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未央 作者:唐思

    第十七章

    气氛有些压抑,场面有点僵。

    我一直趴跪在彭朔身后,伸手小心的拽了拽他的裤管,提醒他别这么大火气啊!那可是他老妈!把她惹火了对谁都没好处。主要是我这个被殃及的小虾米,到时候必定是首当其冲的被咔嚓了!

    彭朔轻轻一动腿,拽回自己的裤腿,“母亲今日专程而来,究竟所为何事?!”

    郡主冷道,“你会不知?”

    “孩儿不知!”

    我又拽了拽那裤腿,语气,语气,注意语气啊!

    “那月楼是怎么回事?!”

    彭朔一声轻笑“母亲不是都看见了么?烧了!毁了!没了!”

    郡主一拍茶案“胡闹!”

    我心头猛的一惊。

    见彭朔小脖儿一梗又要说什么,赶紧拽他裤腿,冷静,冷静啊!

    彭朔没理会我的殷切期盼,继续道,“我怎么胡闹了?!不过是一栋破木楼而已,烧了就烧了!也值得母亲这么急忙忙的亲自跑一趟?!说来,孩儿也快有两个月不见母亲了呢!看来今日的久别重逢还真是托了那破楼的福!”

    天啊!这家伙疯了吗?敢这么跟他老娘说话?难道他没感觉到,那上面坐着的大美人,此刻眼睛里放出来的怒意吗?

    小祖宗!你就不能少说两句么!

    颤抖着手继续拽他的裤管。大哥,拜托你替我这无辜的路人甲考虑考虑好不好啊!

    刚捏上那柔滑的上等布料,彭朔突然转身一把拍开我的手!气急败坏的道“再拽就掉了!”

    我被他吼的一闭眼,缩着脖子轻轻的摆着手小声道“淡定,淡定!有话好好说嘛!”

    “淡定你个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少在这碍爷的眼!给我滚出去!”

    “啊?!”我傻眼!

    他一转身,抬手指向门外“叫你滚出去!没听见吗?!”然后挑着眉毛冲我打眼色。

    我掉了下巴!这也行?!你这‘放虎归山’之意也太明显了吧!

    不过……偷偷瞅了瞅郡主大人,……人家好像还真没表示啥反对意见。妈呀!原来这样还真行?!我无语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奴婢该死!奴婢知错!奴婢告退!!”说完,便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滚”了出去!!

    逃命似的急急忙忙出了门。没走几步,就见映红手里托着茶盏走了过来,我连忙拦住她“不想死的就赶紧离这远点吧!”

    “出什么事儿了?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啊?!”

    “别问了!跟我走跟我走!”

    “唉,我还得给郡主上茶呢……”

    “还上什么茶啊?!保命要紧……”

    拉着映红一起回了我的小屋,把浩然居里的情况大致的同她说了一下,只是有关月楼的事儿却是只字不敢提的。

    映红瞪大眼睛道“你是说侯爷……跟郡主……在吵架?!”

    我将那盏原本用来招待郡主大人的茶一饮而尽,才总算稍稍压了压惊,“应该是吧!我看侯爷那架势像是要吵架的!”

    映红闻言眨巴了几下眼,好一会才叹了口气道“唉~!咱们侯爷真可怜!”

    “咳……咳……”我一个没注意,被她这话给呛着了。

    拜托!他一个纵火犯他哪可怜了?!可怜的是我好不好?!

    “我就闹不明白了,你说郡主大人就咱们侯爷这么一个独子,她怎么就同侯爷不亲呢?!”

    嗯?我讶异,“郡主平日里待侯爷也是这般疏离吗?!”这倒还真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了!我还以为只因为今天出了纵火这档子事,母子俩才这么不冷不热的呢!

    映红紧了紧眉,愁容满面的道“可不是么!郡主整日里的就只顾着吃斋念佛,本都不管侯爷的!我在侯爷身边待了也有三年多了,这期间见过郡主大人来欣园的次数五手指都数的过来。有时候逢个年节什么的,好容易有机会过念园去请安,还经常被郡主以正在念经为由给打发回来。咱们侯爷才多大点儿的人儿啊!怎么受得了?!有一次我见他眼泪儿都差点要掉下来了!看得我都跟着委屈、难过!你说郡主怎么就一点都不心疼呢?!那念经就那么重要啊?天天念日日念,就少念那么一会又有什么关系?就不信慈悲为怀的佛主还能怪罪了不成!”

    看着映红边说边抽出手帕拭泪,我心中也莫名的觉得有点儿发堵。实在是想不到那个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小霸王,竟是个缺乏关爱的小可怜儿!

    “那郡马爷呢?郡马爷对侯爷怎么样?!”母爱短缺,父爱供应充足也行啊!

