑,“他不是老神医,他是我父亲。”

    她固执道,“大家都说他治愈了很多例疑难杂症。戴阿姨的妈妈也得了癌症,吃了他开的药,现在每天早上都能去人民公园跳广场舞。”

    谢尧亭正色,“我父亲从医五十年,看了不下数万病例。治愈与否,有时只是概率问题。医生是人,并不是神。”

    陈絮沉默下来。

    他不谈生死,但这番循序渐进的谈话的意思,她有点懂了。

    陈絮看了眼他手中的那本教材,问:“这本书……你能借给我看看吗?”

    她怕他不同意,又说:“我下次陪妈妈过来的时候,就还给你。”

    谢尧亭脾气温和,递给她,“当然可以。”

    她接过来,“谢谢。”

    陈絮回到前院,丁静宜那边的诊疗还没结束。

    她又在廊檐下坐了下来,翻开那本书。

    一张素白的硬卡纸掉了出来。

    陈絮从地上捡起来,猜测那大概是用来做书签的。

    她翻过来,背面是手写的一首诗,俄国诗人莱蒙托夫的《孤帆》。

    硬笔字,下笔遒劲,道骨仙风,气韵生动。

    一只船孤独地航行在海上

    它既不寻求幸福

    也不逃避幸福

    它只是向前航行

    底下是沉静碧蓝的大海

    而头顶是金色的太阳

    归途。

    戴香开了辆旧款的大众波罗,丁静宜和陈絮坐在后排。

    陈絮握住她枯瘦冰凉的手指,笃定地说,“妈妈,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丁静宜把她揽入怀中,爱怜的摸了摸她的长发,“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

    第2章 1-2

    2.冬天的第一场雪。

    丁静宜出殡那天,江城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是陈之韧出面办的葬礼。

    从医院到殡仪馆,再到陵园,一切从简。

    陈絮在灵堂守了整整两夜。

    全程并未避讳她。

    陈絮的情绪一直很平静,至少在表面上,没有恸哭,只是眼角泛红,双目迷茫。她也有理智,甚至还会对陆续来吊唁的亲朋周到的还礼。只在遗体被送进火化棺之前,再也没忍住,凄声喊了一句:“妈妈——”

    戴香用力掰开了她紧紧扶着棺木的手指。

    她泪流满面,一边劝哄陈絮,“好孩子,让她走的安心点。”

    一切止息。

    生离死别,无可抗拒。

    北风刮了整整一夜。

    陈絮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眼角还有冰凉的泪痕。

    暗沉天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

    周遭环境很陌生。床单、家具、壁纸,甚至气味,都是她所不熟悉的。

    她的神志从混沌中逃出,渐渐清醒过来。

    丁静宜去世之后,陈之韧就带她回到了他与魏薇的住处。

    陈絮重新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夜晚。

    万籁寂静,病房的墙角的立灯暗暗地亮着。她在一旁的陪床躺着,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丁静宜醒过来,轻轻的拉住了她垂在一侧的手。

    陈絮睁开眼睛,也握住她的手,轻声问,“妈妈?”

    她说,“小絮,我这一辈子,于感情一事,过得很失败。我跟你爸爸分居的时候,已经协商好将房子过户到你的名下,十八岁之后,你可自行处置。家里主卧床头柜抽屉里有一张卡,不多,是我给你存的上大学的学费,密码是你的生日。”

    这就是在交待后事了。

    丁静宜又说了一些她的旧友、同学、至交的名字。

    最后,她说:“你出生的时候,满城飞絮,你爸爸才给你取了这个名字。他当时在外地出差,连夜赶回来,在产房外面守了整夜。天亮的时候,他抱着刚出生的你,握住我的手,激动的哭出声。他也曾把你放在心尖上疼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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