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未央 作者:唐思

    第五十三章

    出了胭脂铺,一行人又逛了一会,便商量着该回去了,出来一下午了,回去的太晚总归是不太好!

    坐上马车,顺着大街一路往东,就是正大路了。

    车里小诺和铃兰唧唧喳喳的讨论着这一天的战利品,一个个眉飞色舞的,看来这逛街购物真是从古至今女人们的最爱啊!

    行进中的马车突然停下,车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小诺好奇道,“这是怎么了?”说着便掀开窗帘往外看。我也顺着缝隙看出去,只见前方正是京府衙门,门口一位年轻妇人正在击鼓,却被门里的几位官差架着胳膊给赶了出来,那名妇人拼命挣扎,大声喊着,“冤枉,冤枉啊!青天大老爷,我家相公是冤枉的!您要为民妇做主啊!”

    一位官差不耐烦的斥道,“别喊了,我说你每天来衙门里闹这么一出,你还有完没完了,你家男人这案子已经结了,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你也别闹了,回家老实等着秋后上菜市口给他收尸吧!”

    那妇人一把挣开官差的钳制,“冤枉,我相公是冤枉的,你们不能就这么判了他的死刑,他是冤枉的,我要伸冤,我要伸冤!”

    那名官差一把将她推开,“你这妇人好不识好歹,我们这都是为你好,赶快回家去,别再这么胡搅蛮缠了,当心将你定个擅闯府衙的罪,一并将你下了大狱关上几个月!”

    那妇人被推倒在地,声泪俱下,“没有天理了,没有王法了,我相公是冤枉的,他是被冤枉的……”

    旁边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官差们大声的驱赶道,“都散了散了,大胆刁妇扰乱公堂,城府大人开恩不予追究,没什么好看的,这里是府衙门口,都围在这像什么样子,快快散开。”

    众人听了这话渐渐散去,不一会,宽敞的街道上便只剩下那名妇人坐在地上,一遍遍的哭诉着,“冤枉……我相公冤枉……冤枉啊……”

    彭言见路已经通了,便对车夫道,“走吧!时候不早了!”

    车夫应声,“是,五少爷。”

    铃兰还扒着车窗往外看,嘴里嘟哝着,“那位大姐看上去好可怜啊!会不会他家相公真的是被冤枉了?”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这个世上冤假错案还少吗?!脑海里不禁浮上巧玉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轻叹一声,抛开心中的胡思乱想,转头看向窗外。这时马车正好经过那名妇人身边,离得很近,可以清楚的看见她哭得红肿的双眼,以及并不出众却很亲和的面容。

    我脑中轰得一声,嗡嗡作响,立马大声喊道,“停车!”

    马车应声停下,无暇理会彭言他们诧异的目光,我急急的跳下马车,奔向那妇人。

    “……嫂子?!”我不敢确定的抖着声音唤了一声。

    那人缓缓抬起头,茫然的看了我好一会,微蹙着眉,哑是声音,“小叶?……你是小叶?”

    我心中一紧,真的是她,——大娘的儿媳妇。

    回头看着跟着我一起下了马车的彭言几人,我苦笑了一下,“五少爷,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点儿事儿。”

    彭言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依旧跪坐在地上的李嫂子(大娘夫家姓李),温声道,“一起吧!多个照应。”

    我看着他,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彭朔让车夫将铃兰很小诺先送回彭府,然后又在路边雇了一辆马车。

    将嫂子扶上马车,车夫按照她的指示,赶着车子向北城驶去。

    马车里,我拿着帕子将李嫂子脸上的泪痕擦擦干净,轻声问,“嫂子,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了?可能与我说说?”

    刚刚擦干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小叶,这回可是出大事了,家里遭了难,……过不去了!”

    我蹙眉,“我听着刚才嫂子在喊冤,是李大哥摊上官司了?!嫂子跟我说说吧!”