    “唉~!郡马爷就更不用提了!远在京城,三两年都见不到一面!偶尔通通书信,三言两语的,顶什么用啊!”

    我咋舌,照这么说……这小侯爷还果真是……挺可怜的啊!

    “真想像不出来啊!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父母!”

    映红擦了擦眼泪又道“这些话我跟你说了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可不敢跟别人议论知道吗?!以后在侯爷面前尽量别提郡主跟郡马爷,省的惹他心里不痛快!”

    我轻轻点头“嗯!我知道了……”

    那日浩然居里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儿,是没人知道的。我只知道从那天开始,彭朔被禁足了!十日之内不得踏出浩然居半步,还要每日抄写十篇经文。

    你说这郡主莫不是念经念傻了?!罚小孩子抄书,就抄个什么四书、五经、啥的不就完了么!竟然罚抄佛经?!咋想出来的呢?!有才!!

    当天夜里。浩然居内。

    我掩口打了今晚的第十三个哈欠,无奈的看了看旁边端坐在椅子上闷头抄书的彭朔。现在有十一点了吧?!这家伙还真抄佛经抄上瘾啦?!

    甩了甩泛酸胳膊,我都跟这研了两个多时辰的墨了,能不能来个人替换一下啊?!

    偷偷瞄了瞄那小屁孩儿沉的脸色,我小心的开口道,“侯爷,您要是心情不好就先别抄了,休息一下吧!”

    一记冷眼瞟过来“怎么?你嫌累了?”

    “当然不是啦!我就是觉得吧,您要是心里烦闷就最好不要再继续抄了。这可是佛经诶!很神圣的!您既然要抄写,那怎么的也应该等到什么时候心平气和、心无旁骛、心神合一了再抄吧!我觉得那样会比较好!”

    “哼!我又不是个信佛的!哪那么多穷讲究?!”

    “您这么说就不对了,别管信不信,态度上总还是应该尊重一下的嘛!这也是一种修养啊!”

    彭朔嗤之以鼻,“你个野丫头还懂得什么叫修养?!”

    “这话我就不乐意了,我怎么不懂得修养了?!”

    彭朔白了我一眼,哼了一声,继续低头抄书,明显是懒得理我的样子!

    切!死小孩儿!还不是看你心情不好想陪你聊会天么!不识好歹!

    说实话,自从白天听了映红说的那些话,我这心里还真有点心疼这个可爱(可怜没人爱)的娃了!看他这么闷闷不乐的样子,就忍不住想哄他说几句话,逗他笑一笑什么的。

    又抬眼悄悄看了看他,小心翼翼的开口“其实吧……我觉得郡主大人还是挺娇惯你的……你闯这么大的祸不是也没把你怎么样么……”

    一记眼刀飞过来!吓得我连忙伸手挡住眼睛“好好好!我闭嘴……我闭嘴!”

    “哼!”

    一刻钟后

    抬手捂着嘴又打了一个哈欠。这小子到底还要写到什么时候啊?!我可是快要熬不住了!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在罚他还是在罚我?!我怎么觉得我才是最辛苦的那个呢?!

    不行,得想点儿办法了,再陪他这么靠下去,不用郡主打我,我自己就先倒地不起了!

    转着眼珠想了想……,有了!

    “侯爷,要不我给您出个谜来猜猜吧!也好缓解一下这沉闷的气氛!”

    偏头瞅了瞅,人家压没理我!好,那我就当他同意了!

    “问:要把一头牛关衣柜里,总共分几步?”

    还是不理我?!没关系,自说自话!

    “答:三步。第一步,把衣柜门打开。第二步,把牛放里头。第三步,把柜门关上。哈哈哈……”

    彭朔像看傻子一样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头接着写写写。

    “哈哈!哈哈!呵呵呵……不好笑吗?!”我干巴巴的笑了两声,“没关系,咱猜下一题好了,咳~嗯!听好了啊!问:要把一匹马关衣柜里,总共分几步?”

    这次彭朔理我了!他狠狠的剜了我一眼!

    然后——继续写!

    抚了抚口做了个深呼吸,我忍!我就不信我逗不乐你!

    嘴角一咧,呵呵一笑“猜不到吗?告诉你吧!分四步。第一步,把柜门打开。第二步,把牛牵出来。第三步,把马放里头。第四步,把柜门关上。哈哈哈……”

    只见彭朔脸色黑了黑,眉头抖了抖……,依旧不理我。

    “哈哈哈……太好笑了……呵呵呵……”傻笑了一会儿,接着脸儿一绷,“喂!你怎么不笑啊?!”也太不给面子了!