    李嫂子抬眼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原原本本的将事情的始末道了出来。

    上次在大娘家里,大娘就说李大哥两口是在京城开了一家铺子,生意很好,所以才接她来京城享福的。

    生意好,就容易遭同行的妒忌,于是就有那心术不正的开始设计陷害。这种故事已经很老套了,却偏偏每时每刻都在不断的上演着。那家的陷害手段也并不高明,李大哥家开的是一间点心铺子,叫柳记,有一天早上刚开门,就来了一伙官差,说是有人报官,林老爷家的小厮吃了柳记的点心,当场被毒死了,李大哥当时便被官差押走了。

    等铺子里的伙计去家里报信,大娘和嫂子急忙跑去府衙是时候,那边已经拍案定罪了,判了个秋后问斩,大娘当场就厥了过去。

    我突然想了起来,“柳记?是不是就是云枫街找的那家卖柳城特色点心的铺子?我们今天下午还特意去那里买点心的!旁边店铺的伙计也说那家铺子摊上了官司,可就是那家?”

    李嫂子点头,“对,就是那家,咱家铺子卖的是地道的柳城点心,生意一直不错,在那条街上也算小有名气了,正因为如此,才招来了这场无妄之灾!”说着,眼泪又断了线。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嫂子,你也别太伤心,这不是判的秋后问斩么,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呢!咱们还可以慢慢想办法的。……大娘现在可好?”

    李嫂子擦了擦泪,“自从出了这事,娘便一病不起,这一个月来全屏一口气吊着,整个人都瘦的脱了型!我一边照顾着娘,一边每日去城府衙门击鼓明冤,可是每次都被他们赶出来,他们被不理我们这些老百姓的死活,我真的是没办法了!”李嫂子边说边哭的肝肠寸断。

    “那个林老爷就是同柳记竞争的同行吧!他家可是有什么背景?”以现在城府衙门的态度来看,应该是已经和那个林家串通一气了吧?

    李嫂子极尽绝望的道,“是,林家也开了一间专卖柳城点心的铺子……,听说他有个当官的小舅子,具体是个什么官,就不清楚了!”

    果然!官官相护,欺压百姓!天子脚下,也这般污浊不堪吗?!

    彭言从头到尾一直听着我和李嫂子的对话,只是静静的听着,并没有话。我有些不透他的心思,这件事儿既然让他赶上了,我少不得是要求他帮忙的,我现在也只能是求他了,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帮忙?

    到了大娘家,跟着李嫂子进了大娘的屋子,看着那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我瞬间泪如雨下。才一年多不见,大娘怎么憔悴成这副模样了?头发全都白了,人也瘦得不成样子,才五十来岁的年纪,看着竟像的七十多岁一样,真真的是形容枯槁了!

    “大娘……大娘……”我坐在床边拉起她的手唤了几声才将她唤醒。

    大娘看见我很激动,挣扎着要起来,我赶紧扶着她坐起,将床角的棉被卷了塞在身后让她靠着。

    “小叶,你怎么来了?你什么时候进京的?”

    “大娘,我进京一个多月了!早就想找你了,怎奈当时忘了问你要地址,却是想找也没处找去,可巧今天在路上碰见了嫂子,要不然还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再见着大娘呢!”

    大娘勉强扯了扯嘴角,“是啊,若不是今儿个见着了,以后怕是就再也见不着了,大娘这身子骨……怕是不行了!”

    我抹了一把眼泪,“大娘莫要乱说,你这就是一股火上了心,调养一段时间肯定会好的,你放心,家里的事儿嫂子都跟我说了,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大娘可别忘了,咱们也是有靠山的,再怎么说我也是……侯爷身边的丫头,郡主府的人!怎能任人这般欺负?若是李大哥真犯了什么事,那咱们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可要是他们想弄些莫须有的罪名栽赃陷害,就得问问咱们答不答应了!”

    大娘听我这么一说,眼睛瞬时亮了起来,“小叶,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愿意求侯爷救你李大哥?”

    我点头,“大娘,你就跟我亲娘一样,李大哥就是我亲哥哥,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呢!你放心,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要保住李大哥一命!”