    奋笔疾书写写写,就是不理我。

    可恶的小屁孩儿!呼~!再接再厉,“那我再问你,动物村里开大会,哪个动物没有来?马啊!在衣柜里头关着呢!!哈哈哈……”

    彭朔嘴角抽了抽,慢慢的转头眯起眼,一眨不眨的死盯着我,脸上的表情似在说,“你究竟想干啥?!”

    我假装没看见,接着抽风,嘿嘿的笑着道,“还有,还有呢!问:有那么一个地方,所有的车都是用人来拉的,为什么?因为拉车牲畜都上动物村开大会去啦!哈哈哈……”

    “哧~!”彭朔终于哧了一声,勉强算是笑了出来!

    我看着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差点没上前去抱大腿,“唉呀妈呀!你可算是笑了!可累死我了!”

    就见他弯了弯嘴角瞪了我一眼,“你个臭丫头就不能消停会儿?!”

    “什么啊!这不是想逗你开心吗!我也算是绞尽脑汁了,我容易么我?!”

    彭朔将手中的毛笔往白玉笔洗里一扔,“行了!知道你是好意!”想了想又道“其实,也是你实在累是受不了了吧?!”

    那笔洗里的清水霎时间绽放出一朵墨莲,然后慢慢的向四周散开。

    我嘿嘿一笑,“也算是吧!互惠互利么!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啊!”

    彭朔难得没再给我白眼,看着我笑了笑。

    这一笑立马把我给笑懵了!天啊天啊!受不了了!这孩子的微微一笑太有杀伤力了!!

    “咳……你以后不要随便冲别人这样笑啊!”

    彭朔挑眉,“为什么?”

    我表情严肃的缓缓道,“容易出事!把人家魂儿给勾跑了,你拿什么赔啊?!”

    “哧~!”彭朔忍不住一声轻笑,然后白了我一眼。

    这孩子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老爱翻白眼儿,不会是眼睛有什么毛病了吧?!!

    突听他叹了口气道,“她没把我怎么样不是因为她娇惯我舍不得罚我,而是她本就懒得管我。”

    我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郡主。

    听着他平静淡然中带着点苦涩的语气,我心中一紧,“这是你瞎猜的吧?!不是已近罚你抄经文了么!怎么?你嫌罚的轻啊?!这可是佛经,是郡主大人最重视的东西,让你抄这个,就足以证明你在她心里的重要!”

    彭朔苦笑一声,“那是因为她本就不知道我现在在读什么书,她也不想知道。所以,索就让我抄经书好了,反正这东西无论何时何地,想抄就可以抄,方便的很!”

    我苦着脸晃了晃他的手臂,“别这样嘛!你怎么什么都往坏处想啊!”

    “不是我要往坏处想,这是事实!这么多年了,我早就看透了。”

    “哼!”轻轻甩了他的胳膊,“我也看透了,你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爹有娘、有吃有喝,还有一大帮的奴才侍候着,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比你可怜比你惨的人多了去了,别的不说,就说我吧!六岁死了娘,十岁死了爹,为了给我那柔弱的后娘和嗷嗷待哺的弟弟寻条活路,我九岁就被逼无奈的把自己给卖了,卖身契都得自己写,你见过比我还可怜的吗?!”

    彭朔难得的傻了一回眼,“你说的……真的假的?!”

    “骗你是小狗!不信你去问问我同乡的小晨,她更惨,家里兄弟姐妹七八个,吃了上顿没下顿,年前刚把老大卖了,刚过了个年,家里又揭不开锅了!没招,只能再把老二也卖了。没准儿,现在老三老四也都已经卖了呢!惨吧?!想都不敢想吧?!你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小丫头都卖多少钱吗?”

    彭朔有些怔愣的摇了摇头。

    “四两!便宜吧?!想不到吧?!是不是还顶不上你平时吃的一顿饭值钱呢?!”

    看彭朔的样子似是还有些不大相信,我也不理,接着比手划脚的道,“这命苦的人多得是,要想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啊!不是有那么句话么——幸福的人都差不多,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什么事儿只要想开了,也就那么回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我,不是照样每天过的乐颠儿乐颠儿的!”

    “嗯!你说的不错!”

    我一喜“你想通啦?!”

    谁知,他上上下下瞄了我几眼,道,“嗯,想通了,想通你为什么这么没心没肺没规矩了!原来是从小就欠管教!唉~!没爹没娘的孩子真可怜!”

    说完站起身抖了抖衣摆,然后大摇大摆的扔了句,“把案子收拾了!”便转身进了卧室,独留我愣在原地半天才缓过气来。

    死小孩!我上赶着把自己的痛苦翻出来以供你在上面建立快乐,你就这么对我啊?!过了河就拆桥!可恶!诅咒你今晚尿炕!明晚尿炕!天天尿炕……炕……炕……炕……

    回音缭绕两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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