    大娘眼泪瞬间决堤,“小叶,大娘知道这事儿对你来说也是有难处的,大娘实在是不愿将你拖下水,可是,我现在实在没有办法,也只能是指望着你了,小叶,大娘就这么一个儿子……以后我们一家做牛做马报答你……”说道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大娘,你不要这么说,我会想办法的,大哥一定会没事的……你相信我……”

    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将李大哥救出来,大不了就厚着脸皮求彭朔吧!我想,他应该不会不管我的!事到如今,遇到困难,我第一个想到是却依然是他,我真不知道,这该算是可笑呢?还是可怜呢?!

    好好安抚了一番大娘,又交代了嫂子好好照顾家里,这段时间就不要再去府衙了,一切交给我,我来处理。嫂子点头应了,将我们一行送上马车。

    回去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闷,我看着彭言冷冷道,“五少爷怎么一直不说话?”

    彭言抬眼看过来,无奈是笑了笑,“我正在想办法呢!你这是什么表情?在怪我不积极吗?”

    “难道不是这样吗!你从头到尾都不甚在意的样子。”

    “那怎么才算在意?义愤填膺,破口大骂吗?”

    我烦躁的叹了口气,“对不起,是我心情不好……”又转头看向他,“那五少爷可是想出办法了?是不是应该先查查那姓林的小舅子是个什么来头!我们也好心里有数。”

    彭言点头,“如果这事儿交给我来办,倒是先要对方的底,不过我这里却有个更简单也更保险的办法。”

    我看着他,示意他接着说。

    “你有没有想过去找一个人,他肯定会帮忙,而且这事儿对他来说本不算什么。”

    “你是说……彭朔?”真要找他来吗?

    彭言摇头苦笑,“你心里除了他就没别人了?!”

    我愣了,不是说他啊?那还有谁?!

    “我指的是四皇子。”

    赵远?

    彭言接着道,“这件事儿说容易也容易,说棘手也棘手,最难办的是,就怕一个没弄好,打草惊蛇,让那边有所察觉,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在牢里杀人灭口,到时候随便按上一个畏罪自杀的名头,便是咱们不肯罢休,那也是死无对证了。更何况,若是人都死了,我们再说什么也都没意义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后背一阵发凉,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层呢?“那怎么办?!”

    “你也别急,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不一定会这样,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找四皇子帮忙最为稳妥。这样一来也不用再顾及林家那小舅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了,直接领着四皇子到府衙去,要求城府大人重审此案,这案子里的那点蹊跷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将案子弄个水落石出,一切顺利的话,没准儿还能定那姓林的一个栽赃陷害的罪名,这样一来不是连仇都一并报了?”

    他说的倒也在理,这事由赵远这个皇子出面解决自然是万无一失的,只是……

    “他会帮忙吗?!这种小事……”

    彭言淡淡一笑,“如果是你去找他,他一定会帮的,就是看在子晙的面上,他也万不会拒绝。”

    “可是……”我还真有点儿拉不下脸去求他,想当初可是没少给他冷眼的,一副要跟人家划清界限的样子,现在有事儿了就找上门,是不是有点儿……太那个了!

    彭言道,“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找他,那么事情就交给我来办也是可以的。”

    “不要了,还是去找他帮忙吧!”听了他刚才的那个打草惊蛇杀人灭口什么的,我哪里还敢冒险啊,虽然知道他说的多少有点儿夸张了,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万一那边听到了什么风声,狗急跳墙了呢!还是直接找赵远帮忙保险些,这事儿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打定主意,我一把掀开车帘,“大叔,咱们先不回彭府,您知道四皇子的府邸在哪吗?咱们去那。”

    车夫一愣,回头看向彭言,彭言无奈的冲他点了点头。

    车子便在宽敞的街道上调了头。

    “今天已经很晚了,你就不能等明天再去吗!”

    “不能,得让四皇子明个一早就去府衙,李大哥在牢里多待一刻就多受一刻的罪啊!”

    彭言突然目光深邃的看着我,“你好像对谁都特别好,像是大丰,还有……”

    我心头一痛,我知道他想说的是,还有小院里的那帮丫头们。可是他又怎么会知道,我对她们一点儿都不好,我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惨死在我面前,却连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说。

    彭言轻轻一叹,“真希望有一天,我若是也面临这样的困境时,能有个这样待我的人就好了。”

    我抬眼看他,他回我微微的一笑,那笑容里有着我看不懂的淡淡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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